第二十六章:撤退
丁會不是不知道如今有針對他的謠言在散佈,但他依舊保持了為將的鎮定,雖然強攻的命令有些讓他難以接受,但最終還是服從並開始執行。
一連兩天,麾下的老兄弟們已經折了四千餘,丁會很肉痛,幾度想要停止進攻,又幾度放棄了這個想法。無論是從自己的角度還是全軍的角度來說,如果鄧州沒有取得大的突破,都意味著困境,甚至危險。
「再攻!」丁會咬著牙擠出了兩個字。
配合默契的副將沒說什麼,草草裹了一下創口,再度指揮攻城。但那一聲歎息卻讓丁會堵得慌。
從上午到現在,攻城已經持續了整整了三個時辰,天色將晚,晚霞和城頭的血跡一樣殷紅殷紅。
河南軍疲憊,山南軍同樣如此,但雙方已經已經完全對上,再疲憊也只能繼續拚殺下去。主攻的河南軍在督戰隊的催逼下已經不太像人了,卻不也是打瘋了的野獸,他們更像是機器,連嗷叫聲都顯得相當機械,但正是這種機械,卻開始讓山南軍穩固的防線開始出現了鬆動。
山南軍現在的城上主力是襄陽臨時集團序列下的第七團和第九團,從荊州抽調回來,相對於蒙受了巨大傷亡而被迫退出戰鬥的第二軍三團、五團來說,他們的城防訓練水準顯然不夠,在河南軍用屍體填路一般的攻勢下雖然十分頑強,但終究沒有之前牢靠,在剛才河南軍所發動的最大規模攻勢下一度差點被突破。
營正張苦娃正是第七團的,在勉力逼退河南軍的一次進攻以後,他的營已經損失近一半——這還是憑借鄧州完善的城防器械和臨時編入隊伍裡的三團老兵指導的結果。儘管河南軍被殺傷的數目是自己的兩倍,但問題是城下丁會所部原來就是鄧州兵的兩倍,再加上近日從河南再抽來的新兵……比消耗的話山南軍顯然不是對手。
軍醫正在替張苦娃裹創,山南的制式金瘡藥非常好,據說還是大帥提出一味什麼藥可以止血醫務處才開發出來的。大帥真是無所不能——張苦娃很古怪地想道。對目前的戰局張苦娃還是很迷惑,儘管他已經算得上合格的中級軍官,但他依舊不能理解為什麼上面會把像他的部隊這樣的二線軍調到如此重要的城防來作主力,按照他的想法,第七團這樣野戰能力尚可的部隊應該出現在與朱溫主力對峙的東線才對,靠這山南軍嫻熟的配合可以發揮最大的作用。但事實是,那裡現在集中了山南諸多的一線主力部隊,每天卻只是保持著有限的接觸。
「這不是我該想的,劉將軍、大帥應該早有定計吧……」
想來想去張苦娃也沒有什麼頭緒,只好這麼安慰自己。在他的前方,好戰的營副大人正在指揮幾個沒受什麼傷的士兵清理城牆,這個時候已經顧不得戰友屍體保護條例,山南軍的、河南軍的屍體混雜在一起被運到城下,等待他們的是同樣的一把火。唯一的區別在於,山南軍身上的身份銘牌將會被摘下,他們的家人將能得到一筆撫恤。
「啊……」腳還在汨汨流血的一個軀體被扔到張苦娃腳下。身量不高,他的聲音很沙啞,只是亂叫,形似癲狂,只可惜全無力氣,掙扎也掙扎不動。
營副道:「河南軍果然徵集了許多新兵來填命,這娃子頂多也就十五歲。要是他們每天都靠這些人填幾回命,咱們可就……」
張苦娃皺了皺眉,用刀鞘挑起了那人的臉,髒兮兮的,臉上只有眼睛一處略有白色,目光散亂,嘴角還有血沫流出。
張苦娃沒說什麼,手一揮,這個蛆蟲一樣的少年被士兵戳了一刀,然後和屍體一同被運走。他的腿已經醫不好,山南軍醫也沒功夫幫他醫。
看到旁邊一個新兵有點不忍的模樣,張苦娃也沒說話,團了身子,倒地就睡。
若是當年沒有兄長,我怕是早死在了這般年紀……休息要緊,留些氣力殺敵罷……張苦娃閉上了眼睛。
睡眠並沒有持續很久張苦娃就醒了,幾乎是本能地一躍而起,正好迎上了副手的難看的臉色:「河南軍要挑燈夜戰!」
「補充兵到了沒有?!」張苦娃大聲問道若沒有補充兵,營裡怕是抵擋不住。
營副低聲答道:「只給咱們補了七十個,其中還有四十個是民兵。」
民兵——就是受過點訓練的隨軍民夫。而城下戰鼓聲已經再次響起。
「丁將軍!」聽這隆隆的戰鼓,朱友寧的終於忍耐不住:「咱們這般強攻也不是辦法,不若再商議商議,尋個計策巧取吧……」
丁會非常厭惡朱友寧,對方在他眼裡就好像臭蟲一般,聽了這話,當下冷冷地說道:「打仗又不是說話,哪裡來那麼多計策?」
朱友寧被噎了一句,臉上有些掛不住,反駁道:「這麼打下去,便是奪下此城又有什麼用?咱們還能靠著萬把殘兵拿下襄陽不成?」
丁會根本不搭理朱友寧,雖然對方說得很對。
「預備隊!」丁會大聲叫道。
背後無論前方多麼慘烈,一直都沒有動用的一個方隊終於動了,比起一般的河南軍,這些人的裝備要好上許多,甲冑齊全,武器精良,已經與城上的山南軍相差無幾。
「殺!」預備隊整齊地吼叫了一聲,舉著步盾邁開了腳步,他們要攻的正是山南軍一個小小營正張苦娃負責的一段城牆。
「大槍準備!」張苦娃也在第一時間發現了新的敵人,他的瞳孔忍不住縮了一下。
士兵們手腳很麻利,但張苦娃心裡卻一點底子都沒有。城下來的肯定是精銳!
縮著頭,營副靠了過來,在喊殺聲中大聲問道:「老張,咱們得請援!」
張苦娃正要說話,一個身體撲地倒在了他身邊,喉嚨上插著一之羽箭。
「張營正在哪裡?」一個身影躥來躥去地靠過來,張苦娃很快認出對方。
團裡的謝參謀像條狗一樣趴在了營正和營副面前,喘著粗氣,拚命嚥了口唾沫,這才說道:「河南賊要拚命,鄧州指揮部決定撤退……」
張苦娃和自己的副手面面相覷,他們才上來幾天,原本固若金湯的鄧州這麼就要放棄了?
營副難以相信地問道:「預備隊呢?不是有兩個營的預備隊嗎?撤個錘子啊!」
謝參謀翻了個白眼,說道:「調走了。」
「可是……」營副還想說什麼,但張苦娃卻已經開口:「執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