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衝鋒號
「啊！啊！」
一個個衣衫襤褸，身上還帶著血漬的人群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嚎叫，一湧而上。被劃開的麻袋露出了美麗的粟米。而在人群周圍的地上，還有許多穿著軍服的身體在掙扎，蠕動。
「燒！」一聲令下，火把被扔進了煌煌華堂，裡面不斷地發出慘叫之聲，隱約可以看到一些身影在翻滾。
「去縣庫！」有人大聲喊道。
「去劉大財主家！」也有人嘶聲竭力。
人群像是流水一般，洶湧地奔向他們想去的地方，這些人有的手裡拿著奪來的刀槍，更多的是棍棒，甚至空手。
河東民變！
在陽曲，數目不少於三千的亂民突然襲擊了過路的兩支運糧隊伍，奪取了全部的糧食，運糧隊中的護兵全部被殺。得到了糧食之後，這夥人迅速往西流竄，沿途毀壞道路，裹脅百姓，響應者極眾，甚至有百人規模的軍士參與。
在文水，大約有兩千本地居民發起暴亂，攻破了縣衙，將縣令全家活活燒死，這批人得手後洗掠全城，帶著自己的眷屬，裹脅了大量百姓往隱泉山一鑽，舉起了沖天大將軍的旗幟，為首的「沖天大將軍」叫馮遂，河東偵緝處的情報顯示，這是個河南人。
河東民風彪悍，民亂一起，被抽調了精銳的河東軍急切間竟然無法鎮壓。更為駭人是在各地的流民也開始了作亂，或三五十，或兩三百，化身匪盜專門劫掠大戶，一時間人心惶惶。
為了應付目前的局面，留守的李克柔在嫂子劉氏的許可下在太原、忻州等地下達了戒嚴令，大肆抓捕流民和反賊，諸留守將帶兵而出，執行了反者殺，從者免的威懾行動，但效果非常有限。
左右就是一死，沒有糧食賑濟的難民和百姓在遭到鎮壓以後反而更加激進，更多的人捲入了民變之中。造反人口的最新的數字已經達到了三萬多。其中最大的那兩股都在八千人以上。
李克柔手足無措，只好再去找嫂子發庫糧舉賑。但劉氏的回答很是無奈——前線正是一片膠著，她實在湊不出這麼多的錢糧來。
殺了又起，起了再殺……
消息傳到高平前線，李克用焦躁了，連日以來朱溫龜縮不出，他正沒有什麼辦法，想不到後方又出了事，頓時暴怒，一刀就將來報信的傢伙劈去了半個腦袋。眾將噤若寒蟬，最後還是李克寧出面才勸熄了兄長的怒火，同時，眾將也很識趣地在全軍封鎖了消息。可是不知道是什麼環節出了紕漏，河東軍最後還是知道了後方動亂的消息，而且謠言越傳越多，靠殺已經沒有了作用。
李克用已經沒有心情發怒，他只有在退兵與否之間猶豫。從後方傳回的消息看，這次河東民變的背後顯然有河南的影子——難怪狗日的朱溫一直厚著臉皮被罵手們罵完了十八代的祖宗。
可令李克用詫異的是，朱溫在河東民變化發生的第九天卻主動放棄了高平，交替向南撤退。
「怎麼回事？」李克用問道：「這是他娘的怎麼回事？！」
眾將不語，這種情形顯然有些詭異。難道是李嚴加大了騷擾力度，已經傷到河南軍的筋骨？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了。
「大帥……」李存璋匆匆進帳，也顧不了禮儀，說道：「末將抓到了一個河南軍偏將領。」
李克用踱來踱去的步伐忽然就停了下來，問道：「他朱溫究竟是在搞什麼名堂？
「稟大帥，說是李嚴的人馬化成小股還在破壞……」李存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克用打斷。
「德璜！」李克用神色陰鬱地問道：「朱溫有了防備以後李嚴小偷小摸哪裡傷得了他的根本——你說說，到底是什麼起了變化？」
李存璋苦笑，說道：「這回是李罕之，他的人突襲了申州河水以南的部分。山東的朱家兄弟不知道是不是看咱們打了勝仗，想要撿便宜，開始襲擾試探河南。再加上李嚴的小股部隊不斷的破壞道路，朱溫的糧草和兵員調動更加困難……他是不得已才退了下去。不過據那俘虜說，河陽他們是不會放棄的。」
李克用沉默了許久，方才歎息一聲：「想不到……某居然還得靠李嚴才能迫退河南賊！」
「咱們和西軍打了這麼久，河南軍自然是佔了便宜。」薛志勤大聲說道：「大帥不必懊惱，待日後再戰就是！」
李克用搖頭：「河南軍人才濟濟，尤其難得的是除了良將，他還有良臣，打了這麼許久也沒見人家後方生了民變！」
說到最後，李克用已經咬牙切齒。他雖然鎮壓過數次民變造反，但從來沒有一次讓他如此震驚。朱邪家是河東世鎮之一，已歷數代，支持者中有本族也有漢人……一夜之間居然反了這麼多？！
「大帥不如召塞外……」史敬思剛說了一句就自動憋了回去，諸將看他的眼神甚是古怪。
李克用沒有說話，他有些煩躁。這也是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居然沒有一個得力的內政助手……河東多是武人主政，一個個打仗是好手，只是腦筋短了不少。夫人雖然有才，但畢竟是一個女人，眾將雖然對她恭敬，但想要尊敬或者敬畏就難了。
民變！這是本鎮的民變，豈是靠殺就可以了結的？殺得越多，自己的元氣損傷越大……胡人，胡人那是禽獸，要是放將進來河東沒有五年能恢復得過來？！
「德璜、存孝留守，其餘的隨我回軍太原！」李克用最終還是從口中擠出了這麼一句。
「李克用必然是要回師的。」李胤燁瞇著眼睛說道：「他拖不起，拖一天就得耗費更多的糧草，境內百姓就要再被勒索一遭，他如何敢再冒險？」
「河東百姓可真是凶悍，據回報，他們赤手空拳也敢去搶軍糧！那些有點浮糧的大戶中戶更是死得難看，往往是全家一夜之間就沒有了……嘖嘖。」王賢發出嘖嘖的讚歎，臉上的表情甚是生動。
雖然這很好，但李嚴並沒有興奮。
衝鋒號計劃是在戰爭爆發初期山南監察處秉承李嚴指示覓法均衡梁晉勢力的一個產物，提出者就是現在座在左首，山南最令人恐懼的李胤燁，報呈以後經過熟悉這種暴動模式的李嚴修改，於三個月前開始了實施工作。
山南監察司為此一共新投放專項特勤一百三十人，啟用潛伏人員九名，另有相當數量的河東站外圍人員參與，可以說山南監察司在河東的力量除了幾個核心人物以外都投入到這個計劃中。為此，山南還調用了大筆的錢財配合行動。
百姓難過，加上有挑動起事的……
「這沒什麼好高興。」李嚴說道：「王賢，你要記住，軍隊最重要的是戰場的勝利，這種打造黃巢的事情是因為軍力不足才被迫用的！換句話說——這正是軍隊的恥辱！」
王賢一呆，低下了頭。李胤燁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