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今之二李
在河東,李嚴的情報組織已經投入了十萬緡以上的花費,這個數字僅次於河南的十五萬緡,成功地收買到代號「胡風」和「雙瞳」的兩個重要人物,有了足夠的情報作為決策依據,李嚴在與薛志勤後來的談判之中
「很艱難」地佔到了上風。
薛志勤所得的承諾不是李克用的底限,就只是略高,這樣的結果顯然不能讓他開心起來,第二日便悶悶地告辭而去。
送走了薛某人,李嚴在陝虢的兵力立即展開運動。劉知俊終於有了一展身手的機會,被委任為行軍使,全權負責指揮事宜。李嚴的要求很簡短:有限打擊河南勢力,奪取戰爭資源。
山南的第一敵人是朱溫,趁亂打擊河南最好不過,但同時李嚴也不希望集中全力與李克用合作將朱溫打得太狠,這樣的話李嚴到時候就得面臨一個更為嚴峻的局勢——可以想見,如果朱溫在與河東、山南的會戰中大敗,那麼現在依附於朱溫的各鎮必將翻臉,周圍一些獨立的藩鎮也會趁火打劫,前者比如劉建鋒和馬殷的徐州,後者有山東朱家兄弟等。倘若如此,那麼朱溫內部的野心分子一旦發動的話,河南必然毀滅。河南一倒,軍力相對弱小且損傷嚴重的山南就會面臨北有李克用和各路亂軍,東有楊行密的惡劣情形。以李克用之才,到時候打的肯定是山南,河東軍不比山南軍,大不了採取招募大批胡人恢復軍力的危險辦法就是,同時那些反覆分子選擇投靠河東的可能也必然大於山南。
如此,李嚴只能是極力控制戰事,避免走上大決戰的死途。
劉知俊秉了李嚴的意圖,拋出了研究已久的作戰計劃。在他的計劃裡,山南北上集群兩萬人被分成中軍和游擊軍兩個部分各一萬人,中軍留守陝虢兩州州治,加上原來的陝虢兵一萬人監視河東軍主力,嚴防各鎮潰兵流竄。
游擊軍一萬人由劉知俊本人指揮,向西運動,目標是河南守備未繕的昭義與河南的中間地帶,進入作戰區域後會視具體情況分合作戰,手段以破壞和游擊為主。
這只是表面計劃,實際上李嚴並不認為中軍需要一萬山南兵。情報顯示,李克用的後方雖然暫時安定了一些,但昭義方向的壓力越來越大。沁州在梁軍丁會部的持續攻擊之下已經支撐不住,同時梁軍胡真部已經侵入河東境內,擺出了往攻儀州的姿態,梁軍小股騎兵更是四處肆虐,這些都給河東留守部帶來很大的壓力。河東西向防備河北鎮的部隊雖然在抽調,但數量和時間上都不能滿足需要——河北鎮反覆成性,沒有人敢肯定他們不會再次撕破臉皮,而作為盟友的王處存經過長時間消耗也已經沒有實力再出兵牽制王熔和李全忠。綜合起來,如果李克用不能在半個月之領兵入長安,那麼他的老巢將陷入極大的危險之中。
如今李嚴有兵在側,李克用本來就不強的入京願望顯然更沒有多少可行性,如果他要孤注一擲就必須承擔起李嚴出兵包抄,河東軍被分為兩部分的巨大風險。
李嚴判斷,李克用必將回軍爭奪昭義,而河中自然也將歸還王重榮。而之所以認可計劃中的一萬中軍,謹慎不是重要原因,更主要的是李嚴將靠這一萬人來壓搾陝虢,將此地搬空。隨著山南軍完全掌控陝虢,大批山南特務、文職紛紛進入兩州或者在軍隊的保護下進入兩州附近的戰亂地區搜刮人口,同時軍隊在上層的授意下也開始了瓦解陝虢軍的行動。
「山南東道流民收容處」的橫幅開始在陝虢兩州和附近劉知俊新占的幾縣掛了起來,在這條橫幅下,形容枯槁的難民們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戰備處、民政司的官吏們在山南兵或者新抽來的警備軍的保護下開始了難民收容工作。
和山南草創時不同,山南官吏們已經有了經驗和確定的制度,辦事效率快了不少。山南如今實力大增,李嚴特別下令,除了單獨的老弱不要,其餘的全收。這麼做不單是因為人道主義,李嚴首先考慮的是拆散了家庭對於流民會造成很大的怨氣,不利於日後民心——畢竟老弱難民的數量也不是很大,打了這麼久,老弱基本都死光了。
在收容難民的同時,山南的監察司派出的人員也開始拜訪大大小小的宗姓,往往是一次拜訪就可以完成任務——具體表現為集體難民的數量大為增加,而且這些難民是一次登記在另冊之中的。當然,其中的一些手段自然是見不得光的。
陝虢方面對此也不是毫無察覺,但他們沒有一點辦法。新任觀察使李昶是遠支宗室,曾在神策軍任職,怕死得要命,成日跟在李嚴身邊,以自己淮南王后裔和神策軍前軍官的身份和自稱祖籍淮南的李嚴排親戚、拉關係,一心想跟著李嚴回山南做個閒官。
觀察使都如此不要臉皮,下面的人更沒有勇氣去管山南兵,大大小小的官僚將校們各尋門路,倒是十有六七想去山南,有點本事的謀官做,沒本事的想去閒住——誰都知道,住山南比起住長安要穩當許多。對此,李嚴一概應允,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是比較有錢,直接等於富裕人口。
陝虢之地亂作一團,李嚴卻沒有什麼閒心呆在行轅喝茶,直接帶了親衛營北上,觀察尚處於無政府狀態的河中南部幾縣,觀察河東軍行止。
李克用果然不敢冒險,在薛志勤回去後的第二天便派了弟弟李克寧赴闕表忠,鬆了一口氣的皇帝李曄評道:「汝家,宗室表率,國家屏藩也。」
下了評語,皇帝自然是要窮大方一回,李克用加了太傅,李克寧、李克柔等七個李家子弟給了從開國縣侯到開國縣男的爵位,方才三歲,剛會跑步的李亞子更是一下子做了國公。聖旨還給了一堆空白告身,「任卿自委」。
至於之前的爛仗,皇帝很乾脆,直接把責任推給了躲到西川的田令孜身上,各派勢力的對錯一概含糊而過。
李克用得了台階,情勢也不好,自然也會再死死糾纏說要除奸,李克寧一回來就立即拔營,尋朱溫晦氣,找回場子去了。
李克用中軍雖然一度離李嚴不過三十里,但李嚴不會傻到去拜謁「國家屏藩」,只是派人送了之前答應的馬靴酒水,另加千石糧食犒軍。使者王慕見了李克用之後更是直接帶著龐大的隊伍北上河東,去履行兩鎮密約去了。李克用雖然對李嚴的顧忌已經很大,但眼前卻只能由王慕去自己的老窩換取山南急需的馬匹等物,只是在心中發狠。此時的局勢比之兩鎮密約之時已大為不同,李克用已經不想再履行那「資敵」的密約——李嚴的強大速度已經超出了他的控制,以李嚴現在的表現來看,沒有馬匹也足夠牽制朱溫了。
對此李嚴也早有防備,在王慕臨行之際,他交代道:「李克用雖然不會翻臉,但以後暗中阻撓是一定的。因此你去的主要目的不是換馬,而是搞公關……就是和那些胡人或者養馬的漢人拉好關係,日後咱們可以繞道運馬。回來的時候從西邊走,見見那些西鎮的節度,許點好處給他們,免得到時候路上被那些狗日的搶了。」
兄長王羨現在已是位置頗高,心氣不小的王慕卻是第一次擔當大任,心裡雖然激動但還是相當謹慎的,一一記住,問道:「如果從西邊走的話,下官擔心到時候沒有多少東西賄賂他們。請大帥示下。」
李嚴一笑:「別怕,到時候有人會給你錢的。」
王慕是個聰明人,很快想到了來錢之處八成是潛伏於當地的職方處成員,當下也不敢多問,告辭而去。
望著使團的遠去,李嚴猛然發現,自己的勢力居然如此之龐大,一時間竟生出了一絲難以相信的心思。
雖然兵種還不齊全,但戰鬥力一流的軍隊、堪稱天下最龐大的間諜網絡、最先進的軍閥統治體系,廣袤的土地,眾多的人口……這一切換在幾年前做小兵的時候根本是不能想像的。
軍閥李嚴很自然地忽略了,無論直接或者間接喪於其手的人命也是當年無法想像的,他現在只有一股豪邁的氣息充溢胸口。
「告訴劉知俊,動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