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東進（一）
日頭到了頭頂，都頭牛二還不見巡邏隊回來。雖然平常巡邏隊晚上兩三刻回來也算正常，但牛二今天卻莫名其妙地有些心慌，他決定再等上一兩刻，要是那三十多個兄弟還沒回來，拼著謊報消息受罰他也要派人到石龍通報情況。
一個老兄弟看出了牛二的緊張，安慰道：「二爺，兔崽子們定是被三郎帶去打兔子了，前天他們嚷嚷著肚裡沒油水呢……」
「嗯，」牛二點點頭，但依舊有些心不在焉。
牛二所駐紮的西柳莊是安州西境的一個小堡壘，有一百三十個兵，養著四五匹快馬，他們的任務就是盯著自己的西向，防著去年肆虐安州的山南賊從這條雖然接近廢棄，但卻並不艱險的道路過來。自從新年過後，上面就要求他們加強巡邏，及時示警，但幾個月巡邏下來對面的賊子們卻是沒有任何動靜，慢慢的大伙也就麻木了，每日只是象徵性地轉上一圈，今天同樣如此。或許，三郎他們真的是打獵去了罷？
牛二安慰自己。
不過出於謹慎，老兵牛二還是吩咐自己的手下關了堡門，同時讓最善騎的一個部下給馬匹裝好鞍具，準備從東門好出堡。
那部下不甚樂意，但牛二是積年老兵，又是官長，他最終還是嘟囔著服從命令，剛抱出鞍韉，忽然聽到一陣古怪的響動，他的手一顫，差點把馬鞍掉到地上。
「敵襲！」城上的一個兄弟哭一樣地喊道。
「快！」牛二一鞭子抽向萎縮著向城下躲的一個新兵：「你他娘的往哪裡去？那是山南軍，你以為你他娘的跑得掉？！」
「都給老子上來！殺得一個算一個！」
「那誰！你他娘的還沒走？！快滾去報信！」
「弓箭手！老驢，快些！」
望著遠處黑沉沉的影子，牛二幾乎是嘶聲竭力。
近了近了……騎兵，好幾百騎，後面還有……他娘的不是騷擾，是開戰！牛二的嘴巴都哆嗦了。
「咱們降了吧？」剛才安慰牛二的老兄弟顫著聲說道：「敵不住啊。」
牛二不答，回頭望了一眼，報信的兄弟終於上馬了。
「降個卵！」牛二惡狠狠地說道：「你他娘的不要家小了？那誰……回去說，有幾千人！」
報信的兄弟應了一聲……也許不是，周圍亂得很。
敵人的旗號都已經可以看見了，上面繡的「李」字。牆頭的士兵們更亂了，李嚴親自來了！是那個專殺俘虜、擄人為奴的李魔頭！他們的勇氣根本提不起來。
「怕個……」牛二一個「鳥」字還沒說出口，忽然胸口一涼，低頭看時，一把刀明晃晃的。
「對不住了二爺……」老兄弟的臉上不知是什麼神情，鼻涕眼淚都流出來了：「為奴總算有個活頭啊……」
牛二沒說什麼，他的力氣很快消失殆盡，在撲地的一瞬間，他聽到跟自己混了十來年的老弟兄大聲叫道：「牛二家小在安陸，咱們的可不在，想活命的降了吧……」
亂……真他娘的亂。牛二終於沒有了聲息。
而在西柳莊的東面，剛剛跑出來的士兵拚命驅策著坐騎，但他僅僅跑出了幾百丈，隨著一陣劇痛，一頭栽下馬匹，他的後胸插著一支古怪的弩箭。
「前方的那棵樟樹看到沒有？！」張苦娃問自己的士兵們。
「看到了！」士兵們轟然回答。
張苦娃的聲音很平淡，對於他這樣的人，早已經不習慣慷慨激昂地鼓舞士氣：「過了那棵樹便出了山南地界，你們今年的第一戰正式開始了！」
張苦娃的低沉的聲音讓年輕的士兵忽然湧起一陣火熱的感覺，不知道是是緊張還是激動，手心都沁出汗來。相對來說，打過仗的老兵就要好很多，他們的臉上還有懶洋洋的氣息。
「別操蛋了。」副隊正是在富平就跟了李嚴的兵，和張苦娃相處得也融洽，一口吐掉嘴巴裡叼的草，說道：「上吧。」
一句玩笑讓新兵們放鬆了很多，張苦娃很滿意，手一揮。
百多山南士兵立即向前，腳步聲在春風之中似乎並不刺耳。
樟樹前方三里地沒有一個活人。這是團裡的斥候大隊拍過胸脯的，事實證明他們做得很好——只是手法糙了些。新兵黃鐸很快就發現了一具屍體，這具屍體面目滄桑，穿著破布片綴成的衣服，看樣子應該是個憔夫，他被扔在草叢裡，卻是沒有藏好，被黃鐸以為是敵軍，又劈了一記，露出猩紅的肉色。
新兵們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幾個離得近的臉色都不太好，但老兵的巴掌很快地叫醒了他們。
「看個鳥！」副隊正大聲地說著粗口：「又沒叫你們吃！」
恢復行軍的新兵們的臉色更難看了，副隊正自己知道說錯了話，撓了撓頭，嘟囔了一句：「當年老子見吃人的時候……」
張苦娃對於新兵的表現並不在意，每一批新兵都是這麼成長起來的。他現在只關心能提前多長時間清理好前方的隘口，在他們背後，三千山南軍將在兩個時辰後開拔。
「我軍目前已經進展順利。」韓綽雖然到了山南一直都在紙上談兵，但思維卻依舊敏捷，事實上他發現自己更適合此道：「至昨日止，劉鄩將軍回報，第二軍三團、第一軍二團自富水而出，已深入安州三十里，未遭成建制抵抗。據斥候、監察司情報匯總判斷，安州軍尚未有大規模調動應對。我們分析，他們已經被我軍北線攻勢所吸引。
北線最新的消息是，李罕之部在我軍指引下連奪四寨，與我第二軍一團、四團之大部協同進逼應山。石龍方向，由我第二軍二團負責佔領，阻申州之敵南下，預計七日內可完全控制，並構築防禦。
安州方面到現在為止還沒弄清楚我軍旗號指揮，安陸目前頗為混亂，求援的信使已經派出數撥。徐碩只是召集各地兵馬向安陸周邊靠攏，應該是打著死守待援的主意。
我們認為，只要在四十天內拿下安陸，則事可成。朱溫現在調不出多少人來幫徐碩，況且咱們不要申州……劉知俊將軍回報，第三軍所防禦的河南的當面沒有大的異動，防備還在繼續加強。其餘諸向暫時平穩，有幾鎮尚未收到我軍開動的消息。」
李嚴點點頭，側身問李胤燁：「那個楊守貞怎麼樣了？」
「下官已經讓他醉在溫柔鄉中，給的好處他都收了。」李胤燁道：「他答應在山南繼續待一段時日。」
「嗯……」李嚴伸了伸懶腰，說道：「再過一兩個月該老子出馬了！」
是日為五月十三，東面的淮南節度楊行密攻陷常州。
同日，李克用、王重榮大破西北聯軍於絳州以東，西北軍退保河中府，河中鎮重回河東一系已成定局。
次日，河南軍與河東李克修部戰於澤州以南，朱溫勝。
稍早，河東軍留守部與雲中赫連鐸部激戰於五台，雙方損失頗重，赫連鐸鎮內雜胡亂起，不得已收兵回鎮。與此同時，河北兩鎮西進不利，集合兵力掉頭南下猛撲邢州，戰況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