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政治問題
欺壓了王建以後，李嚴便不再老是擔心這個人，他有足夠的理由相信賊王八已經很難有所作為。和李嚴的歷史的舊知不一樣，王建並沒有成為神策軍成員，自然也就做不了皇帝的救命功臣。據情報部門和軍方探子的情報顯示，現實中王建目前手下能戰的只有不到兩千的忠武軍舊部，其餘的都是拼湊裹脅而來的「垃圾」。金商地瘠民貧，隨著山南即將展開的貧民招徠行動，怕是王建想休養生息都沒有什麼機會，再加上各種滲透，金商已經很難翻出什麼花樣。而這一切並沒有擺上檯面，沒有戰爭，沒有激烈的衝突。只是一次「友好會盟」。
李嚴一開始還擔心見到王某人以後雙方一言不和翻臉以向，弄得兵戎相對，現在看來或許是經歷的原因，王建終究沒有成為絕對的狠角色。其實李嚴是不太可能在現在混亂的敏感時刻讓王某人「遇盜」的，而王某人萬一不答應條件，李嚴也還真的不願意就此開打——戰爭消耗和損失且不說，打贏以後的成果必然是得罪一大片，最終吞也吞不下，吐也不好吐。
軍閥政治就是這樣複雜，李嚴適應過來以後也是時常為之頭痛。作為準一等強鎮，山南的忍耐與強勢都必須理性選擇，否則即使不會傷到筋骨也會陷入一個個的泥潭之中，輕則沾了泥巴星子，重則步履艱難。
總得來說，這次發生在山南西境的系列事件對於李嚴和他的山南來說是得大於失。通過小規模的戰事，李嚴得到了千多牛馬一樣的勞動力，在與王建談妥以後還將得到更多的人口補充——按照李胤燁主筆的金商報告，這個數目將不低於十萬（金商人口的四分之一）。而金商的產出也將補充到山南的物資儲備中來。比如水銀，山南本身汞產量有限，工坊的技術進步對這種金屬的需求在未來幾年將會有很大的增幅……雖然西邊的農耕事業受到了影響，戰鬥也使山南前後損失了三百士兵，但從另一方面來看也是好事——既可以施恩又實現了練兵，尤其是對那些受李師泰侵害的山南百姓的施恩行為。
根本不用李嚴說，山南監察司教化處將很快會有對於這次戰事和後續救濟的系列宣傳，或許還會有謳歌大帥神勇殺敵，與王建友誼深厚，聯合為金商百姓除去大害之類的東西。
因為環境和李嚴個人的原因，李嚴的割據政府在這個時代是很一種怪異的類型。山南政權是武人統治、軍閥政治，但文官系統也有相當的權力，也發揮著巨大的作用，對軍方提供了很充分的支持，更重要的是互相結合，雙方沒有很強的衝突或者產生嚴重傾軋的情況。其中文人主導的宣傳系統就是其中最有特點的一環。
山南的宣傳系統由李嚴提出傳播學的基本理念，李胤燁等人充分發揮發展，已經成為了一個相當有效率的部門。這個部門無論是培養軍人忠誠度還是煽動、麻木老百姓都很有水準，成果顯著。
山南的政治宣傳很類似於後世的極端主義和集權政治宣傳，又吸收了大眾傳播和公共關係的一些理論和方法，以麻木、催眠傳播對像為主，一種聲音多種頻率各式手段，全面地強調山南的政治觀。李嚴不是天生的政客，但他手下卻有一群這樣的人，他們在很短的時間內領會了傳播學的基本原理和要義，開發出了很快能夠被接受的宣傳理論。按李嚴的評價，這個理論是包裝著傳統倫理，以狂熱政治、邪教手段、現實誘惑為主的混合體。
山南的政治宣傳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部分，一是個人崇拜，二是尚武精神，三是主人公意識。在山南，李嚴和他未來的繼承人是唯一的領袖，披著神的外衣，李嚴不單是軍神（儘管沒打過生死大仗）、政務天才，甚至於精通百工，更難得的是他還有顆慈悲的心，庇護著治下眾生太平安康。從個人生活上看，有著轉世背景，血統高貴的大帥不貪財不好色，勇武勤懇，個人自律精神極強，又是一個完美的道德典範。這樣，只差不能鼓勵喊「萬歲」，李嚴事實上就是一個比天子還偉大的領袖了，人民所有的希望、美好的未來都維繫在這個領袖身上。沒有了他李嚴老百姓日子都過不下去——這是李嚴對於宣傳總結出的結論，這個結論讓他本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不過李嚴噁心只是局內主角的反應，現實效果卻很好，這一點從山南流行的李嚴畫像就可以看出來。
軍人至上是目前的必須，文官系統很明智，沒有傻到將文治放在武功前面。政治宣傳中，從歷史到現實，山南教化處都在傳遞一個信息：中國人歷史上好武的，只有尚武才能讓整個民族活下去並過上更好的生活，值此亂世，更是要做到人人學武，用武力來保衛、建設自己的家園。配合山南現行軍人制度，這個宣傳對於文官來說十分的簡單。
最後是主人公意識，山南宣傳認為百姓是山南的主人，應當是最驕傲的人群，他們在享受太平生活權利的同時應該最積極地承擔義務。這個義務包括稅賦、勞役、軍役、道德等等方面。相對於權利來說，名義上的主人似乎太過寒磣，不過中國歷來如此，百姓對於服役納糧相當地接受，況且他們作為主人還可以可以向軍隊尋求幫助、舉報貪污違法……
大部分百姓是愚昧麻木的，山南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太平環境就足夠了，而這也是宣傳的基礎。當然，也有少數人不合時宜，看穿了山南的宣傳，那麼這些人在山南政府，甚至是百姓看來不是別有用心就是受人鼓惑了。山南政治宣傳機構是一個系統，不單只是宣傳，還有自己的暴力機構。山南「受人鼓惑」的人十有**會被挽救——參加毀人心志的政治學習班、折磨身體的勞動改造，從身心兩個方面來讓他們「回歸人民」。而極少數的「頑固分子」則會遭到鎮壓，教化處可以調動政治特務將他們直接抓捕，只要監察司上級認為有必要，根本不用經過審判程序就能將直接扔進牢房，個別的經過李嚴批准可以交給特勤秘密暗殺……
上任幾年，在李嚴筆下直接勾掉的名字一共有七個，而在具體執行過程中到底有多少丟了性命李嚴就不太清楚了，關押的政治犯一共有多少李嚴也沒有查詢過。不過一切都沒有失去控制，監視者會定期匯報監察司中濫用職權的行為，目前還沒有關於出於打擊政敵而興起大獄的報告。
雖然對骯髒無比的特務政治十分厭惡，但李嚴卻不得不繼續讓他們互相監視。
「你的任務司裡已經給你交代過了罷？」李嚴問下首的一個中年人，他一幅商賈模樣，一團和氣。
「是。」那人恭敬地點頭。
李嚴淡淡地說道：「我強調一點，山南需要很多人才，你在那邊，還有附近要多挖一些過來——不僅僅是拉攏文官武將，更要有下層的，軍隊需要熟練的騎兵、強弓手，工坊那邊要很多熟練工匠……童蒙有沒有給你們相關材料？」
「稟大帥，有的。」那人道：「司裡給我們新任的外派官員一人一份表單，需要什麼人都很清楚。」
「嗯。」李嚴一擺手：「去罷。」
那人立即小心地退下，像是溫順的貓狗一般。但李嚴知道，這個和氣的中年人一旦到了金商就是惡犬毒蛇，骯髒血腥再所難免。
山南的特務組織目前已經有四百名外派人員，外圍人員多達到三千。原本李嚴不會接見這樣級別的特務，這次這個新任職方處金商站站長是因為順路匯報才來晉見的，這人是莊庭暖的重要手下之一。
金商站站長帶來的報告和監察司李胤燁給的差不多，山南目前表面上依舊風平浪靜，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新情況。軍隊在軍官團體的主導下還在瘋狂的訓練，偶爾也被組織去「為人民服務」參加春耕或者平整道路——只是偶爾，目的是響應李嚴今年提出的「新山南建設運動」。農業上，許多新農具、新種植方法開始試驗，今年的天氣不知道怎麼樣，但隨著幾個冬天的「農田基礎建設」，山南的抗災能力提高不少，只要不是太糟糕，一切就都在掌握之中。戰爭儲備上，新的糧倉已經開始建設，去年的決算已經結束，新的預算給今年定了一個將目前四個月全民戰爭儲備糧提高到七個月的目標。工坊方面，持續一場三個月的戰爭已經沒有任何問題，最大消耗品箭矢裝滿十二個倉庫，保密的火藥也有了一萬斤的存量——現在山南的目標不是增加火藥儲量，而是不斷地提純、穩定，為真正的量產作準備……
當然，除了以上的數據，李嚴也得到了一些李胤燁他們沒有說明的事實。比如張承業曾經一度清醒，一個時辰以後又被灌了藥。
據報告上說，張承業已經啞巴了，張口「啊」了兩聲以後淚流不止。
愧疚嗎？李嚴不知道，只是心裡堵得難受。張某人終於成了一個悲劇，一個原本應該有所作為，有能力，有立場的人最終成了山南的犧牲品，或者說是他李嚴的犧牲品。李嚴曾經為他的到來倒履相迎，但一段時間以後張某就成了囚徒……直至被迫害至癱。
這不是李嚴的本意，但他也並沒有堅定的阻止，就好像對張克行那樣——李嚴強調，誰要是敢對張克行下死手，必遭相同待遇，這才使張克行能夠在一個小院裡清醒地收到李嚴送給他兒子的滿月禮。
那些想要張克行的老婆小芽流產，張承業、張克行死掉的人……李嚴不會去追究，至少目前不會。
因為他們是為了李嚴的江山——這就是政治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