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又見賊王八（一）
在山南的西邊是金商，轄金商兩州，治金州（安康），這地方和北面的陝虢一樣，算不上藩鎮，陝虢設的是觀察使，而金商的老大叫都防禦使。這兩地不設置節度使的原因多半是因為和長安靠得太近，朝廷和諸侯都將他們視作一個緩衝地區，因此雖然大家進出都很隨便，但總算是朝廷直接治下，臉面所在。
就目前來說，陝虢尚好，儘管因為自身軍力的原因境內盜匪肆虐，但好歹算得上是和平中立。金商就不同了，整個就是一鍋亂燉，小軍閥們混戰不休。不過雖然變亂在側，但朝廷卻不願意為兩個窮州用兵，同時也不願意旁鎮插手，只是在加強京兆南邊防禦的同時任由他們鬧騰——都防禦使的官職一年已經委了三任，基本上是誰佔了上風就交給誰。
以金商兩地的位置和貧瘠本色，肯定是長不出軍閥來的，現在在此地混戰的勢力都是外來戶，而且李嚴都認識。
這些人就是楊氏旗下八都將，他們出身忠武軍，是楊復光帶出來的兵。黃巢被滅以後，皇帝將他們留駐聽用。一開始這些人都是願意的，按照朝廷的意思，他們將很有可能改編為待遇十分之好的神策軍。
但後來卻出現了變故——楊復光和田令孜間隙甚大，互相拆台：田令孜怕楊氏坐大，楊復光又想實現之前對部下的許諾為他們求地方以擴展實力……一來二去的，改編事宜最終擱置下來，而且一擱就是三五個月。沒拿到錢財的職業兵痞們自然怨氣甚重，屢有鬧事。不過其時楊復光尚在，以他的威望士兵們還不敢太出格，而楊太監本人的忠君心態也不允許士兵們有太過分的行為以「驚動聖駕」——把皇帝再嚇唬走。
楊復光一死，所有人就耐不住了，眼看手下要嘩變，掌兵的六都將（張造之前被李嚴錯殺，韓建又跟了李嚴）先下手為強，斬殺了幾個謀亂的兵痞頭目之後叛亂了事。雖然因為朝廷迅速調集附近藩鎮兵馬，加上帶著兵馬的是楊復光的弟弟楊復恭，六都將放棄了入京的打算，掉頭南竄，很快釀成了金商、山南西道一帶的戰禍。
七都將本來是平級的，因為鹿晏弘勢力稍大，大家推舉他來做頭目，仗著自己能打，前忠武軍很快佔據了一大片地盤。朝廷麻木不仁，噁心地委任鹿某去他們還沒正式佔據的金商做都防禦使，同時責令他們吐出吞掉的半個山南西道。誰知道鹿某人形近癲狂，居然拿這半個山南西道要挾朝廷，要換個節度做做，這下終於惹惱了朝廷和周圍藩鎮，朝廷一舉下詔奪了剛委的官職，令山南西道、鳳翔等幾鎮聯討鹿某。眼見事情要糟，被鹿晏弘視作手下的其他都將很一致地起了壞心，朝廷的詔令剛下七天，大伙就把鹿某人的頭送進了長安。
接下來的情形就是這個年代的尋常事情了，晉暉原本是跟著鹿某人混的，但這次殺鹿他也是功勞最大——請來對他沒什麼戒備的鹿某人喝酒，再由王建一刀到底。而晉暉在接管鹿某所部後驕橫萬狀，很自然地以老大自居，順手接過了都防禦使的官銜。對此，表面上從了晉暉的鹿某人餘部和其他都將根本無法容忍，於是半夜火起，晉暉被燒死帳中。
晉暉之後，從小流氓的賊王八王建終於瞅準機會，趁機上位。但李師泰又不服氣，於是拉龍其他人又想殺王建，不過賊王八既然能在李嚴那個時空混到皇帝做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李師泰殺之不成，雙方扯破臉皮動手開打。一開始王建兵力處了下風，但後來他卻爭取到了本地土豪的支持，幾個回合下來扳回了劣勢，將李師泰等人打得狼狽不堪。
這還是半年多之前的事。
因為李嚴沒有割據四川，金商暫時價值不大，李嚴對這邊的情報工作要求很低，所的也有限：只知道他關注的王建流竄到了金商。直到十七天前李師泰吃到了決定性的敗仗，餘部三千多人竄入山南，李嚴這才將目光轉向了西邊。而這時，佔據了絕對優勢的王建已經成了新任的金商都防禦使。
在與金商交界的山南西部，自從張克行倒台以後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軍政主官，目前是文人執政——均州刺史季文廣代理民政。這個季文廣在李嚴的山南是一個中庸官員，也是傳統文人，基本不會打仗——李嚴選他做頭的原因就是均房貧窮，邊境壓力不大，中庸官員最是合適。軍隊上，當地的軍隊剛剛進行整編，新任的統制、守禦副使張厚也才上任不久。因此，李師泰部成功地竄入山南境內，王建不好再追，只得暫時放棄斬草除根，禮貌地給老熟人李嚴行文示警——大抵就是說李某人靠不住，大帥最好不要收留了這禍害之類。
李嚴自然不會收留李師泰，更可笑的是李某人很不自覺地找了地方駐紮下來，也送書一封給李嚴，說是請求大帥裂半州之地給他們整頓後再與賊王八決一死戰，大恩來日必報云云。
這封可笑的信最終送到了李嚴面前，但卻沒有起到搏大帥一笑的作用。信被李嚴撕得粉碎扔到了張厚臉上，紙片飛揚，張厚頭卻也不敢抬。
「你是幹什麼吃的？！」李嚴憤怒的聲音在帳中迴盪：「別跟老子說你剛到半個月！廢物！」
張厚汗涔涔的，他知道這回自己在大帥心中的印象算是毀滅了個大半——他雖然在反應過來以後調集了一個半團將李師泰所部逼回邊界附近，避免了李師泰威脅均州，但李師泰畢竟是進了，而且還留在山南境內。
李師泰是金商那邊過來的，那地方本來就窮，被幾支客軍折騰了一年，早就是一片白地，為了補充戰損，各部又不斷地抓兵，形成了巨大的惡性循環……百姓活不下去，軍隊也難以支撐——就算把百姓全部吃掉也維持不了多久的。這情況在潦倒的李師泰部身上表現得尤其明顯，因此，他一進山南就開始了進補，幾天時間就吃光搶光地製造出了萬多難民。這對於山南來說影響極其惡劣——現在正是春耕！
張厚倒霉，其他人都不敢求情，劉知浣雖然想撈戰功，但也不好當著張厚的面說這話——那是落井下石。
「這回老子親自來！」李嚴對張厚，對全部軍官說道：「不殺盡這些狗日的，他們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聽了這話，沒有什麼發言權的季文廣這時候說話了：「大帥不可親冒矢石啊，萬一……」
萬一個屁！劉知浣有些不樂意，大帥領軍，他的功勞自然就減半了，但他更不喜歡聽季文廣的話，當下說道：「季使君多慮了，有第一營在，沒人能傷得了大帥半根寒毛！」
季文廣正要反駁，卻聽李嚴說道：「季大人回去以後多到軍營裡學習學習罷！」
季文廣被噎了一句，還想說話，卻被神色灰白的張厚連拉了幾下袖子，這才想起大帥雖然是政務天才，卻也是武人出身，自己的忠言和耳邊風並不會有很大區別，只好閉了嘴腹誹。
「張厚！」李嚴懶得理季文廣，命令道：「指出敵軍位置，說明你原先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