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軍火
「狗日的河北賊！」王重榮梗著脖子，紅了臉：「待某收拾了朱玫、李昌符再與河東李大帥合兵一處，定要平了他們巢穴，盡屠河北不可！」
就憑你那麼點熊兵……說口吹大氣！仔細觀察過河中軍力的陳澤坐在下首，一邊微笑一面腹誹。在他的筆記裡，對河中兵的記錄已經完成，評語是：「尋常，九品中中。」
「大帥勇武，天下皆知……不過這說不清楚的糊塗仗還是少打為佳，我家大帥的意思是，北方正式休養生息之時，還是『和平共處』為好……」上首主客位的莊庭暖不好附和，含糊了幾句，大抵都是場面話，畢竟他之前剛剛見過李昌符。現在是公宴，並不適合講一些暗地裡才可以密談的話題，只能重複廢話。
王重榮能夠在黃巢之亂中成功爬到節度的位置上自然也不真是像他現在所表現的一樣是個沒什麼城府的莽夫。河中雖然依附於李克用，但王重榮卻不是代北系統之中的成員，因此他說話雖然粗魯，但卻是處處在表明立場——天下皆知山南李嚴是李克用保舉的，傳說兩人眉目間也頗有相似處，說不定還是同種同宗的……
莊庭暖是何等樣人？一個特務兼政客。將對方的心思猜出了七八成，莊庭暖順著王重榮的口氣說了兩句便大唱讚歌，隨即以山南新酒相勸，再順理成章地不勝酒力，和兩個同樣情況的山南官員一起被扶走。很自然的，不久以後王帥的位置也空了。
主角走了，宴席卻還在繼續，河中眾人紛紛向留下的陳澤敬酒，觥籌交錯間絲毫看不出在離開他們百里之外還有敵軍存在，整個河中南境已經是滿目創痍。
面對一張張「熱情」的面孔，陳澤來者不拒，酒量驚人——高景行配製的「小玩意」效果不錯，的確當得起「千杯獨醒」的名號。
喝了半個多時辰，河中眾人終於支撐不住，一個個東倒西歪。陳澤打著嗝，望向內堂方向，莊庭暖還沒有出現，他也只好歎了口氣悶坐當場。雖然在山南陳澤算是風頭正勁的人物，但政治上的齷齪事還不屬於他有權知曉的範圍以內。
「三千車以上的鹽，不能再少了，」莊庭暖還在討價還價：「山南的無羽箭、良弓、長刀可都是上好貨色，有市無價！」
王重榮猶豫了半晌，終於點點頭，卻道：「鹽其實不甚要緊，某還可以多出，只是山南卻需再加些份量，另外，我還可以給些可作甲的皮子、貴鎮所需要的硝石，這都不是問題。某聽說貴鎮的弩箭天下無雙，不知道貴使作價幾何才可以勻給我們一些？再者，陝虢那邊雖然無能，但還是要防著他們起了貪心。」
莊庭暖豎起兩顆手指，道：「雖說弩機乃是我軍機密，但王帥如可保山南商旅安全通行河中而無盤剝苛待，則一切還是可以商量的……陝虢和附近的小鎮都沒問題，只要條件合適，盡可運抵。」
山南軍現有的弩機的確是山南的機密，但保密級別卻已經開始下降。自從李嚴就鎮以來，山南軍所堅持的始終是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即以軍事建設為中心，堅持集中體制，堅持精兵路線。在這個理論的指導下，山南軍械所的製造水平直線上升，更新更穩定的弩機已經被製造出來等待裝備部隊。
而這個理論已經被證明是亂世生存的根本，在可預見的，相當長的時期內都會在山南貫徹下去——若非李嚴曾經率部遊蕩，瞭解時世，他斷然想不出來，也不會同意李胤燁等人集中力量戰爭準備的看法。按照他一開始「現代化」的理念，恢復經濟才是當務之急——這是受生產力理論影響的結果，其實休養生息並不是軍閥的首選，尤其是像穿越主角一樣大力發展商業，如今的亂世蕭條到了一個令人恐懼的境地，市場萎縮而且無序，商業風險極大，尤其是山南還沒有海外貿易的情況下。
當然，傳統的「勸課農桑」或許會成為政策主題之一，但其目的還是軍備，百姓的負擔照舊萬分沉重。對於民生不會有很大的改善，如果非要對歷史書上的說法作點解釋，那麼只能將「境內大定、百姓擁戴」的原因歸結為艱難的生活得到了軍隊的保護而不至於出現太大的波動。
瘋狂軍備需要龐大的物力支撐，像李嚴這樣將軍隊武裝到牙齒的情況尤其如此。雖然山南在傳統「招攬流亡，勸課農商」的基礎上「發明」了高度集中的經濟軍事化制度，可以最大程度上杜絕浪費，集中所有物力，但依舊只能將山南軍隊維持在一定的規模以內，想要幅擴軍，著力發展燒錢的騎兵和水軍還是力有不逮。
「賣奢侈品終究不是正解。」李嚴在看過江陵方面傳回的第一份銷售報告以後對梁震說道：「這不值得高興。」
梁震點頭，雖然伯歸的銷售成果不錯，但對於軍隊這樣吃錢的饕餮，一個月區區五千緡的純收入並不值得高興——即使是按照樂觀的波斯人預計的那樣，江陵商號在一年後月入可達兩萬緡也經不起不斷增長的消耗。隨著山南軍隊數目的放大，山南的農業生產能力是會受到影響的。加上現在不是開元年間，錢這東西已經並非萬能，在物資補充上，山南還要損失掉相當的一筆。另外，北方的局勢也是讓人憂心的原因之一，到處是亂兵，部分北方物資購買難度和輸送損失都會大幅增加。
李嚴蹙著眉，踱了兩步，對梁震說道：「軍火——也就是器械，這類生意是絕對好做的，只要咱們控制交易品的構成，自己始終領先，就不怕別人強到傷及自己……你是主管官員，在構成上要好好斟酌。」
梁震點頭，答道：「目前咱們擬賣最大宗的是無羽箭，據孟西來說此物成本低廉，消耗量大，稍一使用就是過萬之數，而且這東西看似簡單，但不懂其中道理，沒有足夠經驗的話，要想做好卻殊為不易，正好賣於北方。」
「具體自己把握……要有所區分，不要光想著換取物資，否則錢是賺到了，人也得罪光了。咱們賣貨，也賣人情……」李嚴道：「像無羽箭這樣明顯看得出是咱們做的只賣給河東一派就是了——咱們不是還有一批帶翎的庫存嗎？可以賣給西北軍……」
「下官明白。」梁震將李嚴所說的要點一一記錄，他雖然有統籌之才，但對於生意一道卻還不是很熟悉。
「庫存要清理乾淨。」李嚴繼續說道：「咱們要淘換到自己要的東西，馬匹、鹽、甚至人口，要是他們付不出來也沒關係，可以賣權益，咱們自己尋人交易。」
權益出賣是李嚴反覆強調的概念，梁震已經比較理解：「那麼……大帥，這計劃的施行還是要等莊副使那裡的消息。」
李嚴歎了口氣，雖然莊庭暖行前他強調保全自己最重要，但卻一直在擔心他們真的「以人為本」了。
梁震看出了李嚴的心思，正要開口，卻聽李嚴問道：「招募人才的情況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