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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征戰,血火河山 第四十九章 : 烽煙 文 / 守夜

    第四十九章:烽煙圖

    年關又至,李嚴已經記不清楚這自己在唐朝過得第幾個新年了,也許是四個,也許是五個,反正不管怎麼樣,山南光啟二年的新年聚餐還是照例在除夕午間開始了。

    新年吃飯講究喜慶,因此,沒有人願意提及政務軍務,即便剛從北邊南邊被召回問政的張言、史可訓也是如此。無論有無芥蒂,大家歡聚一堂,吃吃喝喝,文人談風月,武夫說葷話,完全是一派歡樂祥和的氣氛。

    藉著這股子喜慶,李胤燁在席間宣佈自己即將擇日續絃,無論對監察司還是李胤燁本人有什麼看法,在場的山南高官們都紛紛作歡喜狀,連聲道賀,還不斷地讓李某人公佈婚期好方便大家到時候到賀。

    李胤燁彷彿真的很高興,春風滿面,起身致謝,但在致完謝以後卻又迅速換上了嚴肅的面孔,對同桌的李嚴說道:「望大帥兌現諾言,新年娶親。」

    眾人稍微塄了一下以後,紛紛附和,甚至連李小山也跟著「諫言」。

    李嚴滿面微笑,連聲道:「我會考慮的,咱們先吃飯,別讓菜涼了……」一邊在心中卻是大大地咒罵著李某人的邪噁心理和狡詐行為。

    雖然出於各種目的,大家都想李嚴早點結婚生子,但大致都處在私下議論或者單獨進言的情況下,李某人鼓動這麼多山南高官同時請求卻讓李嚴拉不下臉來拒絕。

    山南的宴席在大帥的提倡下和會議一樣用的是大圓桌,大家沒有左右之別,但人心卻依舊尊卑森嚴,山南官佐們一個個都是離席舉禮進言,李嚴本就高大,這樣一來,眼睛裡是一大排的帽子。

    對於平等民主李嚴早就不作指望,但現在的情形還是讓他有些惱火,強作精神,好不容易讓大家起身繼續酒宴,李嚴的興致卻已經沒有半分。

    結婚是為了生兒子,沒有兒子或許還得繼續結婚,有了兒子還不行,要有更多,子嗣昌盛才保險……這個邏輯李嚴必須面對。

    看看其他藩鎮,兒子不少,長成後大多彼此敵視,其中互相攻殺,甚至謀殺老爹的例子也不知凡幾,生兒子就是為了這個?

    酒是好酒——在民間禁酒令開放後山南新出的蒸餾酒,「發明者」李嚴將其定名為「山南春」,在江陵最貴買到了一百個錢一兩,但在李嚴嘴裡依舊沒滋沒味。

    在大家歪歪斜斜地告辭回家以後,李嚴問一邊雙頰酡紅的李小山:「我定你做繼承人好不好?」

    小山的酡紅忽然消失,白著臉跪倒在地,不斷地磕頭。他年紀雖小,但卻已經非常清楚關於繼承問題是開不得半點玩笑的,尤其是對他這樣的假子,說不定就會惹來殺身之禍。

    「好了好了!」李嚴煩躁地站起來:「說說而已,輪不到你的!跟老子去跑馬!」

    小山紅著額頭站了起來,膽怯地望了望了四周,發現可能沒有人聽到李嚴的話,這才鬆了口氣——若讓監察司知道,自己怕是活不成了。

    前兩天剛下過雪,襄陽城的街角還有殘跡存在,硬實成冰的積雪泛著骯髒的顏色。地尚滑,馬匹跑不快,只能放韁緩行。

    李嚴注視著周圍的屋宇,在比起初見時已經有了許多生氣的城間穿行,現在還是日裡,孩童們正好嬉戲,看到馬隊過來,紛紛讓路,有些頑皮膽大的朝李嚴他們行山南軍禮。在街上的大人們則彎下了腰,很多人直接跪在濕冷冷的地上。在山南,可只有大帥出行才會有這麼的護衛——這都是年初那天殺的刺客鬧的。

    李嚴沒有叫那些百姓們起身,然後溫和地告訴他們不用這樣,所有人都平等的,或者這樣容易得關節炎,對身體不好云云。他的臉色不曾有絲毫變化。

    這座城是他李嚴的,這些百姓的一切,包括生命也都是他的。他李嚴當得起這跪拜,他和他的軍隊保護了這些孱弱的民眾,在亂世中給了他們溫飽的生活。山南不是親民政權,而是一個徹底的軍人政權,第一要緊的是軍隊,只有軍隊才是山南在亂世裡立足的基礎——至於百姓,他們愛跪就由他們跪罷。

    事實上,被人膜拜的感覺……很好。

    從偶爾朝自己投來的目光中可以發現,百姓的目光是真切的,誠懇的。實在的生活和聖人化的宣傳最終造成了這種目光。

    在李嚴當政之初,他還為殘酷的軍管統治和百姓貧苦的生活而內疚,因為百姓對他的感恩戴德而慚愧……但現在,他心安理得了。

    亂世之中,還想小康不成?後世尚且做不到,他李嚴又何嘗實現得了?既然做不到,為什麼還學後世自欺欺人呢……全中國,或者說整個帝國因為戰亂而所剩不多的人口都在哀號掙扎,這麼比較起來山南也真是一方樂土了,而李嚴要做的是,讓這個樂土盡可能地擴展,盡可能地讓更多人因為勉強的溫飽而對他感激涕零!

    這便是理想的變化,便是人的變化。

    「通知民政司,」李嚴淡淡地對身邊的衛兵說道:「讓他們準備一下,上元日襄陽百姓無分老幼,每人贈胡餅三兩。」

    機靈的衛兵立即大聲宣佈了這一消息,在場的百姓們歡呼起來,李嚴甚至聽到了一聲「大帥萬歲!」不過很自然地被他過濾掉了。

    三兩餅子,能讓百姓高興到忘記了皇帝的存在……事實便是這樣。

    軍營要純粹一些,所有的士兵都站得筆挺,昂著胸膛行著軍禮。

    這樣的情形讓李嚴很滿意,軍人就是要這般的挺拔,如此的自信。在城門兜了一圈,李嚴的心情舒暢了很多,他也不忍心再看到自己的護衛在大冷天,大過年的時候戰戰兢兢嚴陣以待,便要回大帥府,但一群乞丐的出現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群乞丐大約有五六個,一個個蓬頭垢面,單薄的衣裳在寒風中瑟瑟作響,但這幾個人卻始終沒有露出畏風猥瑣的模樣,似乎在強忍著不哆嗦。他們很自然地阻在了城門口接受盤查——山南是沒有乞丐的,所有的乞丐要麼貸到了農具種子成了農民,要麼進了工場,要麼就直接被抓去勞改,因此這幾個乞丐的出現立即引起了懷疑。

    李嚴稍作駐足等待盤查結果,那幾個乞丐中的一個剛好抬起頭看了不遠的李嚴,忽然發出狼嗷一般的喊叫聲:「別將……大帥!」

    別將……這是很久違的稱呼,李嚴翻身下馬,走向這幾個乞丐,衛兵們也立即下馬擁簇。

    「大帥!!乞丐們忽然全部跪倒在地,頓首觸地,這聲音是顫抖的,顯然是太過激動所致,帶著濃重的哭音。

    每張臉都是黑瘦的,眼窩凹陷,顴骨高聳,和李嚴所見的流民模樣類似,唯一的區別是,他們的眼睛裡含著晶瑩的液體,他們的神情還沒有麻木。

    「你是……」李嚴對一個明顯是頭目的乞丐問道,他實在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麼一個人。

    那人的額頭已經磕出了血,紅著眼睛,澀著聲音說道:「大帥,標下是陸丙辰啊!」

    陸丙辰……李嚴呆了半晌,終於想起了這個名字,是李嚴離開時富平時留下照顧百姓的那個隊正。

    李嚴抽出了鞭子,一鞭子抽將過去,立即在陸丙辰臉上帶起一條血痕,陸丙辰沒有躲避阻擋,生生挨了這一記。

    「下跪磕頭?!你他媽的還是不是軍人!」李嚴大聲喝問,但跟在後面的小山卻發現了父帥的隱藏的激動。

    陸丙辰抹了一把臉,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身後四個枯瘦的身軀也站了起來。

    「敬禮!」陸丙辰嘶聲竭力地叫道,一行眼淚在臉山衝出了兩道痕跡。

    五隻蘆柴棒一樣的手臂在寒風中與眉平齊。

    「回禮!」李嚴的手臂同樣與眉平齊,山南士兵們整齊地對幾個孱弱的身軀回禮致意。

    「好漢子,好兄弟!」李嚴一個個抱過去,聲音也顫抖了:「你們辛苦了!」

    在大帥府,換上新軍裝的陸丙辰的聲音很沙啞,他告訴李嚴,他沒有完成任務。

    陸丙辰在帶著百姓躲避了一段時間以後,選擇了去河中。在山賊、流寇、鎮兵、賊軍的關照下,到達河中的流民隊伍只剩下了三成,不過萬幸的是王重榮治下沒有驅趕他們——境內人口缺乏,流民們成了將官私田的佃農。

    日子雖然雖然苦,但終究是安定下來了。陸丙辰也娶了妻,生了孩子——而且是雙胞胎,因此在李嚴鎮山南的消息傳來以後,陸丙辰最終還是選擇了留下。

    因為王重榮有鹽利,對普通百姓盤剝得還不算太厲害,河中也算得上是粗安之地,陸丙辰他們也勉強能夠過活。但自從朝廷「討逆」以後這裡就沒有半點安穩可言了。河北鎮自安史之亂以來便是出了名的魔鬼化身,其鎮軍之惡勝過土匪許多,一踏上河中,到處是雞犬不留,彷彿蝗蟲一般。

    被臨時武裝起來的陸丙辰和剩下的弟兄們被編在河中軍中與河北兵接了一仗,河中軍大敗虧輸,將領丟棄士兵們逃之夭夭了。陸丙辰和幾個弟兄憑借受訓的基礎從死人堆裡爬了出來,跑回了家。

    但是家園已經毀了,妻兒都成冰冷的屍體……

    「大帥,弟兄們沒臉要您替大伙報仇,」

    陸丙辰哽咽著說道:「就想到山南來求上馬匹兵刃,拜別大帥和閻營正、張營正,還有老兄弟們以後和那些狗娘養的拚命!」

    李嚴沉默了半晌,沉沉說道:「閻烽已經死了,張克行……病了,不過,你們的仇,老子會幫你們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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