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去山南(一)
很這個時代的許多地方一樣,山南地位最高的是武人,只是這種地位的崇高卻有著相當大的區別。在山南,百姓對於軍人是尊崇,而不像其他地方那樣是在武力威嚇之下的屈服。在山南,能當上兵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雖然死亡的擔心一直會困擾軍屬,但物質激勵和政治宣傳之下這種擔心被盡可能地沖淡了。在山南官員將一筆筆撫恤和花圈送到山南軍屬家裡的時候,他們的表現都很平靜,甚至很多人的淚水是為李嚴而流的。
當兵打仗,生死是常事,大帥給不但給軍屬錢帛還給永業田田契倒不是常事了,不感恩那是沒良心……按斷文識字的先生們的說法,這正是大帥的仁處。
說起那些「先生」們,這也是山南武人地位崇高的重要原因之一。時下文人雖然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可有可無的,但山南卻沒學他鎮對文人視若豬狗,而是對人數有限,但影響不小的文人採取了區別對待的態度:
有實才的盡量讓他們做官,按照表現委任、陞遷,這些人目前已經形成了山南文官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對軍隊的態度一般也都比較友善。
純粹文藝訓詁的也要做官——一般都在山南民政司的教化處或者藝文處,這些人一般是可以不上班白拿錢的,只要不搗亂,偶爾創作出謳歌新生活或者為政府的政策找到經文依據的作品還可以拿潤筆。當然,教化處的一般會被安排創作任務。
對於那些既沒有多少實際才幹,文學水準也一般的,只要通過了考試和政治學習,山南政府就會每個月會發給津貼,確保他們不餓死,若是願意任教職,他們甚至可以過上在山南都是中上等的生活。這個群體是山南地方教化也就是政治宣傳的核心——他們雖然本事一般,但還是比較受當地老百姓尊敬的。
至於少數「居心叵測」的,山南也沒有像對付政敵一樣隨便戕害,監察司定期地折磨他們:漫長的會議、不定期的學習……
亂世的人腰桿子軟,勁草少得可憐,加上山南本地或者流浪來的文人數量不是很多,在巴掌加甜棗的政策之下,很快就成了山南軍閥政治的組成部分,大部分人成了山南宣傳的擴音筒。因此,李嚴和山南軍隊的形象確立很順利,發展很迅猛——先生除了教授傳統的經義詩賦,還有一項重要科目就是《大唐山南思想與政治》。
學生們未必懂得書裡面李大帥講的是什麼,但是周圍都只有一個聲音,他們很自然地成了新一代的李嚴擁篤。學生都是男孩子,誰不想著駿馬大槊,張弓搭箭?誰不想運籌帷幄,指揮若定?大帥還有規定:大凡是十歲到十四歲的,識字的少年都必須在州縣接受一個月免費軍訓……
精裝版「安州自衛反擊戰」的過程一傳開,李嚴在年輕一代心目中的地位又高了一層,而像劉鄩、陳澤這樣的年輕的名字更是被鍍上了迷人的金色。
從軍!投考講武堂去!
大好男兒郎正是從戎時!
幾年的時間,勉強溫飽的山南狂熱起來。這些都是山南文官系統,確切地說是李胤燁的功勞。李胤燁是中國很少數在求學期間就鑽研政治手段的文人,對於權謀之術深有研究,入李嚴幕之前理論上已經和他那個一代權相的高祖幾乎達到了同一高度,在三川與李嚴長談以後,他又開始吸取李嚴的一部分後世觀點,得到應用機會以後逐步加以現實化,最終建立起了這套行之有效的政治宣傳系統。當然,這套宣傳系統的有效除了有超越時代的新方法和和對百姓深刻的瞭解程度以外,還有兩個因素也很重要:一是經濟、二是特務。
只有給百姓留下的足夠他們維持體力來接受,官方的正面宣傳才是有效的,否則造反言論非常容易活躍起來。若是現在山南還是一窮二白,餓殍滿地,李胤燁的政治宣傳就成了諷刺醜劇,而實事求是地說,李胤燁於經濟之道並不擅長——儘管他非常看不起本朝政治上做得很失敗的劉晏和楊炎。
山南非常態的經濟形式之所以能夠發展,主要是因為制度本身有極大刺激作用,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執行者的正確把握。在李嚴看來,現在的山南經濟很是古怪,比較類似於後世某國短暫執行的一個經濟體制。而目前山南這個體制是經過山南的經濟的執行者加以改良才確立的,事實證明:現在的體制比起李嚴草創的要好很多。
目前經濟山南的主要機構是戰備司和民政司。大體來說,戰備司負責統籌,民政司負責操作。這兩個部門的主管都做得非常出色。
年輕的梁震一開始「為求一飯而淪落幕中」(他自己說的),憑借自己的見識很快得到了陞遷,最終放棄了報效朝廷的想法。在學習過李大帥關於工商興國的理論以後他也曾經心潮澎湃,想放手試驗一把。可惜他的計劃卻沒人支持,甚至於李嚴看過以後也只是批復了兩個大字四個小字,大字是「不可」,小字是「很有想法」。
梁震是聰明人,很快明白過來,即使是奪取江陵以後他也沒再談那個計劃,將主要精力投到了經濟統籌和對制度的逐步改良上。他很慶幸自己跟了一個能夠從善如流的「明主」,他的提的意見經過修改討論以後大多數都實行了,他所舉薦的王羨等人也都一一被安排在了合適的崗位之上……
李嚴更是曾經當眾對戰備司的官員們說過:「梁震有能力,有見解,是你們的好榜樣。」
如此,梁震鐵了心要報答知遇之恩,雖然在女人問題上讓他消沉了兩天,但被李嚴一頓臭罵以後第二天就又恢復了幹勁——沈婉月不是沒死嗎?出家了怕什麼?武皇都出過家,還不是代李家暫掌了天下?
民政司是從戰備司分出去的,負責傳統的民政事宜。山南沒有「勸課農商」的說法,李嚴不屑於這種說法,但卻比「勸課」更強調計劃性,農民的種植、畜牧都在山南政府的指導下進行。其他的民生事也大抵如此。還有一點比較重要的是貿易,民政司在目前的體制下將貿易運轉的還不錯,其中包括非常重要的走私、套購外鎮物資。
許勉的前任是張承業,他給許勉留下了一個很好的基礎。張的人品和勤懇使山南民政沒有因為人的問題而塌台,許勉也得以有了充分的展示空間。這個「德行有虧」的人在民政上的確是有大才,識人之能也不錯,比如李嚴打發過來的那個伯歸,在江陵就混得風生水起。
江陵現在是一個畸形的存在,在李嚴的計劃中,它既然是商業門戶又是戰略基地,短期來說,應該是一個「自由市」。但這個打算很快就落空了,江陵的各種勢力太過糾纏,加上河南方面對山南的封鎖,江陵雖然發展不錯,但並沒有實現李嚴設置的目標。
在這塊表面上不屬於山南的地方,有世家大族的勢力,有荊南的勢力,有河南的,淮南的探子……也有山南監察司特務處的特務們。
山南監察司特務處以情報為主,它的勢力剛剛伸展,但已經開始逐步穩定,他們是山南的耳目所在。它和他的姊妹部門監察處的存在是山南穩定的重要砝碼——這種說法聽起來有些滑稽,但卻是事實。尤其是監察處。
這個穿門破戶,刑訊殺戮的暴力機構在最大程度上震懾了山南的不安定因素,加上與他們合作頻繁的憲兵,他們的力量已經滲透到山南的每一個角落。在這個時代,任何不安定因素都可能在恰當的時候致人於死地,事例之多已經數不勝數,沒有人知道一臉忠誠的部下的心臟是紅是黑。這也是李嚴一直在使用這種特務政治這種危險武器的原因所在——戰死可以,但不能死得莫名其妙。
相對於一個團體,一個政權的存亡,些許冤假錯案的確算不了什麼。何況,李嚴對於監察司也不是放任自由的……說實際點,因為構成混雜,他並不完全信任這條惡犬。
在莊庭暖匯報監察司高層最近的表現的時候,李嚴聽得就很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