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叩首
「怎麼回事？」李嚴推開擋在身前的劉知俊，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大聲問門外。
親衛還沒回答，卻聽外面響起了一個尖尖的女聲：「姓李的！你給我出來！」
李嚴疑惑地望向劉知俊，見對方也正好望向自己，同樣充滿疑惑。怎麼會有女人出現在行轅？
吵鬧的是一個少女和一個山南軍校，少女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遠看倒是難得的俏麗可人，而那軍校則如黑塔一般，在與親衛的糾纏中始終護著那少女。李嚴的親衛防守嚴密，他們只能被阻在安全範圍以外，只到李嚴示意，他們才得以靠近。
「姓李的，你把我兄長關到哪裡去了？」少女蠻蠻地質問，手裡還拿著一根馬鞭。
李嚴皺眉，他已經不太習慣別人用這種口氣與他講話。大概知道對方的身份，正要問明的時候，劉知俊卻已經出聲：「五小姐，令兄一直在城內巡查兵備，午後去了申州兵暫駐地，何來囚禁一說？「
原來這是趙家小姐，之前趙匡凝願意送給自己作妾的女人應該是她姐罷？李嚴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臉蛋不錯，胸腿也都不錯，只是……沒什麼腦子。
少女被李嚴的目光看得有些著惱，這目光和以往遇見的市坊無賴全然不同，完全是高高在上的，自己竟然沒有膽量出鞭抽過去。
黑塔一般的大漢似乎發現了少女的失措，連忙擋在了少女身前，對李嚴行了一個不算標準的山南軍禮。
這個是趙家五小姐的情郎罷？看來她倒是歡喜壯男……李嚴心裡一笑，但臉上卻是神色不動，說道：「回去罷！」
「你真的沒有將我兄長抓起來？」趙家小姐氣鼓鼓地問道：「那為什麼讓人看著我們？」
活寶！李嚴卻不回答，盯了一眼那個黑大漢。
黑大漢臉色稍變，低頭對蠻慣了的趙家小姐說了幾句，趙家小姐狠狠地盯了一眼李嚴，好像要用目光將他殺掉。
但李嚴卻毫不給少女面子，直接轉身進了屋子。
「幸好姐姐沒有嫁給他！」出了大帥行轅，少女恨聲道：「姐夫，這樣的傢伙就是你說的大人物？！」
黑大漢抹了把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裴阿蠻！」張苦娃生硬的聲音終於喊出了年輕士兵的名字。
阿蠻興奮得漲紅了臉，連忙跑步入列，站在一個高大士兵的邊上，盡量把胸脯挺起來。
從朗山回到襄州以後，所有的戰時暫編營都被取消了番號，開始重新整編，其中最好的一部分士兵補充進戰損嚴重的山南第一軍。
阿蠻就是被選中的「幸運兒」之一，他將有機會加入到傳說中每個成員都是鐵石心腸，雷霆手段的集體中去，聽說還有機會學習「天雷」的施放……一切聽上去都很美好。
雖然這次一個人都沒殺到，但張苦娃還是升級了，隊正的任命已經下來，他將在三天後前往第三軍報到。不用說，又要面對一大幫和裴阿蠻一樣的小兵，就好像他最近兩年所做的一樣。
見來接補充兵的第一軍軍官過來，張苦娃最終開口了：「弟兄們，你們馬上要去第一軍了，那裡都是好漢子！你們……死也得像個人樣！」
被選中的士兵齊聲應諾，一個個都好像已經得勝歸來一般。
「每一批補充兵心勁都很足啊……」來接受補充兵的第一軍軍官卻是張苦娃昔日戰友，笑咪咪地說了一句。
張苦娃卻沒說什麼，只是問道：「隊裡現在還有幾個老弟兄？」
軍官的臉色沉了下來，轉過身子，對裴阿蠻他們大聲吼道：「向左轉，起步跑！」
既然能被選為第一軍的補充兵，阿蠻他們的整體素質自然不會太差，至少體力都很充沛，十里路跑下來沒有一個人掉隊。阿蠻跑了第九，有些著惱，擔心自己表現不夠好，但看那個接收的軍官的表情似乎不在意這個，這才放下心來。
排隊到憲兵官那裡登記完畢，阿蠻就正式成了山南第一軍的成員——目前這支部隊分三個地點集結整頓。因為補充兵都是受過訓的，所以第一軍將他們直接分配到各作戰單位之中，阿蠻分的是二團三營。趁著夜幕，阿蠻和十幾個新戰友一起前往駐地報道。
「長官，這裡真是第二團第三營嗎？怎麼找湯隊正？」阿蠻疑惑地問他看到的第一個活人，對方的穿的是什長服色。
也難怪阿蠻問出這樣的話，這片營區的確有些太過空曠了，除了三四個哨兵，阿蠻他們都沒看到什麼人。阿蠻都不知道該找誰問一下哨兵口中負責接收新兵的湯隊正在哪裡。
「新來的？」那個什長的面目在夜色中看得並不真切，唯一給阿蠻留下印象的是一條暗紅的傷疤。
「是！」阿蠻很習慣地一個立正。掃了一眼其他人，結果讓阿蠻有些自傲：他是唯一一個軍姿標準的。
這邊什長回了一禮，說了聲「跟我來。」
說罷，當先向一個大帳篷走去。
帳篷很大，裡面有一群人正圍爐而坐，賭錢作耍，空氣中還有一絲酒氣在飄蕩。看到什長和阿蠻他們進來，只有幾個人隨便地打了招呼。
「賊湯！」什長拉過一個正在旁邊圍觀的軍官，叫道：「這是新來的弟兄！」
阿蠻呆住了，這就是第一軍？怕是連新兵營都不如吧……憲兵呢？怎麼沒人管？正想間，肩膀被拍了一記，抬頭看時，卻是那個叫「賊湯」的軍官——也就是哨兵所說的湯隊正。
「小小年紀就能補充上來，不錯！」賊湯人如其名，的確很……猥瑣。
阿蠻正待回答，賊湯卻已經掉過頭去，對正在賭錢的官兵叫了一聲：「罷手！把人都叫齊了！有新兵入營！」
此話一出，原本喧鬧的人群立即安靜了下來，紛紛散開來。
二十二……二十三！阿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營全部老兵只有二十三人？！
大帳中央是剛剛鄭重請出的一塊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刻著字，阿蠻個子小，站在前面剛好可以看清楚——那些都是名字。牌子的上方則是稍大的幾個字：「三營陣亡將士名單」。
剛才的喧鬧彷彿只是幻覺，但也沒有慷慨激烈。阿蠻和同來的新人一起每人分到了一碗酒。
「……咱們還沒營正，我賊湯官階最高，代所有先行一步的弟兄接納了諸位！」賊湯一口悶掉了碗中烈酒。
「磕個頭！」見新兵們喝完酒，賊湯大聲道：「自此為兄弟！」
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剛喝掉的酒像把血液都燒起來一樣，阿蠻迷迷糊糊地跟著叩首，額頭觸地再起來的一瞬間，阿蠻看到了名單上的三個字：「裴阿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