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決定
趙匡凝眼中的是一座堡壘，他數入山南，對山南也算是頗多瞭解，此次入朗山，他更將長處於此，但眼前的一切還是讓他深受觸動。
往往來來的每一個士兵都不自覺地踏出山南特有的「行軍步」，抬頭挺胸，自然擺臂；凡是當值的士兵無一偷懶者，檢查之嚴，無分軍階……而這一切，並非是在趙匡凝眼中類似督戰隊的憲兵監督之下的被迫之舉。
難怪河南軍也得數倍人馬才能吃下山南偏師，或許入援義陽的那些也只是一般軍士，而不是原先想的精銳悍卒……這樣的軍隊，若是再打兩年仗，怕是只有李克用手下那些沙陀鐵騎可以一比了吧？
趙匡凝從軍半生，自然看得出來在整座朗山城之中有還著相當比例的新兵，這些新兵的動作雖然有些僵硬，但卻都在努力地挺著胸膛——抬著胸膛的兵，多驕橫？
「小郎，你是今年才從軍的罷？」趙匡凝問一個新兵，這個兵顯然不當值，剛才一直在一處空地上苦練刀法，而這套刀是正宗的沙場招數，新兵器用起來聲勢不錯，但卻少了殺氣，少了血腥味。
新兵收了刀，汗津津地，看到趙匡凝的服色，肅然而立，行了一個有力的軍禮，答道：「報告將軍，士兵裴阿蠻正在練習刀法，請指示！」
將軍？趙匡凝順著士兵崇拜的目光看了一下身上，他身上穿的是李嚴贈給的軍服甲冑，玄色赤襟，這是山南將軍的服色。
當時李嚴對自己說道：「委屈趙帥了……」
將軍……或許自己該做的正是將領罷？之前顯然是太過沉迷於一個大帥的稱謂，才落得如此狼狽。他趙匡凝雖然沒有吞天之志，但也是有雄心的，至少離不開軍隊——否則他大可學小謝、右軍諸公去那剡中過隱士生活，何必在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何必拼卻半數申州子弟性命，血戰旬月？
心思迭閃，趙匡凝竟有些失神，忘記了士兵阿蠻的存在，卻邁開腳步朝另一邊去了。
阿蠻望著這位古怪將軍的背影，眼中充滿的疑惑。他從未曾聽說朗山城內還有這麼一位將軍——看他年紀，在山南領將銜的不過韓綽一人，但韓使顯然在襄陽啊？想來想去，阿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嚇了阿蠻一跳，連忙轉身，卻看到了一個面龐普通，看不出神情的士兵，但眼尖的阿蠻已經發現了對方腰間佩的一塊小小牌子。
「跟我來！」那個監察憲兵說了一聲，自顧自回轉了身。
阿蠻有些驚慌，他不知道這位監察司的老爺，比憲兵更可怕的存在找自己什麼事情，但他還是快步跟了上去……一旦被他們認定為拒捕，不死也得脫層皮。
「趙匡凝如今情緒低落是正常的。」李嚴把監察司令遞交過來的報告放在了一邊，對劉知俊說道：「若是他興高采烈那才有問題。」
劉知俊點頭，他並不喜歡老鼠一樣的監察司，當下錯開話題，稟報到：「行轅作戰室剛剛收到消息，劉鄩、陳澤部已經退回隋州光化城進行休整，他們的報告也已經送到，請大帥過目。」
李嚴接過報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數字。
劉鄩和陳澤部入襲安州的兵力總和為八千多一點，最後退回山南休整的只有四千三百，戰損看起來比較大，但據報告上所說，大部分是劉鄩帶來的申州兵（三千申州兵目前只剩九百多）和山南第二軍的人馬，至於李嚴最為擔心的講武堂學生兵最後戰死四十三人。
對於山南軍殲敵過萬，並成功在安州留下惡魔名聲和心理陰影的戰績來說，上面的損失是可以接受的。毫不誇張地說，安州戰役是山南軍在此次申州混戰之中最為出彩的一筆。值得注意的是：這份戰績的取得不是李嚴指揮的結果，純粹是將領的個人發揮。
李嚴雖然有些心痛戰損——當然不是心痛士兵，但最終還是接受了這份報告。
「我要再整軍！」李嚴站了起來，說道：「第二軍應該裁汰成警察、預備役，還有那些沒派上大用場的暫編營，嗯，還有申州兵……現在有多少？」
第二軍的確已經不適合作為正規軍存在了，而暫編營則必須回爐再練，在此次戰事中，暫編營唯一一次作戰就是在馬鞍山被偷襲，損失幾百。
劉知俊雖然疑惑於「警察」的含義，但預備役他卻是聽李嚴講過的，大概也知道意思，聽李嚴發問，連忙答道：「我們已經點校完畢，一共是四千五百，其中可以直接加入我軍的可達千起，其中以趙匡凝的牙衛為多。」
「拆了！重組！」李嚴乾脆地說道：「直接和趙匡凝說，我給他兩百人的衛隊，其餘的必須整編——我的方向是，經過整編，山南要有三個主力軍，其餘的你交給參謀司去做！至於主官名單……統制以上的我會擬定好給他們的。」
劉知俊點頭記錄，趙匡凝既然投了山南，部隊被拆應當是預料之中的，偷偷下手不如大方說明，坦蕩相示。經過一次勝敗並存的戰役，大帥忽然果決了許多……劉知俊默默地想道。
「對了……朱溫現在什麼動靜？」李嚴問道：「義陽他也拿下來了……該罷手了吧？」
正說間，忽然屋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咱們當真就這麼和山南罷休算數？」胡真問身右的葛從周，語氣中充滿了不甘：「楊彥洪雖然不招人喜歡，但好歹也是咱們的同僚——此仇便不報了嗎？」
葛從周歎息一聲，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反問道：「胡將軍以為，四萬山南軍要花多少性命，花費多長時間可以殲滅？」
胡真無語，這道理他不是不知道，剛才的話多少是因為不忿之情。不管河南兵以前多看不起山南軍，在現實面前，有理智的人都應該低頭才對。
義陽城因為瘋狂的爭奪已經頹敗了許多，發石機所拋射擊出的石彈將這座大邑的城牆砸出了許許多多的凹坑。雖然屍體已經被清理了兩天，但空氣中似乎還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在義陽城的西面，葛從周的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是山南，是敵人的所在，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葛從周卻對他們提不起戰意。
「將軍，大帥手令！」李唐賓匆匆走來，低聲說道：「咱們需要人手籌措輜重，山東那些不安分的蠢貨正好給咱們效勞！」
葛從周點點頭，忽然有一種深刻的不安和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