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急轉
雖然花費了倍於敵方的代價才勉強擊敗對手,很難說得上勝利,但這個結果還是讓葛從周很滿意。從山南之前的表現來看,這一次的戰勝將讓他們更加老實,只要他們縮手縮腳,最低程度上河南方面拿下申州的目標可以順利完成了。
消除了不安定因素,葛從周的下一步就是加強對鍾山的攻勢——消息已經確切,申州目前在鍾山的主將是趙匡明,雖然對趙匡明用兵得力還有點疑惑,但趙匡明的身份對他在鍾山、義陽之間殲滅申州兵主力的策略來說倒是一件好事——畢竟,攻城為下。
據細作回報,趙氏兄弟感情甚篤。
三天.只要三天,葛從周暗自說道。再次集聚力量猛攻鍾山他只需要三天時間。而鍾山要知道山南軍戰敗的消息怕是最少也得三五天,那時候就算守將智計再強他們也顯然已經沒時間應變了。
帳下諸將自然清楚目前形勢,興奮地議論著,幾位想立功的著急人物更是已經開始爭奪起三天後的主攻任務,佈置狙擊、打援已經歸了張延壽,鍾山主攻顯然是目下最佳的立功機會。
在有些喧鬧的帳外,河南兵並不如他們的主將一樣興奮,暖和地睡個安穩覺比什麼都現實,甚至於很多的哨兵都有些鬆懈起來,火堆的誘惑讓人難以抗拒。
遠處的鍾山城還是老樣子,只要不是攻城的時候都是平靜的,離城較近的河南巡騎依舊可以看到城上那些呆立的影子。
五更天,在一個土丘後面,圍坐著幾個河南巡騎,不知道怎麼製成的炭燒得通紅。這些人都是老行伍了,從遠處看都看不到有火光。
「申州兵也是他娘的苦啊,這麼冷的夜還得生熬著……」一個河南兵一邊搓著手,一邊很跳躍地說道:「咱們在申州打得忒古怪,若是當年,有敵軍殺將過去便是,哪裡會弄得如此委瑣?」
「聽說是得防著山南……你不知道,原來咱們隊裡的程家小子和山南軍打了一仗回來後臉色都還是白的,還丟了一隻耳朵一根手指。據說……」說到這裡,發言的同伴壓低了聲音,很神秘地說道:「那李嚴是夜叉鬼王轉世,他手下的兵是從地下帶來的……個個都有獠牙,會吃人!」
聽了這句話,幾個河南兵都唏噓起來,發出驚歎,只有最先發言的那個兵卻是沒再說話,緊了緊衣裳往邊上縮了縮。
吃人……老兵感覺到有些反胃,好像自己的肚子裡有手腳在動一般,幾年前吃的東西彷彿還在。
「敵……」被留在土丘另一邊的同伴忽然發出古怪的聲響。
接著,一切歸於平靜。
幾個河南兵雖然樣子懶散,但都是刀頭下滾出來的,紛紛衝向自己的馬匹,那個吃過人的卻是手腳最快,幾步就躥上了馬——但還是晚了。
十幾條黑影迅疾而起,一大片的弩箭射向了河南兵的身影,又急又快。
外圍的喊叫聲,嘈雜聲連成一片,流星一般火光不段地落在營地之上,火焰迅速地蔓延開來,紅彤彤的。
葛從周很快就從酣睡中醒來,在親衛們的護送下衝出帳篷,他甚至打了個趔趄。
鍾山軍踏營!
「快馬通知張延壽!你給我去堵!」葛從周沒時間抱怨發火,毫不客氣地抓過趕來的盧順,大聲吼叫。
盧順的匆匆而去,葛從周卻依舊焦躁,鍾山守軍的突襲實在太過突然,他根本來不及仔細判斷,而對方踏營的手法也是十分老到,一下子就把大營攪作一團,一時間也分辨不出形勢來。
雖然亂勢還沒波及到帥帳,周圍的情形也穩定了下來,但葛從周的親衛們還是迅速地形成保護圈子,只是這個圈子剛剛發揮作用,葛從周已經大叫:「牽馬過來!跟我走!」
從聲音中親衛們明顯聽出了葛從周的不安。
守鍾山的半個多月讓劉鄩拋棄了儒將風度,已經習慣了赤膊上陣,在山南衛兵的保護下他沖得很前,在他的視線盡頭,地平線上朝霞絢爛。
申州兵主力已經迅速從河南兵東向的薄弱部分穿過,在他們的身後和腳下,還有不少的身體在蠕動。
偷襲的成功讓趙匡明十分興奮,大聲對劉鄩叫道:「河南賊怕是還沒反應過來……哈哈!」
劉鄩卻還沒有昏卻頭腦,假裝沒聽見趙匡明的話,大聲呼喊:「快!要命就給老子快!」
方向與常理相逆,加上申州兵休息了一下午,又是輕裝,發足狂奔之下速度著實不慢——這是趙匡明自信的原因,等河南兵反應過來,倉促之下哪裡還追得到?
鍾山守軍的確是輕裝,若他們的主要構成是山南兵或許還做不到他們這樣的程度:他們拋棄了影響行軍的傷兵,拋棄了城內所有非戰鬥人員——一切都只有一個目的:逃出去!
腳步雜沓,氣喘吁吁,士兵們拚命邁動腳步,努力地跟上隊伍。在軍官們的監督下,整支狂奔的軍隊並沒有散架的趨勢——出城之前,軍官們就已經反覆交代,一旦脫離大隊立即正法!
狂奔一直持續到寅卯交接之際,迅速控制了兩個制高點之後,劉鄩才下令全軍停止腳步,而這時候,士兵們的體能也已經達到了極限。
正想歇歇,劉鄩的命令卻又下來了——他們還不能立即休息。
夜色再度降臨,累得已經麻木的葛從周頹然地望著已經模糊的河流,神情呆滯。
申州兵終究還走脫了,雖然葛從周的判斷不能說不準確,甚至可以說又快有准,但他最終卻只能在這裡發呆。
通過抓到的幾個俘虜,葛從周終於知道了對方的實際指揮者是一個叫「劉顧問」的人,正是這個人在過去的一天裡讓河南兵在申州的土地上栽了第一個大跟頭。
葛從週一開始沒有預料到鍾山守軍能那麼快得到山南軍被伏擊的消息,也沒想到鍾山軍突破的方向會是東面,更沒有想到鍾山軍居然還敢回頭……眼前的河流居然還有地方可以涉渡,對方居然還有人潛伏在附近接應——十多條繩子!十多條繩子讓狗日的鍾山軍逃之夭夭!
「將軍,勝敗乃是兵家常事……」一邊的部將勸慰道:「俘虜供認,鍾山只逃出三千多人,咱們無須擔心。」
怎麼有這樣的蠢貨!葛從周盯了一眼那個部將,強自壓抑住怒火,沒有大耳刮之抽過去,卻也懶得理他。
那部將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有些尷尬,臉憋得通紅。其餘人等見狀很自覺地都閉上了嘴。一天一夜所損失的千多兩千人馬倒是小事,但鍾山軍這一逃脫卻極大地墮了大伙的顏面。
在心裡,眾將還是不把這伙鍾山軍放在眼裡的。打了半個多月,鍾山守軍的本事大伙清楚得很,守城還行,可一旦出了城,河南兵在野戰裡只要他們的一半就可以打得他們抬不起頭,葛將軍擔心的無非是他們南竄——劉康乂的手段應該不會差到連這麼點人都對付不了……那將軍在擔心什麼呢?
「將軍,葛將軍!」一個聲音打破了沉默。
來的是一個旗牌官,他滿臉風塵,聲音很乾,說話也不甚流利:「山南軍數千人突入安州,劉將軍所部遇伏,傷亡近兩千!」
好……好!
葛從周覺得眼前忽然一黑,緊緊抓住韁繩才沒有跌下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