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山南第一戰（三）
幾個體積龐大,樣子古怪的器械列於陣前，三千多人隊列整齊，靜悄悄的如同雕像一般。
城內的蔡州守軍有四千左右，但卻只是被一路逼迫進城的敗軍，山南軍的氣勢讓他們深感恐懼，只能困守於城。雖然現在連蔡州都已經被兵，不會再有援兵，但懾於山南軍對蔡軍的極端手段，他們實在不敢就此投降——要做三年苦力啊。至於逃跑更不現實，且不說山南軍的弧形包圍讓吳房這個小城形成背水之勢。即便是走脫了，城內諸軍也無處可去，現在蔡境到處是唐軍，一但崩潰，後果不堪設想。
「城內聽著……不降者殺！」一個山南騎兵在城下到了吳房城下，大聲宣示。
守將張貴探出頭，回了一聲：「大軍能放弟兄們回家去嗎?」
立馬陣前的趙麓一舉手。
山南士兵作出了回答：「不降者殺！」
雖然是泥土，但兵頓地的所帶來悶響和金屬擦碰聲依然令人震撼。
「不降者殺！」
張貴臉色蒼白，無奈地回頭問幾個將佐：「咱們降不降？」
將佐們一個個面面相覷，半晌，一個身形胖大的說道：「苦力如何做得？不如一戰！」
另一個卻說道：「戰個屁，拿什麼戰？山南出動不過五千人，就將咱們在這一帶的一萬多人趕豬羊一樣趕到城裡了,朗山已經丟了……你當現在還是前兩年啊？老弟兄們都得差不多了！」
沉默了片刻。張貴歎息一聲，說道：「傳下去，咱們戰！不能丟了蔡軍的臉面！」
將佐們互相看了看，齊聲道：「諾！」
「將軍有令，不得墮了蔡州男兒的臉面！」叫喊聲立即傳遍城頭。
鬥志並不高昂的蔡軍看到了一排赤膊漢子站上了城頭，這些人正是吳房現在的主事軍官們。一些蔡州老兵們一看這陣勢，就知道接下來只有死戰一途了，山南專事屠戮蔡州老兵，他們心中本來就已經存了死志，等得就是主將的命令，聽到死戰的號令，紛紛跟著鼓噪吶喊，其他新兵也隨之狂熱起來——做兵已經夠倒霉了，誰還願意做苦力？
「寧戰死，不為奴！」守將大聲回復了在城下等待的山南的騎兵。
許多人都站了起來，冒險探出頭去，大叫道：「寧戰死，不為奴！」
原本催促投降的趙麓看到蔡州兵的反應以後滿意地點點頭，對自己的士兵叫道：「賊軍不降，咱們該怎麼辦？」
「殺！殺！殺！」士兵們舉起了手中兵器，齊聲怒吼。
「趙軍使，大帥有令，本次蔡州俘虜應當適當優待……」一軍三團的統制張厚小聲地對趙麓說道。他是韓建舊部，又是主力軍的團統制，若是按軍職來算，並不比趙麓低，但說話卻依舊十分恭謙，只是語意間隱含警告。
趙麓眉頭都不皺一下，說道：「我軍已經勸告了他們兩刻鐘，是他們要頑抗！陳許，下令準備！」
陳許就是那位拚死護送趙麓出陳州的親信，聞言立即興奮地去了。
「你那叫勸告？」張厚嚥了口唾沫，臉色有些難看地退了回去，開始準備本部的作戰分配——意見歸意見，但趙麓卻是本次戰役的主將，他的命令必須執行。
「二團第三營！」趙麓旗幟高舉，大喝一聲：「推進！」
「哈啊！」隨著呼喝聲，第三營的士兵舉起大盾，邁開了腳步。沉重的盾牌偶爾磕碰間發出沉悶的聲響。
「二團第二營！」
「殺賊！」第二營的士兵們推動了在蔡州兵看來樣子古怪的器械——這巨大的器械有十個輪子承載，中部有一個藏兵處，再上面是平放的巨大梯子。這個東西就是新式的折疊雲梯，藏兵處有五人負責操縱，比起簡易雲梯這種雲梯雖然笨重，但因為梯子重量大，基座穩定，加上正面有隔板可以抵禦刀槍，可以說安全性起碼增強了五倍，還有一點，這種雲梯是可以拆卸組裝的。原本這種後世大軍團才配備的東西不應當出現只有三千多人的軍隊之中，但發明方山南軍械制備所卻請動了李嚴，讓這個新設計投入實戰得以實驗修正。
負責掩護的是第三團的所有弓箭手。準備登梯的是第二營之一部和第三營。每個士兵都十分興奮，以老兵為主體的軍隊光訓練不實戰是很難熬的，況且李嚴許諾，斬賊五首獎米一斗，記功一次，十首立升一級！
「殺賊！」山南兵的野獸一樣的嘶吼響徹雲霄。
城上的蔡兵一個個臉色潮紅，拚命準備矢石。
「寧死不為奴！」光著膀子的將佐們齊聲大叫，城上所有人都跟著喊，將恐懼盡量驅逐出來。
一輪弓箭木石並沒有對防護嚴密的山南軍帶來多大的殺傷——一是因為吳房城太過矮小，另一方面是守城方還沒有做好充分準備。
沉重的雲梯很快搭上了不高的城牆，山南兵迅速開始登梯。
張貴很快發現了這種雲梯的特點，大叫道：「燒！燒梯！」
彷彿回到了全盛時期，蔡軍迅速行動起來，桐油、火把開始集中攻擊雲梯，不過這畢竟是在戰場上，動作難免變形，加上這雲梯對牆的是單面上了漆，一時間根本燒不動。
「砸那車！」蔡州方面很快開始將注意力轉到雲梯的基礎上，但山南軍隨著下級軍官的叫嚷，很快盾牌雲集，死命擋住木石、桐油和火把。
第一個登上城的山南軍還沒站穩就被一個被豁出性命的赤膊蔡州將佐捅翻在地，但後續的士兵們絲毫不在意，不斷地衝上來，城上混戰終於開始。
士兵張苦娃怒吼著將一個面貌蒼老的蔡州兵砍翻，鋒利的山南制式橫刀染上了殷紅的鮮血。接著是下一個……他雖然只有十七歲，但身上的好十幾道的傷疤早就讓他對於鮮血無所畏懼。
正隔開對方的已經舊得難看的刀鋒，想要再次劈殺，一桿短槍卻橫了過來，張苦娃躲避不及，心一橫，繼續對那個刀手的攻擊。一命換一命！
「小弟！」那個偷襲者匍然倒下，一個山南軍士兵大叫：「護著我！」
張苦娃根本來沒時間為兄長救了自己而鬆口氣，立即跟在兄長身邊，繼續著殺戮。
張難生為救自己的弟弟肩膀中了一槍，但他也沒時間管，只是瘋狂地殺向敵人。邊殺邊數：
「二十七……二十八……」
李大帥有令，凡兄弟均在軍中，只要兄長殺敵過三十，弟弟殺敵過十，弟弟就可以申請退役，還可以領到一筆不菲的安家費。
張苦娃已經殺過十個，自己也快滿三十了！張難生滿眼通紅，在弟弟的掩護下又劈翻了一個賊軍，那賊軍一下子沒死透，一把拉住了張難生的腿，張難生正要一腳踢開，卻見那個混身是血的士兵竟然只是個矮小的孩子，甚至比弟弟還要很多，不由得呆了一呆。
「噗」地一聲，張難生好像很清晰地聽到胸口發出一聲悶響，低頭看時，一支箭正插在上面顫抖。
可惜沒有殺滿三十個……劇痛襲來，張難生像被他所殺的敵人一樣，匍倒在地。
「哥！」張苦娃的聲音彷彿在天邊一樣，張難生想像從小到大一樣地應上一聲，但最終只是嘴唇動了動，聲音微弱。
「殺……」喊殺聲掩蓋了張難生的呼喚，除了著吶喊和慘叫哀號，殷紅的吳房城上似乎一無所有。
李嚴並沒有去前線，現在已經不是萬事衝鋒在前的時候了，他還要處理很多的事務。在吳房激戰的時候，他剛視察完正在受訓的山南講武堂少年特訓班，此刻正在參加一場宴會。
酒水溫純，菜餚豐盛——這幾乎是李嚴一輩子吃過的最好的幾頓飯之一。杯盞交錯，兩邊原本互不相識的每個人都笑容可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