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保衛糧食（二）
和著呻吟的血腥味李嚴已經不再陌生，在他面前放置著三具屍體，這三人都是為保護他而戰死的士兵。
雖然李嚴取得了白天戰事的勝利，但賊軍並沒有被擊潰，只是後退休整。從數量上看，最少還有七天前的一半人馬，也就是說賊軍損失了一半人馬以後依然不願意走，可見他們對於糧食的需求是多麼迫切。
在李嚴帳下，幾乎所有的將領都掛了彩，直接負責前線接敵的劉知俊更是吊起了胳膊，幾乎所有的士兵都已經脫力，一個個癱軟在地，連做好的熱食都不願意去碰，許多人都只是一個勁地喝水。
「賊軍恐怕別有所圖！」劉知俊狠狠地揮了一下完好的拳頭，說道：「否則以他們的戰損，早就逃之夭夭了！」
張言皺眉道：「難道是聲東擊西？可是也犯不著下這麼大的本錢啊……這批蔡軍可不是裹脅來的，死了沒有得補充，秦宗權捨得？」
韓建也點點頭，說道：「按理說不該，他們要擊也就只有從申州入隋這麼一條路，但咱們在隋州已經做了防備，多的不說，二十天還是能守住的，他們就不怕咱們先吃掉這麼一部，再掉頭南下？咱們要是破罐子破摔，索性和蔡州拚命，秦宗權就不怕腹背受敵？」
議論了半晌，諸將才發現作為大帥的李嚴一直沒發言，紛紛轉向李嚴。
作為主角的李嚴蹲在地上小心地替自己的士兵擦淨了臉，將帶著血的布條扔進盆子裡，霍然站起，說道：「他打他的，我們打我們的，三刻鐘後夜襲！」
眾將一呆，韓建問道：「現在兵力已疲，如何組織偷營？敵軍可是已經在十里以外了……」
「我軍疲，賊軍更疲！」戰事慘烈，最後連教導營都上了，王賢這仗損失了十五個士兵，雖然不多，但一個個都是精銳之選，心疼不已，聞言大聲說道：「咱們正好來個出其不意！」
眾將稍一沉吟，紛紛點頭。
李嚴的出現讓原本癱軟在地的士兵們紛紛站起行禮，李嚴一路回禮過去，走到了一個高處，望著一個個疲憊的士兵，大聲開口道：「弟兄們！」
士兵們靜悄悄的望著自己的統帥。這個男人十分看重軍隊，這是亂世常法，但難得得是他還十分看重普通的士兵，雖然有的時候顯得有些太過嚴苛，但對士兵並沒有什麼大架子，在場的許多士兵們都曾經和大帥說過話，雖然只是一兩句，但已經能讓他們足夠激動了。
更重要的是，山南軍在這個男人的一力主持下，得到了別鎮所無的優厚待遇——堪稱優厚的軍餉是按時發的，被服、軍械都配了個齊整，否則他們未必能打得過蔡軍，就連士兵娶老婆都能拿到留後司發的「紅包」，當官的給士兵發錢，這是多麼難得的事情？在山南，士兵最令人羨慕的職業，做軍代表的士兵甚至可以監督官員……在這樣的待遇下，其實都不用軍法監督，很少有士兵會去搶劫勒索鎮裡的百姓。
「弟兄們！」李嚴的聲音在戰場上已經吼得沙啞了：「今天你們有很多戰友死在了賊軍，那些強盜手裡！他們是為了什麼？你們可能會說是為了我李嚴……不錯，是為了我李嚴！但更是為了山南，為了你們自己！那些狗日的強盜為什麼來山南？是為了糧食！這糧食不是我李嚴的，是你們的，是山南百姓的！咱們能給他們嗎？」
「不能！」士兵們的聲音同樣沙啞，但卻充滿決心和意志。
「不錯！」李嚴刷地拔出了刀，繼續問道：「對這些禽獸，該怎麼辦？」
「殺光他們！」
「抓起來做苦力！」
「全他娘的給剁了餵狗！」
「打到蔡州去，挖他們的祖墳！」
「………」
李嚴猛地插刀入地，大聲道：「我李嚴今天沒有上陣殺賊，心裡愧疚！手裡癢癢！今夜，我決定夜襲！身上傷不要緊的，帶把的弟兄們就跟我去！死了有家人發給撫恤，是光棍的風光大葬，到了地下，也能拍著胸脯跟閻王說自己是山南的兵！」
許許多多的男人將自己的兵器插在了地上，發出了野獸一般的怒吼。
「趙德諲那老匹夫還沒動靜？！」秦宗言一把抓過一個士兵，眼睛血紅：「現在已經是第七天了！」
那個士兵瑟瑟發抖，說道：「小的離開申州的時候，趙氏父子還在磨蹭，說是……籌備。」
「籌他娘的王八蛋！回去要他好看！」秦宗言一腳將自己的士兵一腳踹開，焦躁地走來走去。自申叢以下，沒有一個人說話。
雖然蔡軍現在好像很強悍，但身在其中，大家都已經感覺到了危機。軍隊的人手是百戰不減，但精銳的老兵已經銳減到了三萬，其中以秦宗權的嫡系損傷最大，縮減到了一萬五千多，而隱隱與秦氏並列的孫儒現在還有八千，雙方勢力差距不大，甚至在將領水準和士兵凶悍程度上還比秦氏嫡系更強一些。這樣，內部的派系矛盾就起來了。
這次突襲山南其實是秦宗權的無奈之舉，因為最近出掠的孫儒部已經很少會往蔡州輸送糧草了——否則秦氏不會冒上兩線作戰的風險。此外，出襲山南還有另一個原因，這就是秦宗言說的趙德諲、趙匡凝父子，秦宗言在出兵前要求趙氏父子往攻隋州以示策應，這是對鼠首兩端的趙氏父子的一次試探。
現在秦宗言攻擊失利，之所以不退，就是在等申州的消息。申州若是往攻隋州，他就還有機會；若是申軍不動，那麼在秦宗權清理內部的計劃中，秦宗言就是重要的一枚棋子，這也是秦宗權在兵力緊張的情況下還派出八千蔡州老兵進山南的重要原因。但事實上，最後落了個兩頭空，山南沒打下來，秦宗言的兵竟然折損了近一半，對申州的威脅也沒有效果了。
「明日退兵！」秦宗言在走到第四十三回的時候終於咬牙作出了決定。
帳下眾人心思各異，都默默地退了出去。
只是蔡州想的都是內耗，長期對山南的蔑視使他們忘記了天下還有夜襲，他們能否成功全軍而退也是一個問題。因此，秦宗言的退兵很快就變成了亡命。天色將亮之時，山南兵像是泥石流一樣捲進了蔡軍大營，這些士兵雖然很多都裹著創，但一個個卻是凶悍無比，和白天最激烈之時並沒有什麼區別。
比起山南兵，蔡軍就遠遠不如了，他們再沒有白天的驍勇，疲憊之後深沉的睡眠讓他們喪失了大半戰鬥力，許多士兵在頭重腳輕的情況之下倒在了血泊之中，百戰餘生的他們終於開始慌亂起來。
「不要俘虜！」李嚴長刀如虹，將一個個沒頭蒼蠅一樣的賊軍劈翻在地。在李嚴身邊，辛恪的長槍一樣可怕，兩人和衛隊一起，成了最鋒利的尖刀。
蔡軍聽到了李嚴的喊聲，他們絕望了，但情勢非常現實，他們已經失去了決死的機會，唯一的選擇就是潰逃。
不過蔡軍的素質還是不錯的，至少秦宗言的衛隊是這樣。臉色蒼白的秦宗言在幾個衛兵的保護下倉皇離去。
在他的背後，營寨中火焰四起，哭喊哀號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