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山南匪亂
年關將近,錦官城也有些陰冷,但這絲毫不影響正在城中的行在諸公的心情,相反的,每個人都心懷激動。
黃巢之亂終於平定,那個被詛咒數年的腦袋此刻依舊懸了城頭,接到捷報和各路表章的皇帝立即宣佈年後擇日返都,至於對於各路表章的處理則全部交給了田令孜和高官們。
一般來說,各路表章大同小異,儘是歌功頌德溜鬚拍馬的文字,上書的些藩鎮外臣都是些委瑣之輩,見了黃巢就哆嗦,有少數甚至歸附過黃巢,因此倒是無須認真理會。需要重視的是幾個強藩的表章,這些藩鎮都和黃巢作戰過,是這次平定叛亂的主力。但面對這幾個強藩的表章,負責處理的帝國高層就需要十分謹慎了。
從這幾個強藩的情況來看,派系區別已經很明顯,河南一系和黃巢降將以朱溫為首,而河中等北鎮多支持李克用,其餘勢力較強的藩鎮的則選擇了謹慎態度。
「如今朝廷勢弱,國命所能制者,河西、山南、劍南、嶺南四道數十州而已,眼看兩鎮難制,卻是有心無力,只能多加羈縻了……」田令孜一聲長歎,說道:「否則徒增戰禍而已。」
此話一出,不管是對閹人有多大意見,所有人也只能是點頭默然,這是無奈的事實。
宰相蕭遘道:「這羈縻卻也是要手段的,如能多加分化,倒也是朝廷之福。關鍵在於扶哪一鎮而抑哪一方。」
同為宰相的裴澈眉頭緊皺,道:「朱溫勢力較弱,可扶之制衡李克用……可那胡兒是否會反應過激?」
田令孜點頭,朱溫除了表章之外,給自己也專門送了一封信,隨信還有價值巨萬的古玩奇珍。無論是從公從私來說,扶持朱溫都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
「封賞上應許以高爵,利益上,昭義既然已經丟了,索性將將節度使給他們。至於河東的財賦,左右收不到,索性豁免……不過依附他的那些藩鎮卻不可給予太多實利,免得李克用到時候勢力太過龐大……」兵部尚書王徽說道:「至於朱溫,爵位可略低於李克用,賞賜減之,而實授河南。如此,李克用應當能夠滿意,否則,他豈不成了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那對他就成了壞事。」
議論一番,大家都認可了王徽的想法,確認了細節。這些帝國頭腦們開始討論相對簡單的其他勢力的封賞事宜。因為相對簡單,很快就過了楊復光、王重榮、時溥等人,輪到了神策軍奮擊將軍李嚴。
掃了一眼在庭中一直都沒有發言,但現在面色微動的壽王,田令孜心中冷笑,問道:「這李嚴大家覺得該當何用?」
宰相們對李嚴這樣的暴發戶並沒有什麼印象,但這人畢竟是中央的軍力代表,幾次重要的戰役都有參加,正好可以加封高位以顯示中央還有權威,因此幾個文官紛紛認為該加以高位,將其所部調歸中央使用。
「壽王以為如何?」田令孜望向神色間隱有喜色的壽王,眼中露出一絲冷光。
壽王李傑看到田令孜的表情,立即省到自己行跡太露,只好硬著頭皮說道:「聽憑阿父處置。」
眾人一看田令孜和壽王的反應,頓時明白過來。除了幾個嚴重厭惡太監的,其餘人立即換了口風,將李嚴的年紀、資歷等缺點和在昭義問題上的為虎作倀一一列出,最終一致認真地覺得李嚴實在不適合京中高位實職。
壽王沉默無言,將李嚴調到長安清理太監的計劃顯然只能取消了。雖然低著頭,但心中的一腔憤恨之火
「這個李嚴既然自己在表中說要繼續安撫河南,討伐餘孽,但朱溫要掌河南,必不見容,不如就委他一個藩鎮吧……」王徽雖然心裡更傾向於吃癟的壽王,但只能出個折中意見:「以他之功,還要顧及李克用的面子,大鎮雖然斷不可與,但一個中等鎮的節度還是當得的。」
「嗯,南方還有幾鎮……」田令孜正要下決定,一個太監忽然匆匆走了進來,呈上了一篇奏章。
「山南東道的消息,有流匪猖獗,連敗官軍,據節度回報,說是蔡逆秦宗權之一部南下徵糧……」田令孜淡然說道。
眾人面面相覷,這秦宗權選擇突襲貧弱的山南東道顯然是為了戰備,想不到之前蟄伏的蔡逆竟然這忽然就開始動手了……
正在驚訝間,又有一封表章到,卻是李克用的。內中說自己離鎮日久,軍心浮動,極有可能發生嘩變,既然黃巢伏誅,就必須回軍休整了。還說最近的山南之事並不值得擔心,委一良將足以守之云云。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眾人都有些陰鬱。早就被黃巢蹂躪得殘破不堪的山南東道就算被殺成白地也沒關係,但若是李克用撒手回鎮,那麼他們準備扶持的朱溫能否控制住局勢可就成了問題。如果蔡逆像是黃賊一樣,長安也甚是危險……
「向陛下請旨,委李嚴為山南留後吧……」田令孜道:「盡快安定地方。」
山南東道的北部,突如其來的匪徒如同風一般,專門掃蕩當地官府,劫掠庫倉,半夜來天明去,讓本身防務癱瘓,貧弱不堪的州縣叫苦不迭,而尋常老百姓倒是影響不大,他們沒東西可以搶劫,這支匪軍似乎沒有抓人吃或者裹脅百姓的習慣,雖然也有若干百姓被殺,但總體來說顯得很「和平」。
針對匪亂,一開始山南東道方面還不是很在意,拼湊了一支三千人的軍隊北向維持,但幾次遭到伏擊,損失慘重,這才發現對方光騎兵竟然就有三四百,其餘士兵也是訓練有素,根本不是流民作亂,依據流寇的口音和兵器判斷,正是原本看不上山南的蔡軍。這下節度使慌了神,在幕僚的分析和建議之下,上書朝廷告急。
這一告急就是意味著節度使的官差不多要到頭了,節度使很自覺地開始打點行裝準備卸任。山南被黃巢蹂躪一番,早就不值得棧戀,但既然要離任,一些盤纏儀程按規矩都是要的,府庫空虛就勒索百姓,十天不到,鎮內本來就不多的殷實之家消失殆盡。
行裝還沒打點完畢,節度使的性命就丟掉了。
勒索百姓是為了給老爺打點行裝,手下人操勞一陣,本來應該得些好處,但因為山南太窮,加上那伙匪徒活動很頻繁,打劫了不少剛收上來的錢財,節度老爺將這一部分自然省去,所得有限的手下人只好把網撒密一點好截留一部分。網撒得太密難免出事,因為治所襄城的「盤纏」是節度親信負責收的,許多本州軍的家裡居然被強行收取了不少,頓時群情激昂,半夜間刀兵頓起,一把大伙將節度全家燒了個乾淨。
當朝廷來宣旨的中使於第二天到達襄城時,叛軍已經開始關門緝拿「節度餘黨」,看著城內濃煙四起,太監自然不願意去冒險,立即逃之夭夭,很乾脆地奔回成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