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人頭
看到黃巢身死，沈妃沒有露出喜悅之色，反而心中充滿空虛，週遭的嘈雜與血腥與她沒有了任何干係。一抖馬韁，卻發現那一小隊士兵剩下的最後一個還跟在她身邊。
沈妃問道：「黃巢已經死了，你怎麼還跟著我？」
那個年輕的士兵答道：「陛下有令，戰死之前不得離皇妃十步之外。」
明黃大纛終於倒下，無數雙眼睛盯著三匹馬。
這三匹馬上分別是一個身上都是傷的士兵，一個女人，一具屍體。
那具屍體身上龍袍的顏色在一片血土之色中分外刺眼。
汴軍的為首先的是葛從周、丁會和胡真；徐州的李師悅在西角；神策軍的趙麓、王賢在北角。至於渴望功勞的李罕之卻是中了冷箭，最終被抬走了。
看完了黃巢，大家又互相盯著。
若是當即開搶，最有可能的顯然是體力最充沛的神策軍，其次是人數最多的汴軍。
但是沒有人敢開搶。
大家就這麼僵持著等到了自己的主帥的來臨。
李嚴趕到以後狠狠地盯了一眼趙麓和王賢。很顯然，現在的場面幾乎就是這兩個不聽命令的王八蛋造成的——要是沒有他們，汴軍和那個他不知道姓名、來歷的將領（指李師悅）恐怕早就動手開搶了。
但事情已經這樣，李嚴也只好考慮善後了，策馬迎向快速趕來的朱字大旗。
這是李嚴第一次看到他憎惡已久的朱阿三，大名朱溫，現名朱全忠。以李嚴不測，朱溫身形並不高大，頭上，臂膀上都裹著繃帶，一副很可笑的樣子。但李嚴卻一點也笑不出來，無論是歷史知識還是現場直覺都告訴他，這個朱阿三相當的不簡單。
朱溫雖然相貌一般，但眉眼間卻隱約地顯現出一絲威嚴，而那自然不過的微笑卻透露出一種上位者才有的和藹。這樣的氣度比之王霸之氣外洩，強橫之極的李克用絲毫不落下風。
朱溫也在觀察李嚴，也同樣保有著警惕之心。這個高大的年輕人似乎給人一種粗魯的感覺，似乎也沒有高官上將軍的威儀，似乎是平平庸庸的人。但朱溫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一個簡單的武夫能夠在短短的一年多之內崛起為一個神策軍大將，更能在最「恰當」的時刻和自己面對面。
「見過奮擊將軍……」
「見過朱大帥……」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露出燦爛的微笑。
「將軍（大帥）果然是名不虛傳」之後是「今天的天氣哈哈哈」之類的廢話，發現朱溫對自己抱有警惕之後，李嚴和對方打了半晌太極拳以後都沒想到讓功勞的理由。
一個神策軍將領會給藩鎮讓功勞？大家又不是親戚，說出來別人也不會相信。
到這麼熬著也不是辦法，朱溫的傷似乎不影響他精神狀態的健旺，李嚴掃視了一下四周，忽然靈光一閃，靠了上去。
朱溫背後的龐師古、劉康乂露出警惕之色，握緊了兵刃，但朱溫卻是一擺手，自己也策動馬匹。
兩人相距不過半丈，李嚴強自摁下一刀捅將過去的想法，指著遠處緊張的李師悅，客氣地問道：「那位將軍是誰？」
朱溫淡然說道：「徐州時大帥麾下的李師悅將軍。」
「哦……」李嚴點頭，忽然誠懇地說道：「朱大帥，實話跟你說，人頭我不要。」
「嗯？」朱溫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這倒不是作偽，他還真沒想到李嚴會不要那人頭。當下說道：「若非將軍出力，黃賊哪裡那麼容易伏誅……這首級自然是將軍的。」
李嚴露出了一絲堪稱**的笑意，說道：「末將不要首級，但要另一樣東西。」
朱溫揣測了一下李嚴的要求，卻想不出自己有什麼被這傢伙看上了，問道：「不知將軍所求何物？」
「那個女人！」李嚴的話幾乎讓朱溫栽下馬去。
那女人確實絕色，朱溫第一眼就看上了，若不是她的身份，定然是要納入帳中的。但相比於大事，這女人卻又根本一錢不值。因此，他根本不相信李嚴，問道：「將軍這是？」
李嚴低聲道：「這女子與我有一面之緣……末將始終不牽掛……呃，大帥取了黃巢首級之後，替末將遮瞞一二……」
朱溫似乎是明白了，這個神策軍將是想把黃巢的女人藏起來自己享受，否則，按例是必須用來獻俘用的。但這麼點事……朱溫猶疑起來。
「另外，末將孤軍在外，補給不易，還望大帥能撥我三月之糧草。」李嚴看出了對方的猶豫，索性多多要求：「末將還希望能先行打掃戰場。」
朱溫的猶豫隨著這兩個要求漸漸散去，畢竟，李嚴部有好幾千人，三個月的消耗也不是少數，再加上打掃戰場——起碼有三百多匹完好的戰馬，一大批的器械……倒也價值不菲。遲疑了片刻，問道：「那李師悅將軍處……」
「末將去談，到時候大帥報捷之時多添點筆墨就是。」李嚴知道，自己退出，朱溫其實已經拿到了人頭，只是擔心得罪徐州而已。
李師悅在得知自己將名列功勞簿前列以後，放棄了對黃巢的人頭的執著，事實上他之所以擺出個搶奪的架勢，最終目的也就是想多分到一點利益——否則就他那點人手，怎麼可能白撿到便宜？
李嚴的客氣也讓李師悅十分舒服，這個人並沒有神策軍的驕狂，很是實在，將時大帥贈糧之德反覆掛在嘴邊。利益上除了給李師悅一個聯署捷報的機會之餘還白白贈送了一百匹戰馬，附加要求只是調動劉知俊——他還巴不得那個討厭鬼早些離開，自然是一口替時大帥應承了下來。
於是，關於人頭的處理方案以皆大歡喜宣佈結束。
李嚴沒有去看黃巢到底長得怎麼樣，是不是和以前在歷史書上看到的一樣有氣質……對於這個梟雄，李嚴在憎恨其反人類的惡行之餘，對他今天的下場還有著一絲惋惜。一個曾經叱詫風雲的人物，到今天竟然像是豬頭肉一樣被人買賣……世事滄桑竟至於此。
為了讓朱溫確定自己沒有其他念頭，李嚴對那個女子顯示了極大的熱情，迅速將她帶走，那個女子並不反抗，竟然如同木頭一樣。
黃巢屍身被汴軍拿去，沈妃落到了李嚴手裡，剩下的那個士兵自然是誰都沒有興趣，負責處理的汴軍士兵靠過去，卻發現對方沒有任何反應。一個汴軍士兵用槍輕輕一捅，那個端坐於馬上的士兵僵硬地摔了下去，還有些稚氣的臉十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