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早死之人(一)
崔璆飲盡杯中好酒,忽然問道:「魯王為何不跟陛下走?若破陳蔡至山東,尚可支撐些時日啊……」
「臨死之際,崔相好奇之心反而更盛嗎?」黃揆瞇起眼睛反問:「崔相又為何不走?」
聽到兩人談論的話題,堂中兩人的心腹下屬均豎起了耳朵,其中以黃揆的第一謀士張士林最為關心,他雖然知道左右是死,但還是勸過黃揆獨領五千強軍游擊遠遁,被對方淡漠地拒絕後沒聽到解釋,心裡總歸是有個疙瘩。
「不願再偷生,自然是尋死。」崔璆卻很是直白,說道:「下官的老骨頭也經不起游寇亡命的折騰。家裡人也安排好了……」
崔璆已經明白說出自己之前不過是在偷生,也毫不避忌對黃巢的蔑視。下面有的黃巢死忠分子已經色變,不過黃揆卻是不以為意笑了笑,轉眼神色暗淡地說道:「某卻是因為……陛下亡命之際還帶走了十多位……娘娘!」
黃揆的語氣痛切中帶著恨意,崔璆是人精了,大略一想就明白了黃揆的心思。估計是黃揆所愛的女子也在那十多位之中,而且大有可能的是那女子是先被黃揆看上,卻被黃巢明知故犯地奪去的。難怪以黃揆之才卻不願意理事,終日沉溺酒色,黃巢今日也沒有強迫帶走黃揆。
亂世離人碎,本是平常之事。在天下百姓親人餓斃,含淚食肉的時候,卻想不到黃氏兄弟糾纏於一個女子。倒不知是否算是真性情……崔璆暗生感慨,心中對那個女子卻不禁有了些須好奇。卻聽黃揆長歎一聲,對座下的心腹說道:「你們都散了吧!帶上本部親信衝出去,也別再去尋陛下了,到南方荒僻之地做個富家翁應當可以安度一生……」
眾心腹沒人說話,全部沉默了。
許久,第一個人走出來,沖黃揆磕了三個頭,大踏步離開。接著是第二個……一共走掉五人。
沒人責怪他們貪生怕死,大家反倒替那五個人鬆了口氣。
崔璆見勢,也轉向自己的心腹,說道:「大伙也散了吧……」
沒人動。一個大鬍子武官站起來說道:「崔相爺,昨日咱們都說過了,願在泉下繼續追隨,今天事急了就走,那算哪門子漢子!」
「僕校尉……你在老夫處只是暫避,何苦白白丟了性命?如今父子君臣都不作數,何必拘泥於一諾啊!」崔璆說完這些自顧自喝起酒來,再也不看那武官。
大鬍子武官呆了呆,嘟囔了一句:「咱不懂那套,許了諾就要作數,得了恩就得報答……」再度坐下,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雖然長安城佈局規整,方位很容易判斷,但李嚴實在不知道到哪裡能抓到大魚……帶著眾人殺了半天,一共才殺到三個將軍級別的賊軍人頭,顯然是丟臉不堪。後面的幾個代北軍已經焦躁不堪,若不是他們更不熟悉長安,估計此時候已經自己去找人殺了。
「那房子有衛兵!」王賢的一句話終於解脫了李嚴。也重新勾起了大家的興趣,李嚴雖然不知道具體路徑,但方位沒錯,這一帶的宅子都比較好,應該是官僚權貴的聚居區。而在官僚權貴聚居區到現在還有衛兵保護的,顯然說明裡面還有大魚沒有溜走。
李嚴看了看,建議道:「我們分兩路,一路側向進去堵後門,一路從正門殺進去!「
眾人猶豫了,分開的話,功勞顯然只能歸一路所有。
李嚴看出了問題所在,補充了一句:「功勞還是大家的,如何?」
大家隨即答應,這樣雖然功勞薄點,但好歹不會一無所有,立即劃分人手。現在他們一共有八人,五人作前面的強攻,三人負責堵後門,人員搭配也是盡量混雜好互相監視。最後是由受了點傷的李存進、王賢和李嗣本去堵後門。
到了此時,大軍應該已經控制了半個城區,賊軍已經沒心思糾纏了,因此李嚴等人有恃無恐,毫不畏懼對方呼叫來大批賊軍圍攻,一躍而出,殺向正門。
正門還有三個護衛,看到李嚴他們還沒來得及出手就已經頹然倒地。
內院的護衛迅速發現了敵人的侵入,大聲呼哨,一些人迅速去加強正堂防衛,另外有三十多人向正門堵來。
雖然說到現在還願意守這宅子,大家都是抱了必死之心,作為親衛,這些人本身的能力也不錯,但遭遇的敵人卻也不是一般的強悍,瞬間就被那幾個入侵者佔了上風。其中一個瘦小的入侵者更是厲害非常,幾招之下已經有數人倒地。
李嚴的戰鬥力比之剛穿越之時已經有極大的提升,身體爆發力大得連自己都感覺吃驚,出手速度因此快了三成有餘,後世的一些殺人技巧應用起來順暢無比。一個護衛迎面而來,快刀劈出,李嚴並不格擋,身子微側,斜還一刀,對方手腕便被齊齊切下,頓時滾地。李嚴也不追殺,繼續向前,前進速度竟僅次於李存孝和張污落。
護衛們的防務構成已經明白不過地顯示出這宅子的大堂便是那核心所在。奇怪的是,不管外面殺聲震天,大堂裡卻始終沒有反應。李嚴他們都以為裡面根本沒人,存得恐怕是些重要物事,更加奮勇。殺到離那大堂不過七八丈遠之處,護衛們就像吃了藥了一樣,不死不休地硬擋上來,眾人的速度頓時減慢,甚至於薛志勤還被斜削了一刀。
莫非是黃巢還沒來得及帶走的璽印、名冊或者是一些僭物?如到奪到,倒是大功勞!大家見對方抵抗激烈,反而更加興奮,拼盡全力殺敵,任憑鮮血濺滿臉頰,甚至不畏懼一些小傷,護衛們本事有限,人數上也沒絕對的優勢,漸漸不敵。
此時大堂後方又傳來喊殺聲,顯然是李存進等三人已經被發現,與後方的護衛開了戰。這一變故讓前方的護衛更加焦急擔心,氣勢上又弱了三分。李嚴他們藉機大殺,令李嚴不解的是,直到他砍翻最後一個護衛,也沒一個逃兵,這在李嚴幾個月的戰場生涯中卻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大為感慨。
一腳踹開門,裡面的情形令滿以為屋裡儘是財貨文書之類的眾人吃了一驚。
屋子裡有很多人,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一個個臉色坨紅,酒氣沖天,鼾聲不斷,身前几案之處也是杯盤狼籍,竟是一夥醉鬼。
李嚴等人的目光紛紛集中到大堂中央,酒席上首,這裡有三個人沒有醉,確切地說是沒有醉倒。兩個坐著,依舊是飲酒不輟,一個大鬍子武官橫刀而立,擋在上首兩人之前。
「老僕!」李嚴驚訝無比,脫口叫出聲來:「你沒死!?」
此時李存進他們也進了大堂,大伙正要衝將上去,見李嚴居然認識對方,呆了呆沒有出手。
大鬍子武官正是當日在長安失蹤的僕仙慶,聽到熟悉的聲音叫自己,定了定醉眼,咧嘴一笑:「老李啊……哈哈,你也沒死!」
這時,僕仙慶身後的一人忽然開口道:「僕校尉,你且讓在一邊。」
僕仙慶聞言,立即退開,但他飲酒甚多,已經醉了八分,一挪步,腳下不穩,竟然跌到在地,弄得他大聲罵娘。
雖然這個情形很是滑稽,但唐軍眾人都沒有任何笑意,反而覺得眼前情形詭異萬分,反而是提高警惕,沒有人上前。
李嚴不管這麼多,見僕仙慶跌倒,連忙過去攙扶。
「你就是僕仙慶所說的李嚴?」那個聲音再度響起,李嚴回頭,發現是一個兩鬢斑白的文官,而他的右邊卻是一個錦衣青年。
「是,你是誰?」李嚴反問道。
那個文官一笑,甚是僵硬。說道:「老夫姓崔名璆,右首這位姓黃,諱揆。」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除了李嚴,大家已經顧不得是否有危險,一下子衝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