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不如一醉
賊軍士兵們楞了，錢他們不是沒見過，但隨手一撒就是十足黃金，明珠四散的還是聲勢駭人。他們尋常的時候劫掠大戶有頭目監督，大頭都要上交，劫掠一般百姓家又所得有限，這一顆金豆起碼值得上搶劫一兩家中等人家的所得，或者說起碼抵得上三條人命，何況還有珠寶？雖然大家都有些積蓄，但如今正值逃命光景，窮家富路，誰還會嫌少？當下就亂了套了，少數視金錢如無物的士兵也被亂轟轟的人群擠得七暈八素。賊軍頭目見狀只能跳腳亂罵，卻是絲毫沒有辦法。
「將軍，怎麼辦？」一個親衛看大家搶得火熱，不禁有些眼紅。
賊軍頭目盯了這親衛一眼，怒道：「要那點錢有個屁用啊！」
親衛被罵的縮了頭，心中暗道：「冒死去殺那些唐軍就有用了？」正腹誹間，忽然聽到自己的老大又大叫了一聲：「是財寶？那還不給我去佔住那兩輛寶車！」
親衛們聞言大喜，呼嘯著衝向馬車。
「快跑！」薛志勤當先看到賊軍馬匹的動作，大叫一聲。
幾個扔錢扔得迷醉很快醒來過來，紛紛後撤。
臨走之時，李嚴迅速從一堆珠寶之中抓了一把塞進懷裡，這動作剛好落在王賢眼中，不由愣神。
「弟兄們要還吃飯呢！」李嚴一句話提醒夢中人，王賢匆忙之中也順手抓了兩把，只是他位置不行，抓的卻是尋常的金豆。
「砸車！」李嚴剛跑出沒幾步，就發現對面有大量賊軍聞到了錢味，從遠望變成了奔跑，向這邊湧來，著急之下放聲大喊。
李存孝義不容辭，居然拖起一匹中箭的死馬就甩將過去，轟然一聲響，馬車頓時翻卻，裡面的東西滿地都是。除了那個頭目和他的親衛，賊軍頓時放聲歡呼，各個力氣暴漲，互相推搡著去搶撒落滿地的財貨，更有個別狠毒的已經掏出刀子開始捅人了。
沒人顧得上李嚴他們了，人群就像是李嚴那個時空超市裡賣一塊錢彩電一樣，大家都喪失了理智，也不管是不是能搶到，一味地向前湧去，那場景真是無比震撼。
李嚴快擠出人潮的時候被人一手拉住，吃了一驚訝，兵刃施展不開，只好兜頭就打，一肘將拉扯自己的人打了個鼻血長流，但人實在太多，那人倒都倒不下去，含糊地嚷了一句：「狗日的，老子就想問聲搶什麼……」
李嚴沒空去聽這近乎滑稽的言語，一鼓作氣終於衝到了空曠地帶。
唐軍眾人都是悶頭亂擠，可在這情況下逆向前進實在需要本事，因此衝出來的無一例外的都是將官，韓綽的那幾個部屬已經不見了蹤影，估計是被人潮淹沒了。雖然衝了出來，但除了李存孝，大家一個個都是狼狽無比。李嚴更是披頭散髮，形如乞丐，摸了摸自己懷抱中的財寶，感覺大部分還在。李嚴鬆了一口氣，回頭望向扎堆的人群，卻不得不歎息一聲：「這些要錢不要命的……」
忙活了半天，最終唐軍八個人還是徒步，不由得有些鬱鬱。行進了片刻，聽到了遠遠而來的喊殺聲，神智突然一振。
「大軍就要殺過來，咱們抓不到黃巢了！」李嚴大聲建議：「但可以去抓幾條大魚！否則對不起早進長安這麼幾個時辰！」
眾人知道折騰了這麼許久還是沒有馬匹，除非神仙顯靈，否則抓黃巢只能是做夢而已。想起空手被大軍中的同僚嘲笑，一個個都煩躁起來。
「陛下……偽唐軍一部已經攻到太常寺了！」一個滿身是血的親信跌跌撞撞地衝進兩儀殿，帶著哭腔調向呆呆坐在龍椅上的黃巢稟報。
殿內還有一大群人，均是黃巢心腹重臣，聞言無不色變。
「許建將軍怎麼樣了？」黃巢的外甥林言焦急地問那個親信。
親信喘了口粗氣，沮喪地說道：「許將軍還在死戰，他讓小的稟告陛下……他先行一步了……」
「啊」地一聲，殿堂內頓時亂了起來，眾心腹再也忍耐不住，歎息起來。
「皇兄。」黃揆的臉色依舊蒼白，眼圈烏黑，他走到黃巢面前低聲說了句：「您快走吧……」
黃巢留戀似地撫摩了一下鎦金龍椅子，昏暗眼中忽然光芒一閃，咬牙站了起來，大聲道：「許兄弟，朕留得性命必殺萬人替你報仇！」
眾人早就準備停當，聞言大喜，連忙準備調遣人手。
「慢！」黃巢忽然制止了自己的手下，冷然道：「你們之中必須留兩個下來！」
眾人色變，卻不知道黃巢抽的是什麼風，又該如何開口，只是紛紛祈禱這個倒霉差事不要落到自己身上。
「一個給我燒了太極宮，一個去燒大明宮！興慶宮也燒了！」黃巢瘋狂的神色近乎癲狂：「燒個片瓦不留！讓那李家小子再蓋，再逼大家反！！」
眾人無語，都不敢開口，生怕自己被選上做這個孽。
「臣願留下。」眾人順著聲音看過去，說話的赫然是大齊的首相崔璆。
黃巢狐疑地看了崔璆一眼，暴怒之色去了一些，大聲問道：「崔璆！你可是要替李家小子保住宮殿贖罪？」
崔璆慘然一笑：「臣早就不是李唐的觀察使，而是大齊首相。」
殿內的人紛紛點頭，的確，雖然大家都是唐廷眼中的反賊，但卻還是有區別的，黃巢稱了帝，那麼一旦被抓，兵荒馬亂的，九族雖然湊不齊，但近親沒命是肯定的，這是「首惡」，除了這個「首惡家族」，接下來就首相了，崔璆即便是「反正」也沒有活路，除非是獻上黃巢的腦袋。
黃巢想了想，終於點頭同意。
「臣弟也願意留下。」眾人又一驚訝，說話的居然是「首惡家族」裡重要成員黃揆，國號大齊，新近被封為魯王，可見份量之重。
「何苦！何苦！」黃巢出乎意料地沒有拒絕，盯著自己的弟弟看了幾眼，長歎兩聲，只是說了句：「六兒你保重吧……準備離城！」
眾人等的就是這句話，紛紛出殿下，東西他們早就準備好了，甚至有人已經將家人提前幾天送走。聽到黃巢「聖意」一出，立即行動起來。
不過片刻，兩儀殿中就只剩下崔璆和黃揆了，崔璆盯著黃揆看了半晌，忽然笑道：「我府中有佳釀名曰『醉生夢死』，何不共謀一醉？」
黃揆蒼白的臉上也湧起了一絲血色，笑道：「固所願爾。」
兩人一同走出大殿，遠處的廝殺聲似乎和他們毫無干係，至於黃巢燒宮殿的命令，大約已經留在這兩儀殿之內了吧？
隨著兩人的離開，幾個死忠心的親衛心腹關上了兩儀殿沉重的大門，門軸發出刺耳的軋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