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沙苑大戰（五）
得勝以後的李克用臉色稍霽，總算沒有指著幾個前軍將領大罵。只是前軍四員將領依舊是一臉鬱悶和自責，尤其是李存孝，大軍被偷襲，儘管重要俘虜招認的信息說明這次偷襲是精心策劃的，但他總覺得自己太過窩囊。甚至連黃揆的腦袋都沒拿到，白打了這一仗。
對於俘虜的處置，李克用還很有禮節地邀請作為客軍的李嚴來「共同商討」，但實際上卻是早有定計。
李克用的決定很簡單，他仁慈地說道：「這些賊從被黃賊給裹脅來的居多，算不上什麼大奸大惡之徒，給他們埋個全屍吧……祭奠我軍英魂！」
聽了前半句，李嚴以為這些俘虜以後將成為塞外牧羊奴了，誰知道最後卻是這麼個處理方法，雖然自己也坑過俘虜，但心裡還是堵得慌，張口就想說什麼。
「大帥……」康君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末將曾經答應過他們，降者免死，您看？」
「哦？」李克用望向有些窘迫的康君立，問道：「你怎麼也婦人心腸了，當年坑殺段文楚降卒的時候的氣度到哪裡去了？」
康君立漲紅了臉，當年鼓搗李大帥誅殺段文楚後，那些段家親兵、家眷都是他埋的，為此還連做了十多天惡夢，聽大帥提起，自然知道對方有些不高興，但康君立還是說道：「大帥，這回咱們入中原，一路惡戰定然不少，如果失了信義，恐怕以後人人死戰……望大帥三思……」
「大帥。」李存璋也出了列，說道：「以後恐怕不利於人心向背。若是賊軍一路頑抗，我軍損傷也必然加大。」
另幾個將領也紛紛出言相勸，李克柔更是抬出「殺俘不祥」這一古典借口加以佐證。
誰知道此話一出，便被李克用一記「放屁！」給頂了回去。
看看下面的將領，李克用語意果決地說道：「把十五歲以下，四十五歲以上的先晾著，其餘的立即坑殺！什麼道理自己回去想，想不通就是豬頭！」
李嚴本來也想勸說兩句，但幸好及時想起自己的身份，一直悶聲不語作出「我是客人」的樣子，最後更是和大家一道，躬身說了聲「遵命！」，然後又隨大溜地散伙出帳。
李克用是流氓劊子手。李嚴暗暗對自己說道，但滿心思都是對李克用那句「什麼道理自己回去想，想不通就是豬頭！」，他為什麼要殺俘？聽代北軍中議論，以往在代北他們抓到俘虜李克用都是就地賞賜的，如今形勢更需要立個「代北軍不殺俘虜「的好名聲，他怎麼忽然就下了冷血命令？李嚴一邊走一邊想，還上一頭霧水。
「還不知道這仗要打多久……」李嚴抬頭一看，卻是白天向自己解說戰事的那個都頭，剛才正和邊上的幾個下級軍官扯淡，見李嚴路過，還順便叫了聲又接著聊。
「這仗要打多久？」李嚴也沖那都頭示意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點，終於豁然開朗起來：「黃巢是好滅，李克用自然也知道，他關心的更多的恐怕是滅了黃巢以後的地盤劃分問題。那麼仗恐怕要打很久，和歷史上一樣綿延百年的可能性非常大。李克用殺俘恐怕是為了立威，為了表現自己的強勢，好取得日後混戰的心理優勢。從短期看，這一殺近萬的光輝業績肯定會藉著放掉的那些老幼俘虜的口中傳播出去，到時候黃巢手下那些意志素質本來就高的士兵根本不會頑抗，恐怕李克用沒到就聞風而逃了。得到的最終結果還比所謂的「仁義之師」要好很多——仁義之師是要講道理的，打輸了還可以投降活命，怕什麼？
或許還有威懾自己的成分存在，當然，肯定是順便的。自己一個神策軍別將，尤其是只有千把人的神策軍別將……算個球啊！
原來是這樣……李嚴並沒有因為眼前即將發生的冷血之事情而出現所謂的冷汗直冒的體虛症狀，反而隱隱有些得意自己總算是有點算計了。回營之後，李嚴召集幾個部下探討了一番，因為薛家老三的一句話，李嚴下了一個比李克用冷血萬分的決定。
在李嚴刻意拉攏之下，非常享受新身份的薛家老三說道：「咱們部屬中有些傢伙膽子太小，前些日子打土匪的時候殺個人還**哭，跟人家代北軍根本沒辦法比。」
「嗯。這是新兵的常見問題。」李嚴點頭沉吟了一番，說道：「咱們時間不多，倒是比較棘手。」
一向不發言的高景行忽然冒出一句：「我當年學醫之時怕操刀見血，但被師傅硬逼著，後來血見多了就不怕了。」
「著啊！」李嚴頓時有了辦法，說道：「吩咐下去，各什長選出自己隊裡最膽小的傢伙集合待命！我去找李大帥謀個差使。」說完，走出帳去，頭也不回。
薛家老三迷惑不解，問高景行：「毒王，你不陰不陽的說的什麼意思？」
高景行也不計較薛家老三的態度，只是一笑。
倒是張克行歎息一聲，對大伙說道：「當年咱們還擔心老李太仁慈，現在卻是……」
閻烽卻是不動聲色，轉向高景行探討起自己的病情來。
崔成謀看看帳中諸人，若有所思。
聽了李嚴的要求，李克用哈哈大笑，指著恭敬站在一邊的李嚴說道：「別將練兵之法……甚好，甚好……哈哈哈哈……」
李嚴只好感慨自己是晚輩，希望大帥多多成全之類的屁話，用後世常見的馬屁招數拍了兩下，終於得到了李克用的手令，再拍了幾句才退出帳外。
等李嚴一走，李克用就瞇起的眼睛，在燭火的映襯之下，忽明忽暗。
「此人居然是人皮禽獸，以前卻還是小看他了！」劉氏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帳中，冷冷說道。
李克用轉身看了自己的夫人許久，歎了口氣。說道：「你早些歇了吧……」有半句話卻始終沒說出口：「還是你以前沒有心計的時候我更歡喜些……」
李嚴回到自己的營地，本想親自帶士兵去的，但不知道怎麼回事情，忽然感覺到一種深刻的疲憊，只好吩咐閻烽帶隊。
對那些士兵們，李嚴說了一句很簡單的話：「你們完成任務以後想想，怎麼才能不和那些俘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