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突襲戰（一）
後勤是軍隊一切行動的保障，即便是消耗相對比較單一的古代戰爭也是如此。
李嚴要去山陝尋找機會，首先是要計算沿途所需要的糧草和補給可能。
「穿插之前，我部一共攜帶十五日所用之糧草，此為我軍輕裝之極限。經伏擊尚讓一戰，我軍補充兵員五百，雖有繳獲，但消耗亦甚大。經幾日游擊，又有折損。所以，即便是起出所有埋藏糧食，也不過只夠五日之用。」崔成謀很專業地敘述完畢。
閻烽自從長安歸來整個人都委靡不堪。聽了崔成謀的計算終於抬頭，說道：「那麼東北不可行。」
李嚴想了想，問道：「我軍當面最近之敵是哪部分的？補給如何？」
張克行答道：「乃是劉塘所部約計五千人，駐守高陵。至於補給，斥候曾經回報，該部已經掠人為食。所接長安方面的補給只有一次，據悉不足兩千石。」
也就是沒盼頭了？李嚴有些懊惱。
「據說目前賊軍最肥的當是朱阿三。」崔成謀歎了口氣：「可惜難打。」
李嚴盯著地圖想了很久，拿根炭條在地圖上畫了條曲線。說道：「不打朱溫，我軍可以攻打這裡！」
眾人盯著地圖想了片刻，紛紛點頭。
李嚴的目標是櫟陽，這個地方駐有黃巢屬下許建所部三千人左右，與同州相距不遠，屬於黃巢北線防務的突出部分。雖然對方補給情況不明，但至少還沒有掠人為食，只要打下櫟陽，補充五到十天的糧草倒也不是問題。
更主要的是，這個地方恰好位於李嚴游擊的道路上。
八百人對三千多，李嚴的計劃看似冒險，但卻有極大的可行性。首先櫟陽是黃巢防線的一個突出部分，與整條防線連接不甚緊密。其次，因為黃巢東北面壓力不大，駐軍極有可能是鬆懈的殘弱兵員。第三，李嚴所部的骨幹都受過一定夜戰的專門訓練，作戰的突然性可以得到保證。加上現余火藥的震懾作用，攻打小城的成功把握較大。至於渭水渡口，李嚴所部已經掌握了一個偏僻所在，幾乎可以夜間涉渡。
這也是其他軍官一致認可的原因所在，偏師行險，往往有奇效。
事實上李嚴指揮的第一次正式突襲戰一開始就出了問題。他所部八百人，說多不多，但要是想輕易繞過沿途的兩個據點卻也不容易。
高陵守將白文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有不明武裝運動的消息。
「照你說，那支軍隊不是衝我們來的？」白文小心地詢問跪在地上的斥候。
斥候點頭：「照他們的路線，估計是想繞過高陵，去向不明。」
現在是夜間，情況不明，我又沒有多少人手，到頭來可能吃虧一場……再說沒有補給，兒郎們有多少戰鬥力也還未知……
白文想了想，對斥候說道：「待他們全部過境以後，你帶兩個人去三原，跟守城的黃二寶將軍知會一聲，就說白文一時不察，被一支不過幾百殘軍過了境。讓他們攔截，功勞大大的有。」
斥候是長期跟隨白文的親信，自然知道老大打的是送佛的主意。連忙應聲去了。
娘的，沒來由為支偏師折損人手我白文可干！這年頭，要是沒實力，投哪邊都沒人要……還是去睡小娘子的好……白文這麼想著，向後堂而去。
白文精明，黃二寶也不是傻瓜，在接到白文斥候的通報以後，這個位出身破產小財主家庭的男人眼珠一動就明白了白文的心思。不過卻有了些許偏差。
幾百人殘軍？明白地想攛掇我去打，他白文是什麼人老子還不清楚？嗯，八成是唐軍精銳了，姓白的想讓我去疊命他來撿便宜？沒門！
用「為了敬愛的黃王萬歲，一定盡力圍堵」的說法打發走白文的斥候。
黃二寶的臉色瞬間由大義凜然變成了得意洋洋，他下的命令是：
「撤回所有游騎斥候、外堡駐軍，全力回防守縣城！」
比之白文，黃二寶的心思更加惡毒，他想的是：盼望這支唐軍去打櫟陽，唐軍精銳啊，老子不告訴他……哈哈。讓姓周的搶老子女人！
李嚴自然不知道自己又一次在鬼門關走了一圈。騎著戰馬，他正為這第一次正規突襲戰完善最後的部署。想起此戰的重要，再看看手下，他還是有些惴惴。戰爭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玩的，越是軍人越瞭解這一點。
除了在渡口附近殲滅一支巡騎，途中的警戒游騎發現了幾個敵方斥候，但卻沒有全殲，被逃掉了兩個，這更是讓李嚴心驚肉跳。所幸的是，逃回的斥候並沒有帶來千軍萬馬。相反地，自從那兩個斥候逃回去以後，李嚴所部再也沒有遇見一個斥候，一支巡邏隊。到了三原境內，甚至連一些小鎮子小塢堡裡都沒有了人。
李嚴摸了一把灶台，發現鍋底還是熱的，不由疑惑萬分。難道我真的是具備了王霸之氣？怎麼守軍沒見到我這幾百人就跑了？
「怕是賊軍想保存實力，不想與我軍衝突。」崔成謀是老資格參軍，一下子就看出了事情的關鍵。
「那麼，他們會不會通知前方作好準備？」李嚴想到自己可能要改突襲為強攻就有點底氣不足。他這支隊伍，新編的俘虜多，戰鬥力根本無從估計。
「這卻是未知之數。應當會吧……」崔成謀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只有搶時間，白天行軍，到夜晚直接展開攻擊了。李嚴迅速作了決定：「全軍休整三刻，恢復行軍！」
李嚴這個命令一下，便出現了一個戰爭奇觀。在敵占區，一支近千人的部隊居然大搖大擺地行軍，絲毫不考慮敵人的感受。
不過敵人似乎也忽然成了盟軍，偶爾有小部隊遠遠地監視卻始終保持著克制，彷彿是「禮送」一般。這場景恐怕只有民國初年軍閥混戰時才能見到。
李嚴所部走到中午，索性連監視部隊也不再出現，除了偶爾飛過的鷹鷲，這幾百人似乎成了這片土地的主宰。一路上還以十個餅子的代價「僱傭」了五個還能跑的本地難民作嚮導。
後來，經過無數大戰經驗累積，成為一代名將的李嚴提到自己指揮生涯的第一次突襲戰時的表情依然只能用四個形容：「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