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驚雷入漢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大雨(下) 文 / 乾坤不動

    傷痛的呻吟聲佈滿整個大營,後漢大軍佔盡優勢,幾乎擊殺脩則與姜聰等人,甚至斬殺了漢軍猛將關彝。這是一場勝負即將分曉的戰鬥,偏偏偽漢太子劉動率軍趕到,讓漢軍得救,也讓劉淵沉吟許久。

    攻破平原,高唐之後,偽漢仍有餘力分兵顧及這一側,難道說呼延翼與慕容廆被劉動這個小子給擊退了?

    「曹嶷將軍傷勢沉重,怕是要送回鄴都養傷,傷亡清點完畢,陛下可要……」劉歡樂把外面的事情終結一番,在劉淵身畔垂首說著。

    「講!」

    「是,騎兵陣亡八千七百餘人,傷者五千四百餘騎,步卒陣亡一萬九千餘人,失蹤三千餘人,傷者接近兩萬,除此之外餘者多有負傷,但仍可再戰。」劉歡樂說完歎了口氣,這一戰胡軍損失也是不小,那受傷的是指無法繼續作戰的,而能夠作戰的都沒有計算在傷者之中。

    劉淵雙目放光道:「脩則與關彝的部隊損失遠在朕大軍之上,這麼說來能戰的只有劉動小兒一部了?」

    「可用之軍勉強湊夠五萬之數,那劉動的兵力怕是更多。陛下若要繼續進擊,是否有些冒險呢?畢竟……」說到這裡,劉歡樂知趣的閉上了嘴巴。

    劉淵看著這族內的高官,微微笑道:「你是想說畢竟呼延翼與慕容廆還沒有消息,可漢人已經能夠抽出兵力對付朕了?」

    「微臣不敢,只是敵情未明前陛下不宜輕舉妄動啊!」劉歡樂見心中所想被陛下說破,連忙跪地懇求道。

    「呼延翼與慕容廆都是朕得力的臂膀,就算劉動小兒如何奸詐,也只能阻之,難以敗之。朕料此刻呼延與慕容必是被漢軍阻攔,劉動小兒急於返回平原戰場迎擊,朕此刻挑選精兵趁夜奔襲,定讓劉動小兒大吃一驚!」劉淵信心滿滿,侃侃而談,對於眼下局勢看得很是清楚。

    劉歡樂微微皺眉,把陛下的思路消化在腦中道:「脩則殘部仍在,劉動必是留下兵馬守護,陛下欲連夜出擊,怕是要遭遇此軍,是否會打草驚蛇?」

    「你聽聽營外的聲音,知道有多少我大漢勇士負傷忍痛麼?」劉淵話題一轉,掀開營帳門簾對著劉歡樂道。營門外的侍衛見是陛下皆是跪地,等待號令。而營中的哀吟聲不再若隱若現,而是清晰的傳入了大帳之內。

    「漢人只會比這更嚴重,脩則殘部定然退守河岸休整,怎會有能力繼續攔路?」劉淵看著恍然大悟的劉歡樂不由得笑道。

    劉歡樂躬身施禮道:「陛下神算,微臣慚愧。」

    風疾雨疾,大雨滂沱的聲響蓋不住軍中的痛苦之聲,傷勢甚重的後漢兵將即便強忍痛楚,仍是情不自禁的發出難聽的聲音。不是說躺在營帳中不動彈便不會疼,而是即便靜止不動,那傷口也在不斷的挑戰將士們的忍耐極限。

    「陛下,石將軍傳訊。」營門外一人被雨水打濕衣衫,跨入營帳中,帶水的腳印沾著幾分泥濘,讓整潔乾淨的王帳頓時失色不少。

    「何事?」劉淵正與劉歡樂籌謀出擊,見軍中大臣李熹入內,聞言問道。

    李熹拱手道:「漢將祖逖,諸葛京放棄博平城,全軍當是前往平原。石勒將軍親自率領一軍追擊,另分張敬將軍率軍由南路趕赴平原支援,這是石勒手書。」言罷,恭恭敬敬的把書信送上。

    「李卿辛苦,暖暖身子。」劉淵毫無架子的接過書信觀看起來,李熹來到火爐旁取暖。大雨讓這深夜顯得更加的神秘威嚴,道路泥濘,視線不清,衣甲濕透,並不是一個發兵的好日子。李熹還不知道劉淵的決斷,但心中這麼想著。

    「石世龍頗有眼光,看來與張賓等人無甚關係。」信中所書寥寥,並無過多內容,可一字一句皆是洞悉局勢的結果。

    見陛下讚歎,劉歡樂與李熹皆知石勒是有真材實料並非是依靠他人的謀略,信中清楚陛下所指,二人上前道:「先前渡河作戰,我軍本就處於弱勢,能夠痛擊漢軍實屬不易。張賓忠於大漢,謀略非常,如非惹得眾怒亦不會如此下場,如此人才倒是可惜。」

    劉淵頷首道:「你二人找個時間,把張先生請回來,這樣的大才朕很是需要。另外告訴石勒,接應呼延與慕容兩部人馬,守好清河郡。」

    「是,微臣這就去辦。」李熹也是漢人出身,當初張賓與劉曜策劃南下之戰,結果強盛的胡軍大受損傷,各族憤怒之餘矛頭自然指向張賓這副手。某種程度上說,強行南下是陛下的旨意,指揮全軍是劉曜的事情,張賓充其量只是謀主,卻要替陛下父子背黑鍋,承受眾怒,始終沒有怨言,這樣的態度讓陛下自然滿意,否則也不會心心唸唸的記著了。

    「太子殿下傷勢無礙,但需靜養一段時日……偽漢大將軍姜維在西線甚是活躍,臣以為僅有宇文一部人馬怕是制約不住,而京師一時並無上乘統帥,國家正是用人之時。永明將軍乃是我族中首將,若能使其戴罪立功,對於穩定局勢將有莫大的助益。」劉歡樂聽陛下的意思要讓張賓官復原職,頓時便知曉陛下真正的用意乃是啟用因為戰敗而削權的愛子劉曜。

    劉淵很是滿意的頷首道:「確該如此,姜伯約名聞天下,即是朕也不敢輕言勝之。若有永明替朕前往,朕當專心東顧。可先恢復張賓官職,給朕看緊朝中動態!」

    「是!」劉歡樂恭謹從命道。

    「傳朕旨意,各軍揀選精銳湊足三萬,二更埋鍋造飯,三更隨朕出征!」劉淵眼中殺機湧動,透過瓢潑大雨,深沉的夜幕,好似能夠直衝上天!

    ……

    雨夜,燈火依稀。

    如此大雨,讓這個時代一切的照明工具在露天的情況下都是完全無用。平原城頭的火光也只限於城牆上的亭柱之內,巡視的軍卒用很快的步伐往來小跑著,每隔一刻鐘巡邏一次比起正常時期不知要少了多少個來回。

    可即便如此,仍是雨破燈籠,澆滅燭火。

    「這樣的氣候,胡人已經退卻了吧……」譙登眺望遠方只是朦朧一片,微涼的手掌反覆搓著,想找到一絲關於胡人的蛛絲馬跡,但偏偏雨夜深眼中只有密集的雨絲,與沉寂的夜色。

    「軍中已經派遣探馬斥候伏路打探,大人還是去歇息吧,相信胡人明日必然復來。」司馬略來到城頭,見譙登夜深仍未歇息,忍不住勸道。

    譙登搖頭道:「太子殿下去迎擊劉淵的大軍沒有消息傳回,實在是難以入寐。」

    司馬略想了想道:「有脩則大人的主力人馬在,想來這一戰並無大礙,譙大人何以放心不下?」

    「軍情第一,天子殿下的安危也是第一,你可清楚?」譙登看了司馬略一眼,頗有無奈的道。

    司馬略微微一怔,沉吟許久歎道:「末將明白了。」

    對於數十萬漢軍來說,北伐勝利是眾望所歸,可對於譙登這等重臣來講,北伐的著眼點並非勝負,而是安危。

    一戰不成還有下次,只要太子殿下平安無事,大漢王朝平安無事,小小的胡人總有被消滅的一天。可若是因為一戰損失了殿下,因此動搖了朝廷的根基與延續,那才是滔天大罪,才是最不該發生的事情。

    譙登有呼雷闕的指揮權,更掌握軍中的消息,中原的消息,形勢稍有變化,即便太子殿下不願,譙登也會想辦法讓太子殿下脫離險境,哪怕是放棄眼下取得的的勝果。因此太子,脩則與劉淵之戰,譙登十分關注。

    只有第一時間掌握情報,才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譙登寧願一夜不眠,也不想錯過最佳的反應時間。

    雨水沖刷滿地的血跡,斷旗殘兵被大雨匯聚的水流沖得老遠,血跡也完全淡化滲透到了泥土身處。

    軍侯顧九在一棵樹上喘息著,雨水淋身好像被人當頭倒了一盆洗腳水,又重複不斷一般。離開軍營一路哨探,曲長風與同伴失去了聯繫,被暴雨和夜色徹底隔離在了孤獨的世界裡。

    這雨水一如既往的顏色,這滋味卻是蘊藏點點血腥的味道。

    快速起伏不定的胸腹是緊張情緒的體現,顧九盡量釋放自己的心情,舒緩情緒。有暴雨作為掩護,一切的呼吸聲都無法傳遞,這與往日要屏息壓抑的做法截然相反,卻又殊途同歸。為了探明胡軍的狀況,漢軍大營先後排除了數百斥候,顧九是其中的佼佼者。

    默默回憶一路的經歷,自己的位置與方向並沒有多大的偏離,只是進入這一片區域後,氣氛開始變得凝重起來。顧九試圖與側翼的同伴聯繫,可怎樣望去視線也難以穿破雨幕。發出聲訊的聯繫方式在這個時候當時最佳,可未曾發現敵人蹤跡前,暴露自己的位置並不是正確的做法。

    「斜著穿過這片樹林,便是胡人白日裡駐軍的側翼,敵情如何便可得知。但是……這樹林也是最易設伏之處,胡人若是布下探子……」四下張望著,視線所及的花草樹木地形地勢都被顧九記在心裡。

    看準了一處草叢,顧九好似靈貓般的爬下大樹,飛身撲向那草叢而去。人未至手中短刀早已脫手而出,向著其中最密之處甩去!

    「呼……無人。」潛身草叢之中,顧九抬手抹掉臉上的雨水,把插在泥濘中的短刀拔出,拽了一把綠草抹掉刀身的泥濘。

    「接下來……」認準了地勢,顧九一次又一次的短距離迅速移動著。

    「嗯?!」身形忽而停止,顧九背貼樹幹,腦中全是方才穿透雨幕的細微聲響。只是短促的一絲微弱聲音,很有可能是自己過於緊張而聽錯,又或是暴雨澆落帶來的混音。

    「如果沒有聽錯,那應該是這個方向……等等!」手扶樹幹,顧九微微探頭向疑似聲音的方向凝神傾聽,卻不想看到手指旁樹幹上的一處新痕!

    「有人上過這棵樹……這不是我軍的痕跡……敵人很有可能就在頭上!?」電光火石間顧九想了很多,動作也變得更加小心起來,仰頭觀察樹上的動靜。

    一動不動,就這樣背貼樹幹。

    顧九仰首觀察上方茂密的枝葉,只是茂密的枝葉仍是不斷的透過雨滴,連點成線。那雨勢比起外面的暴雨要小一些,但仍算是大雨……風吹枝葉嘩啦啦作響,雨潤萬物更是響聲不絕。

    瞇縫的雙眼艱難的觀察一切,雨水的落下讓不斷眨眼的顧九一次又一次的被雨水滴入眼中。可顧九必須要堅持觀察,如果這棵樹上真的有人,定要見到敵人的位置,才好下手。可如果樹上沒有人,至少也要等待確認無人後才能繼續動作。

    否則便是拿生命在賭。

    其實顧九已經拿命在賭,上戰場的那個傢伙不是腦袋別在腰帶上隨時準備去死?就算你沒有這樣的打算,可早晚也會有這樣的覺悟,尤其是經驗豐富的老兵。

    手腳並用,輕手輕腳的開始爬樹,動作緩慢可是一點也不笨拙。找到了衣衫一角,更確定樹上的並不是戰友,而是敵人。雨夜掩蓋了許多致命的聲音,可是近處的聲響與樹幹的輕微晃動仍是足以引起警覺的。

    顧九一點也不急躁,也沒有緊張,這種事情自己已經做過許多次。事實證明只要保證自己的心態沒問題,最終的結果都是讓人滿意的。面臨這樣的局勢即便是顧九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兵也會感到緊張,可一旦決定出手,緊張感便立即蕩然無存。

    近距離的弩射即便讓人警覺,但更足以令人致命。樹上的胡人專注於遠方,並沒有察覺樹下有人接近。只是聽到了弩箭射擊的聲音,才猛然躍起,可雙腳還沒有離開樹幹,便已經被射穿了後腦……

    由樹上落下的屍體重重砸在草叢中,附近頓時有了異動。兩條人影一左一右的出現,悄然靠近大樹!

    是胡人的探子!

    左側之人行動較慢,弄出的聲響比較大一些,顧九知道這是吸引自己注意力用的。右側那人速度飛快,而且聲音極小,這也是迷惑自己的一種。

    實際上無論你怎樣選擇,都無法保證能夠在完全有利的狀態下與兩名胡人探子交手。先射殺那行動慢的,便會拉近另一人與自己的距離。反之,那看起來笨拙的傢伙也會如同兔子似的飛身上樹攻擊自己。

    顧九不動,於是胡人探子接近大樹!

    速度快的一人飛身而上,剛剛觸及大樹,那速度較慢之人便被顧九一箭射翻!

    「找死!」那胡人用純正的漢人語言說了一句,早已揮刀躍上枝頭!

    隨即,重重的摔下大樹,不可置信的望著胸口的一箭,那是自己大意的結果。

    樹上無人,顧九做了個小手段讓那屍體掉下的時間延後片刻,自己早已藏身附近的草叢中。趁著一人上樹視線近乎於無射翻了那以為敵人在樹上的胡人探子,然後又瞄準了樹上的那位胡人探子,在其驚愕樹上無人時輕鬆射殺。

    上樹的胡人探子或許詫異同伴明知樹上有敵人,為何還那麼容易的被射殺,可輪到自己的時候想明白也已經為時晚矣。

    默默收好弩箭,顧九貓腰在草叢中移動著,向著遠方繼續前進……

    ……

    平原城下的軍營中氣氛也是不太好,白日裡為了抵擋胡人派出哨探高唐情況的鐵騎,漢軍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大將薄盛,李惲先後戰死,軍中更是折損了近萬的兵力。好在也殺傷了不少的胡騎,阻擋了胡人探查的去路,更好在下了這場大雨,讓胡人無法在雨夜繼續作戰。野外行軍沒有火把,沒有月光,又是大雨狂風,這樣的戰鬥很難進行,即便是騎兵也有迷路的風險。

    而漢軍留下了伏路的兵力,雖是艱苦,比起主動出擊的一方卻是要好上許多。

    顧九在大營中一五一十說著自己打探到的情況,雨夜的刺探讓這身經百戰的軍侯也是體力大量的消耗透支。

    「去好生歇息。」

    「是。」顧九退出了大營。

    垣延看了看左右道:「慕容廆與呼延翼離開了原先的位置,但留下了斥候埋伏,雖有探子仍在四處打探,但對於敵人的動向我等必須有一個預估才好佈置各軍作戰方案,否則在此固守將是我等最不理智的行為。」

    「這雨讓胡人無法繼續進攻,可也掩蓋了其行蹤,方圓幾十里的道路都有軍營屯守監視,一有消息必然傳回,眼下我軍不宜輕舉妄動,只有等待了。」

    王堪坐在一旁,整條臂膀都被布條圍裹著,軍醫剛剛離開不久,新換的藥物讓人精神為之一振道。

    垣延微微點頭道:「只怕呼延翼與慕容廆不是輕易服輸的人,我等當有所防備才是……」

    說到這裡垣延忍不住歎息,該死的呼延翼與慕容廆明明大軍離開了所住,偏偏留下了大量的探子伏兵,讓漢軍增派了不少人手探查之後,一時仍是無法清除這雨夜中的胡人伏兵。情報網展不開的漢軍只能猜測,卻無法得到確實的消息,難以根據情報做出事先的應對十分的被動!

    時間分秒流逝,胡人必然有所打算,這場大雨似乎有如天意,徹底改變了戰局的進程,可又把戰局推向哪一方呢?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