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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帝王之業 第三百四十六章 此消彼長(下) 文 / 乾坤不動

    關彝等人重傷在身,然為國捐軀仍是無悔,得知陛下心思因此特意前來御營闡明己志。

    耿耿於懷的心結豁然開朗,當劉禪與姜維再次返回營中時天色已然放亮。用過早膳之後仍是君臣二人獨自談話。

    「北渡黃河以來先折柳隱等人,東線陸雲又不幸殞難,縱是十戰九勝對我大漢亦並非無損。伯約此來可有何策略教朕?」劉禪手撚鬚髯意味深長的問道,若說這滿朝文武各地兵將自己能夠信任的人,便只有姜維最合心意了。

    見到陛下恢復了幾分以往的神態,眉頭也不再鬱結,姜維笑道:「老臣觀陛下用兵趨於極端,一則以胡人勢大不可驟除是以擔心,二則可是顧慮臣等老邁,為國效力時日無多?」

    「哈哈,知朕者伯約也!」對於姜維的弦外之音劉禪心如明鏡,自稱老臣的姜維等人時日無多,自己的年紀何嘗不是不遑多讓?換做其他帝王或許因此觸及逆鱗而龍顏震怒,但此事對於劉禪來說卻是別有洞天。

    作為後世而來的劉禪,對於自己為何會如此始終都是不知。軀體是衰老的劉禪,可內中的精神卻不過四十幾歲罷了。這身體能夠使用多久不得而知,一旦身體進入了死亡狀態,劉禪是否也因此會死亡?

    對於普通的帝王來說死亡就是死亡,可對於劉禪來講心中很清楚死亡的是劉禪的身體,而自己何去何從卻是未知之數。自己擔心的不是身體的死亡,而是一旦死後,這偌大的國家。

    若無外敵在,劉禪自信漢朝將在自己愛子劉動的帶領下走入一個新的境界。但有匈奴這般強悍的外敵虎視眈眈,自己一旦離世漢朝造成的動亂劉禪便沒有足夠的信心了。

    急於為後人鋪路確實是劉禪近來焦慮萬分的心態,也是兵行極端的根源所在。

    「胡人兵力雄厚,河北荒蕪殘破,更兼劉淵雄才大略,實乃朕之心腹大患。雖有伯約助朕一臂之力,然胡人兵力現今不過顯現十之二三,朕恐此戰遷延日月,難有所獲也。」

    姜維聽罷微微頷首,縱是自己不服老此刻也不得不承認年邁的事實。先是柳隱陣亡,陛下也是急於百年後事,即便自己與陛下豪情雄心仍在,但無形之中都不能避免思考身後之事。

    說一百句不服老,卻無法阻擋類似的心思不斷萌生。

    「朝中人才輩出,忠貞之輩隨處可見,諸葛瞻,黃崇,何攀,文鴦等人皆可大用,陛下何必如此擔心呢?」

    劉禪道:「朕觀諸葛思遠等人足以堪當大任,卻未及劉元海也,若朕有不測,卿亦不在,何人可為大漢守禦邊疆,抵禦外寇?」

    諸葛瞻用兵也是不差,可比起姜維,劉淵等人仍是不及。若是日後諸葛瞻引軍屯駐邊疆,抵禦胡騎,劉禪還是放心不下的。至於黃崇,文鴦等人或是用兵穩重,或是武藝超群,但都只是一方之鎮,並不適合與劉淵這般老辣人物交手。

    能為帥者漢軍之中並不缺少,可能與劉淵匹敵的也不過是劉禪,姜維二人罷了。偏偏二人都是大限將至之人,而那劉淵將至五旬正是建功立業之時,怕是未來二十年內漢朝都將面臨胡人的威脅。

    更可怕的是這一刻無論是姜維還是劉禪都意識到自己對於短時間內擊潰異族並沒有多大的把握。

    究其根底乃是敵人過於強大。

    眼下活躍在一線的異族步騎各地累計近乎四十萬,而漢軍也是三十幾萬的兵力存在。主要戰場上漢軍勝多敗少,但各路偏師卻是被胡騎擊潰的多。正因如此漢軍主力才屢屢獲勝,卻是少有所得。

    若不是黃河上漢朝水軍隨處接應,隨處登陸怕是漢軍此刻早已礙於形勢不得不退回中原了。

    姜維沉思片刻不由苦笑,以用兵而論羊祜,杜預皆是一流人選。其中羊祜之妻乃是夏侯霸之女,與皇室還算是沾親帶故。此二人本是繼承國家軍隊最為合適的人選,不過羊祜與杜預皆是六旬以上,朝不保夕,如何托以國家大事呢?

    陸機,姜勝等人頗有潛質,但比起諸葛瞻等人仍是不及,更不用寄望日後可以接過漢朝邊防的重任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此話真是不假,縱然軍中有具備天賦之人,但以劉禪與姜維的地位根本根本不可能關注到那樣底層的一個程度。

    「河北之地數年難以恢復元氣,胡人拙於施政,各族明爭暗鬥不休。昔年曹孟德大破袁本初而退出河北,陛下何不效仿?」

    「劉淵此人城府極深,觀其不聲不響平定塞外,而你我君臣卻坐困於中原形勢難以分身干預,便知此人絕對有整合塞外各族的能力。假以時日必是心腹大患,不再當年的曹魏之下!」劉禪緩緩搖頭歎息,對於未來之事當真是難以放下心思。

    姜維見狀心中只是無奈,胡人騎兵眾多即便漢朝可以調集更多的兵馬,但與之廝殺勝負仍是難料。

    「話雖如此,僅憑陛下與老臣兩路人馬不過支撐戰局而已,難以再有寸進。即便以水師泛舟海上怕也是不及胡騎縱橫……」話說到這裡姜維把眼去看劉禪,繼續作戰的困難自己已然說的清楚,一切只看陛下的主張。

    只要劉禪一個態度,即便是前途艱難,姜伯約又豈是怯懦之輩!?

    ……

    印州,襄王府。

    襄王劉動早過了弱冠之年,府內妻妾成群,兒女成雙。然每天一早開始處理公務卻是雷打不動的鐵律,府內的掾吏皆是知道襄陽的脾性,每天一早便將需要處理的公文不斷呈上。

    「分化之策確實奇妙,父皇此舉不僅爭取到了時間,更是讓海外各國疲於應付,內耗不斷。」看罷海外傳來的最新消息,襄王劉動由衷歎道。

    漢帝劉禪以海外諸國貪圖財物之性情下手,大肆收買各地的執政官或是手握實權之人,甚至民間頗有威望的人物也是不肯放過。不惜以各種身份接觸不同人群,大量的真金白銀堆積過後,明地裡是支持這些人另立山頭,割據一方,暗地裡卻是將海外諸國的注意力從與漢朝的兵戎相見,轉移到內亂之上,因此而自顧不暇。

    南方諸國被漢朝收服也有些時日,但其各方面基礎不足,即便吸收了漢朝本土的資源也並非短時間內可以達到駐軍後勤的程度。因此調集兵力在印州出海征討一事短時期內難以成形。

    既不能去攻打野心者,唯有從其內部著手添亂了。

    「依照這般形式看來,怕是大戰一觸即發,大戰過後可供我方收買的棋子又變得少了……嗯……」襄王劉動腦海中浮現出幾幅地圖以及臉孔,心中度算接下來漢朝的動向應當傾向何方。

    收買人心,膨脹有心人的野心和實力,是搞亂當地形勢的手段。可是亂象終究是有一個時限,亂到一定程度引發的必定是一場風暴。漢人雖然有足夠的呼雷闕探子生活在海外執行情報的收集,以及拋頭露面的一些工作,可想干預這一樣一場大戰仍是做不到的。

    一方吞併一方會有所損耗,可也會吸取失敗者大量的資源。當各地的野心者開始減少後,到了最後得利的會是海外諸國還是異軍突起的野心者?無論是誰,那個時候怕是都不會甘心於讓漢國在幕後操縱搬弄了……

    「本朝與海外諸國早晚必然大戰,在此之前要抓緊時間盡力的拉攏盟友,如此才能避免孤軍作戰,慎明你說呢?」劉動雙目一亮,去看身旁的近臣譙登。

    譙登乃是漢朝名儒譙周的孫子,長久以來追隨襄王劉動,可謂是形影不離。事無鉅細皆是經手譙登,乃是襄王劉動的心腹之人。

    「波斯強悍,羅馬更是地域廣闊,各方小國縱然聯盟怕也是不足為倚靠,與其拉攏倒不如交結強者,取其弱者,如此方是處世之道。」譙登拱手緩緩說道。

    襄王劉動會心一笑道:「慎明此語與父皇倒是不謀而合,初期我朝被人脅以武力,唯有以暴制暴。如今倒是遠交近攻之最佳時刻,波斯與羅馬素來不和,多有摩擦,我若聯合一方,其事可成矣!」

    譙登聞言不動聲色的拱手道:「殿下若有君臨海外之心,當與波斯,羅馬兩國並交,以海勢為主控制水路,扼其咽喉,如此可獲主動。」

    向外擴張並不是這個時代漢朝人的主要思想,可經過劉禪不斷小規模的收復南方諸國,中原征戰,甚至不惜派遣水軍遠渡重洋攻佔高句麗倭國等地的行動之後。朝中群臣,尤其是年輕一輩的文武對於擴張這一敏感之事,已然不覺得有多麼不對。

    商路帶來的不僅僅是經濟上的回報,更是讓大漢臣民對海外,對世界有了真實的認識。就算是遠不如漢朝的小國,也有其可取之處,就算在漢人眼中看去充滿了鄙夷的神色,可作為趣聞也好,獨有的文化也罷,在經濟文化領域上一旦與大漢文化相交融,總是有所得的。

    治經典,論學問的地位依然是崇高無上,但見聞廣博,掌握異國文化的儒生也是大受追捧。以儒家文化的思想論及各國的文化處境,不僅僅是讓人品味與批判,更是多了一份感悟。

    而這份感悟漸漸的成為了新興的文化元素不斷的被少年人接受,不知不覺中那根深蒂固的思想已然有了鬆動,雖然還遠遠未夠!

    對海外以及世界研究數年之久的譙登可謂是大開眼界,而襄王劉動繼承了陛下那份不安的心思也讓譙登感到莫名的興奮。漢朝有開闊的眼界,無匹的經濟實力,人力以及各方面也處於這個世界的領先行列之中,一旦投身到世界格局,帶來的必然是前所未有的震動!

    這一切得益於陛下的循序漸進,若不是陛下力排眾議的屢屢發兵國外,開通商路,強勢壓制儒家的各類抵抗,又不時的合理處置各種矛盾,怕是此刻的漢朝仍是故步自封的。

    這道理其實很簡單,只是沒有人打開通往世界的這扇門罷了。

    同樣的物品,你的好過他人的,你便是強者。同樣的事情你擁有更強大的實力便可以凌駕眾人之上。在漢朝內這早已不稀罕了,可與海外諸國有了交流之後,這感覺卻是無比的強烈鮮明。

    襄王劉動笑了,看著譙登道:「父皇也常說水軍乃是稱雄於世之根本,唯有佔據大海,才可稱得上是真正的王者,才可令萬邦臣服。慎明你有此見識,想必已然心中有數,何不教本王呢?」

    譙周仍是躬身道:「微臣之見識怎能與陛下相提並論,實乃昔日微臣率軍追繳賊眾,被其從水路走脫不得追之感歎所得罷了。後從陳老處借得圖冊翻閱,方有今日之思。」

    「本王也聽說陳老醉心各國風俗,擬成萬國之書,想必其收藏頗豐了。若有機會本王定要親自登門求之,倒是慎明你不必如此拘謹,你乃本王良師益友,與旁人不同,有話但說無妨。」

    陳老即是譙周的弟子陳壽,當年奉命南下時仍是頗有埋怨。但生活久了,不知不覺中竟是沉浸其中難以自拔,遊蕩諸國更是精通數種外語,加之其譙周弟子的身份四處宣揚儒家思想,門生弟子眾多,不少竟還是異國之人,儼然一派宗師的氣象了。

    譙登聞言不改恭敬本色道:「臣以為國家正直蓬勃,不宜妄動干戈,況且北方之事未覺,殿下不宜興刀兵之事……」

    ……

    荊州,襄陽。

    「咳咳……如此甚好,陛下在北方作戰兵力為重,雖無調令,但我輩當輸送兵員以助陛下。咳咳……」羊祜躺在病榻上猛咳不止,嘔吐朱紅,儼然命不久矣之象。

    荊州官吏跪拜床前各個紅著雙眼唯唯諾諾,羊祜雖是從魏國投靠漢朝,可其能力與人格魅力征服荊州官吏不說輕而易舉,也是水到渠成之事。荊州在羊祜的經營下不僅僅是民生大盛,軍隊建設更是屢屢推陳出新。

    「羊公不可多言,安心養病便好。」跪拜的文武連聲勸慰,都不忍讓羊祜再浪費一點的氣力。

    羊祜仰面躺著不斷喘息,半晌用乾啞的聲音道:「老夫大限將至,有事稟明陛下,汝等退出,留若思執筆。」這番話說得順暢,顯是羊祜積攢了許久氣力所致,眾人強忍悲痛紛紛退到門外,只留下羊祜與戴淵二人在屋內。

    垂危之刻本應有子嗣在旁,奈何羊祜位及太傅,撫軍大將軍荊州牧之職卻是沒有子嗣為繼。相傳羊祜五歲時持有金環,被其乳母發覺並非羊家之物,後尋得失主方知乃是別家死去孩子所有。後有擅於相墓者言羊祜祖幕有帝王之氣,若鑿而無後。羊祜奮然鑿之,而相者言此家猶出折臂三公,後羊祜墜馬折臂,位置三公,果是無後。

    戴淵字若思,不僅文采出眾更是韜略非常,乃是羊祜甚為倚重之人。此刻見羊祜如此,也是垂淚,悲聲道:「羊公請言,學生執筆便是。」

    羊祜精神一振緩緩張口說了起來,戴淵不敢怠慢筆書工整一一記錄,同時心中更是震動無比。羊祜所言皆是為國為民並無半點私心,而且最後一事更是牽扯到了漢朝未來的走勢。

    書信封好,羊祜終於放心道:「本州繼任由陛下指定,若思你之才幹甚佳,唯獨不好征伐,深得我意。然時局有變,放開眼界對你有益無害,此信你親自帶往北方,須親自交予陛下。陛下若以信中內容問之,如實回答即可。」

    戴淵乃是南方之人,對於國家征戰北方,開闢海外戰場無甚興趣。雖然精通謀略,善於文書工筆,但對於目前的漢朝來說卻是無關緊要的人員。本來此等心性甚和羊祜的心意,但羊祜早已預見未來可能發生的狀況,因此在生命彌留的最後時刻加以勸慰。

    「羊公所思,學生業已瞭解一二,望羊公好生安歇,不可輕言放棄。」戴淵心有感觸,知羊祜不忍見自己埋沒於眾人之中,有意把自己推薦給陛下,一時涕零。

    ……

    江東,建業。

    吾彥臉色陰沉與杜預在堂中議論道:「近來陛下北上之事甚囂塵上,然我觀江左世家對此皆是不以為意,此等事情若是傳至陛下耳中定然龍顏震怒。」

    漢朝代表的乃是漢人與匈奴所代表的的異族進行決戰,這在中原雍涼益州皆是轟動人心的事情,但在江東地區引起的波瀾與輿論的走勢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多。換而言之,江東士族更為關注本地區的發展,而少於從國家的利益出發。

    益州乃是漢朝之根基所在,中原也曾飽受異族之亂,對於此事加以注目支持乃是理所應當。可江東之人思北方事已成習俗,更是抱有江左門族高人一等的心態,對此這般態度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問題在於江東也是漢朝的領土,國家君主在前方征戰都如此漫不經心不加注目,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怎會不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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