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4-07
「士稚,此事還須桓某好生思量,一時三刻恐怕難以回答。」
書房內燭火搖晃,兩個人影坐在互相對視,堅持自己的看法,誰也不肯做出讓步。
祖逖歎氣道:「蠻夷不來則已,來必大軍,憑定襄軍民決難固守。唯有連夜遷徙城中父老百姓至別郡境內,方可免其禍患。」
桓宣微微搖頭道:「連日以來我大晉先後丟掉數城,桓宣即為本縣守將,守護國土,便當死守殉國,決無退避之理!」
祖逖見桓宣仍是堅持,禁不住問道:「此舉雖是彰顯汝之忠誠,卻讓一城百姓陪葬,這值得麼?」
「士稚此言差矣,桓某深受國恩賦予職權,便當盡忠職守,不可擅離守地。若人人皆因蠻夷勢大遷徙避之,國將不國矣!」桓宣說到這裡微微停頓,看著祖逖心中也是歎息。
見桓宣眼中異樣的神色,祖逖略帶幾分惱色道:「祖逖並非貪生怕死,只是此戰毫無勝算,枉送性命耳!」
「士稚若是畏死之輩,早已不在本城了,更不會冒險率眾擊退蠻夷,這一點桓宣清楚的很!然士稚你須清楚,為將為臣並不是為了百戰百勝,乃是盡忠職守。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雖然看似愚蠢,但若非人人如此,焉能以弱勝強?」桓宣清楚祖逖素有報效國家的志向,然不過初上戰陣,尚需磨練,身上仍存浪蕩之性一時難改。
祖逖聞言沉默半晌,看了看桓宣的一臉決然,微微歎息步出房門而去。
翌日清晨,定襄城中瀰漫一片熱鬧的景象,連續擊退了蠻夷人馬,讓城中的百姓多了許多安全感,恢復了幾分往日的喧鬧。蠻夷人馬連續被殺退兩次,想來是怕了的,多半是不敢來犯。這種想法存在於絕大多數人的心中,或許說是絕大多數人的意願。
桓宣在府中端坐品茶,思索接下來的應敵之策。祖逖說的沒錯,經過兩次失敗之後那蠻夷之輩已然視定襄為眼中釘肉中刺,不來則已,一旦來襲必然是大軍殺至,絕不容許第三次的失敗!
以祖逖的智略尚無可以應對的辦法,桓宣思來想去也只有謹守城池堅壁清野的辦法而已。
新興郡內唯有定襄城沒有被蠻夷大軍包圍,守住定襄便是恢復新興的希望,更是讓朝廷多了一份擊退蠻夷恢復大好河山的決心。如祖逖所言撤走軍民誠然是避敵鋒銳,減少傷亡的辦法,但拱手讓出城池給蠻夷之輩,對於整個晉國上下的打擊絕對的不能承受之重!
思索之間,府中下人前來通傳,祖逖昨夜帶著二百餘騎不知所蹤!
桓宣微微一愣,旋即道:「傳我將令,祖逖奉本將之命出城公幹,讓城中軍民不須以此擔憂。」
看著下人匆匆離開前去傳令,桓宣心中暗自歎道:「士稚啊士稚,但願你能明白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的,無論你如何選擇桓宣不會怪你。」
……
連續數日的攻堅,固守在新興郡前方的原平,雲中,晉昌三城岌岌可危。晉國大將劉弘,張奕,張昌,蒯桓分守三城竭力抵禦塞外聯軍的洶湧攻勢!!
塞外聯軍本事採取圍困的戰略,每日派人在城下喊降,更是稱新興郡已然被塞外各族人馬佔領等等。此等擾亂人心之戰術甚是可怕,一旦城中軍民產生異心,城池必然不攻自破。
然劉弘,張奕,張昌,蒯桓等人皆是晉**中的名將,早已對症下藥在城中做好了軍民的思想工作。不僅僅對於塞外聯軍的喊話不屑一聽,更是反而勸降塞外各部人馬。
此舉雖是天方夜譚,然雙方各有針對,數日下來彼此皆是沒有成果,也是沒有損傷可謂是平手之局。但守城的晉軍卻是看出了些許的苗頭,在劉弘等人的激勵下奮力抵抗蠻夷侵襲,謹守城池!
劉弘立在城頭上看著四週一望無際的蠻夷營盤,心中猶然生起淒涼之感。曾幾何時曹魏如何強大,這些部族哪一個不是入朝為質?哪一個不是避而遠之?時過境遷,而今的晉國不過繼承了河北一地,卻是遭到中原與塞外的威脅,如何不讓人心酸,如何不讓從曹魏鼎盛時期走來者感到淒涼?
「主動攻城,必是各處戰事有變!傳我軍令,組織民夫,除府邸必要辦公之所外,餘者盡拆以補充守城所用,先從官吏之家拆起,不得有傷民居!」劉弘轉過身來對著一干將領吩咐道,一臉決然不容置疑!
「將軍,方才與晉昌,原平對過烽火暗語,兩城依然平安。」晉將張昌快步上了城頭,來到劉弘身旁躬身說道。
劉弘聞言心中稍寬,自己所在的雲中城與晉昌,原平二城相距不算遠,因此方能形成口袋的形勢兜住塞外聯軍的主力。那匈奴大單于劉淵便屯兵於雲中城下,三城若是潰敗一處,便少了大半的威脅,匈奴主力便可分出更多的兵力向晉國腹地進發。
可三城只要一天在晉軍手中,由於其特殊的地勢就算塞外蠻夷如何勇猛善戰,也絕不敢輕易分出大量的人馬深入晉國境內。
「記得當年鎮守汝南,你之膽略乃是眾將之中最差的。想不到一路走來,陪在我身邊的竟然是你。」劉弘拍了拍張昌的肩膀感慨良多的道。
張昌聞言苦笑道:「末將無拳無勇,不能替將軍解除危難,讓將軍受苦了。」
「哈哈哈哈哈,你有報國盡忠之心便已足夠,試問報效國家還分什麼膽略麼!」劉弘聞言哈哈一笑,負手步下台階,返回城中去了。
張昌看著劉弘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也是慨歎不已。自己雖然稱不上勇敢,卻足夠忠誠,想一想雁門郡內投靠塞外蠻夷的晉國兵將,驕傲之感油然而生。
這雲中,原平,晉昌三處不必劇陽,雖然城外準備的不夠妥當,可城中的兵力都在兩萬之眾!加上城中的大戶以及青壯紛紛出錢出力,能夠參與守城的人員更是多於這個數字。
數日攻城之後,匈奴大單于劉淵坐在王帳之中一派從容氣度,可在帳中垂首的蠻夷文武都是清楚,此乃塞外聯軍發動攻擊以來首次受挫。雖是意料之中,但此刻若是不能打破局面,恐怕佔據的優勢地位會被晉人逐漸扳回。
「啟稟大單于,今日攻城未果,城中晉人反抗甚是激烈。」拓跋祿官施禮稟報今日的戰果。指揮作戰的並非是拓跋祿官,鮮卑族索頭部的傷兵都留在了劇陽城中,此番追隨大軍而來的不過三千人罷了。
見劉淵並無言語之意,拓跋祿官將手中剛剛書寫完畢的文書遞上前道:「此乃我軍今日之損傷,各族人馬奮力攻城並無懈怠。」
匈奴大單于劉淵自然不會繼續消耗索頭部的兵員,卻是以索頭部的兵員作為監陣之用。拓跋祿官已然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此刻就算這個行當被各族所痛恨也是滿口應允下來。
就算是被劉淵利用,也總是好過去做炮灰,好過被趕盡殺絕,全族都作了他人的奴隸。有鮮卑族負責壓陣監視,負責攻城的各個部族自然不敢怠慢,用盡氣力去攻打城池。
那雲中城本就是不小,城中晉國守軍更是準備得完全,兵力充足不怕消耗。連日攻戰拓跋祿官在後方看得是驚心動魄,前方各部族卻是咬緊牙關心中淌血的玩命攻堅。
劉淵看罷臉色如常,甚是隨和道:「各方戰報想必大家也是知曉了,想不到晉朝之中尚有如此深通謀略之輩,如此看來在新興擊潰晉人主力的願望怕是無法達成了。」
拓跋祿官聞言退到人群之中不做聲響,自己做的事情已然是太多,若是繼續在大單于面前顯露不僅僅是招人嫉妒,更是難免被大單于盯緊。就算是深受重用,也要深諳為臣之道才是,這聯軍之中部族無數說起黨派勾結比那晉國朝廷有過之而不無不及也!
說起近來的形勢在場之人都是清楚,雖說匈奴大單于劉淵這一路人馬高歌猛進,視晉軍如無物一般。但匈奴大單于劉淵意圖以自己這一路人馬來牽制晉國各方人馬的意圖,卻是被晉人看了個透徹。
晉人不僅是不增兵新興,反而大有放棄新興的樣子。晉朝的名帥猛將各自發兵在各處與其他塞外人馬展開連番大戰,晉軍深悉地理互相支援,虛虛實實讓塞外各路人馬頻頻受挫。
塞外各軍也是殺傷了不少晉國兵將,可比起劉淵這邊的長驅直入,那是遠遠地不如了。
如今晉國燕王司馬機更是夥同戎國的國王王戎,率領十萬人馬在遼東展開了反攻,負責牽制戎國與遼東晉軍的鮮卑族慕容,段,宇文各部族頻繁發送告急文書請求增援。
眼下的局勢就算劉淵攻下了整個新興郡,恐怕那時候塞外各路人馬也被晉人殺退了七七八八。孤軍懸於晉國腹地之內,就算劉淵如何謀略深遠恐怕在這般危機四伏的環境下想搬回局勢也是不易的。
晉人比較的便是你劉淵先行攻下新興,還是晉軍先行擊退其他塞外人馬!
劉宏緩步走出人群施禮道:「晉人此舉無異於賭博,若是我等能夠搶先一步攻破此地三城,餘者皆不足懼也,晉人之戰略也就不攻自破。」
「此言倒是不差,三城地勢特殊牽制我大軍難以動彈,若可破其一,晉人必然改變戰略,各路危機自解也。」劉淵聞言微微點頭表示讚許,同時把眼去看文武群臣。
若說野外廝殺,塞外各部將領都是心高氣傲絕不服輸,可若論及攻堅卻是人人撓頭不得其法。攻堅之戰遷延日久,不必短兵相接來的痛快,眾將見大單于劉淵眼光掃來,人人皆有退避之意。
每一座城池之中晉軍都超過了兩萬之眾,而城中臨時組織的人力更是不計其數。匈奴的攻城器械雖然來自於對中原的學習與模仿,甚至當年強行拉走的中原工匠也會打造。
但塞外並無城池可供操練,大多數的蠻夷將領對此都是有所涉獵,卻是難稱熟練。
人家晉軍卻是佔據地利人和,一心守禦城池,如此計算下來想要拔出三座城池之一談何容易?就算用蠻幹消耗戰的方法,不說要損失多少的兵力,單單是時間恐怕便超乎了預期。
身為匈奴之王的劉淵很是清楚,自己麾下沒有貪生怕死的將領,但也沒有人有短時間內攻陷三城的把握。因此劉弘的提議雖然是正道,可實行起來卻是出師不利,困難多多。
見眾人一時沒有什麼辦法,劉曜挺身而出道:「兒臣有一計或可行之。」
看到說話的是養子劉曜,劉淵頗為欣慰的道:「有何辦法,儘管說來。」
眾人見狀紛紛側耳傾聽,都知道這劉曜乃是族中的異類,素來足智多謀深得劉淵倚重。劉淵並非沒有子嗣,可對於劉曜卻是沒有半分的猜忌,劉曜並非不知自己絕對不會是這王位的繼承者,可施展自己的才能卻是從不吝嗇,毫不擔心因此遭人非議。
「新興五城,其四皆在我軍圍攏之下,唯有定襄孤懸於外。若是分兵攻陷此地,再以精兵攻取九原,如此便可切斷三城與晉土之聯繫。在九原,定襄屯駐重兵防範晉人來救,以二地官吏勸降三城晉軍,或可動搖其心也。」劉曜侃侃說來,處處不漏,顯然這戰略早已醞釀多時。
劉淵聞言沉吟片刻道:「我兒此計甚妙,一箭三雕何樂而不為!來人啊,增劉欽之兵,五天之內本王要兩地官吏來此勸降!」
雲中,原平,晉昌三城有足夠的兵力固守,那九原與定襄卻是被掏空了的。劉曜此舉無異於是取其軟肋,若是成功,本地三城不攻自破的可能性大大增加。那數萬兵將,幾十萬的百姓,難道就沒有貪生怕死的麼?更何況晉國的統治素來便不曾穩妥,連番動盪之下,又有多少人肯為這個國家獻出生命呢?
劉宏再次張口道:「晉人意圖在遼東之地展開反擊,依微臣之見,是否該動用北營人馬前去支援?」
北營乃是劉淵信重的漢人部隊,此番深入晉國境內作戰未曾帶在身旁。遼東的鮮卑各部族素來作戰勇猛,如今頻頻告急,顯是因為王戎的緣故。當年王戎得到杜預傳授兵法韜略,一路殺入塞外使得許多部族後方告急,不得不召喚在河北作戰的人馬。
在塞外這麼多年王戎對於各部族的作戰習慣以及特點早已是瞭如指掌,甚至可以說是集了漢人與塞外各族之大成的謀略家。有王戎配上被匈奴趕得無路可走的塞外殘部,加上晉軍的主力人馬,如此搭配之下遼東鮮卑各部一時難以抵擋也是情有可原。
畢竟對於鮮卑各部來說,晉軍與戎國是陌生的對手,反過來自己卻是在人家的算計之中。
「王戎此子不除,遼東難以安寧!」劉淵沉聲說道,對於王戎甚是忌憚。
當年在魏國時期劉淵如何出色也是難以上位,如今的晉帝司馬攸甚至三番四次的意圖害死劉淵,便是因為劉淵此人著實深不可測。當時的王戎乃是魏廷的新銳,更是出類拔萃的人物,劉淵自然有深刻的認識。
可等到王戎以殘廢之軀,漢人的身份能夠在塞外生存發展壯大,劉淵才認識到了王戎真正的可怕之處!
若非如此,也不會想著先行滅掉王戎,再針對晉國。只是晉國的反應不算慢,提前與戎國拋開成見精誠合作,先一步擺開了架勢,使得劉淵的突襲計劃終是難以實現。
如今以聲東擊西的方法一口氣侵佔了雁門郡,攻入了新興郡,可針對王戎做出的佈置已然在此期間失去了效果。
劉曜見狀也道:「鮮卑各部恐怕未必是王戎對手,唯有北營諸將深諳各族戰法,對於漢人更是熟悉,以此攻之必可奏效!」
北營的劉伯根,王彌,曹嶷皆是如同王戎般深諳各家戰法,熟悉漢夷的將領。有這些人負責與王戎周旋,才在根本上免除了那種不知敵人虛實深淺,反被敵人屢屢算計的窘境。
劉淵思索片刻道:「准了!傳令遼東各部皆從北營調遣,告訴劉伯根與飛豹,十五天內送來王戎首級!」口上發號施令,劉淵心中卻是笑道:「飛豹啊飛豹,終於輪到你上場了,莫要讓本王失望才是!」
待群臣退出之後,劉曜抱拳道:「父王,兒臣請命引一軍前往九原。」
「哦?我兒如此看重定襄小挫麼?」劉淵抬頭看了劉曜一眼,張嘴便是說中了劉曜的心思。
「想我匈奴大軍開戰以來,未曾有敗。定襄晉兵不過兩三千人,竟能擊退我方勇士,想來必是有些蹊蹺。」此時雲中城下的塞外聯軍接到的消息不過是定襄城下的初敗而已,關於第二次戰敗的訊息尚未傳到,因此劉曜如此說著。
劉淵點了點頭道:「司馬氏雖然不得人心,可畢竟晉國得曹魏之精華,人才濟濟,既然如此我兒可去一觀。」
「多謝父王!」劉曜恭敬一禮緩緩退出王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