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21
晉國,鄴都。
晉帝司馬攸面沉似水批閱周折,一聲不吭四周氣氛沉悶壓抑,讓在場陪同的宦官侍女紛紛感到胸口發悶,腦袋轟鳴,口乾舌燥,被這股莫名的氣氛壓抑著,牽引著,甚是痛苦煎熬。
門外等候的是何曾與衛瓘二人,方才送進去的文書周折乃是遼東燕王司馬機所傳。內中交代的事情這兩名朝中宿老雖然沒有看,卻也是猜得到幾分的。那榮晦畢竟是心胸狹隘之輩,此去果然大鬧戎國,甚是有損晉國顏面。
不過此舉已然在晉國權力中樞的意料之中,無論是晉國皇帝司馬攸,還是何曾,衛瓘以及朝中文武群臣,對此結果都不感到意外。若榮晦是個有真才實學,足以勝任此行的人,恐怕還輪不到榮晦做這個使者。
要的就是激怒戎國,借此來觀察戎國的反應與態度,同時也握有了日後興師問罪的借口與理由。所謂兄弟之邦,若有刀兵相向的那一天到來,名正言順的師出有名想必是喜聞樂見的事情。
當年在魏國王戎便是非比尋常的人物,經過塞外歷練之後心性大變,作風也是讓人琢磨不透。連燕王司馬機也沒想到身為一國之主的王戎竟然與那榮晦一同前往遼東與自己攤牌!
「請兩位大人入內一敘!」晉帝司馬攸吐了口氣,神色有了些許好轉道。聲音雖然輕,可在這書房中聽得仔仔細細,幾名隨從見狀心中也是暗自鬆了口氣,跑到外面通傳去了。
何曾與衛瓘聞陛下召見,對視一眼紛紛頷首點頭,遼東的形勢即將如何,便看陛下的決定了。眼下晉國是動用能夠動用的一切力量,若是這樣都無法守住河北,只能說是天意了。
「二位大人請坐,這是燕王傳來的書信奏章,內中包含了戎國的請求等等,二位大人先行過目吧。」晉帝司馬攸命下人將書信遞給何曾與衛瓘,自己靠在大椅上閉目凝神稍作休息。
在司馬氏一族中,司馬攸自知並非是最為聰慧的,因此凡是都深思熟慮,以此來彌補自己在智慧上的不足。登基稱帝之後更是如此,自己的一言一行都關係著國家未來的發展,怎敢攜帶?
方才甫接到書信,司馬攸要自己瞭解,並且理清自己的思緒,自然不喜有人在旁干擾。待自己想的通透明白了,再聽取他人的建議方能做出準確的判斷。不以自己的判斷為準,也不盲從他人的勸諫,這就是晉帝司馬攸的處世之道。
一邊休息放鬆恢復精力體力,一邊等待衛瓘與何曾思考完畢,這一過程是漫長的,但事關重大,必然要給這二老足夠的時間思索問題,再加以詢問方能把事情拿到朝堂討論。
塞外之患隨時可能爆發,無論如何也不能耽擱時間,只有在這裡形成基本的認識與方向,拿到朝堂上時才不會引起無盡的爭論從而把時間浪費在口水戰上。
書房內多了兩名老者,氣氛又是變回了先前沉悶壓抑的樣子。那書信奏章上所寫的實在是過於沉重,何曾也好,衛瓘也罷都不會輕易說出自己的看法,分別在不停的審視內容,思索各種可能。
昔日王戎能夠與杜預相交莫逆,自是非常之人,如今這般的大膽出手,已然超出了其行事的規格與作風。越是如此,越是說明塞外之患恐怕比晉人想像中還要嚴重……
時間分秒流逝,在場之人皆在思考心中的疑問,過了許久何曾與衛瓘終是各自對視一眼,心中有了定論。二人稍有些動作,晉帝司馬攸垂視的雙眼便有所察覺,頓時抬頭道:「兩位乃是國家支柱,對於信中所言有何見教?」
何曾眼中泛起精明的亮光,微微拱手卻是看著窗戶道:「戎國無處可避,唯有仰賴我大晉救濟方能生存,王戎小子做此姿態不無出奇。想不到匈奴之輩竟然可聚集如此多的兵力,看來聯合戎國作戰在所難免了。」
衛瓘微微搖頭道:「先前積弩將軍孟觀前往查勘,戎國帶甲者約在四萬之眾,餘者三十餘萬。而今王戎自曝家底,甲士七萬有餘,餘者五十萬以上。戎國所佔之地自給自足絕無可能,但要我大晉資助,這六十萬的錢糧輜重也是沉重啊!」
見衛瓘有意無意的把眼看自己,何曾出奇的並沒有產生反感。事到如今,晉國面臨雙線作戰的可能,大家往日裡在朝堂上怎麼吹噓都是無妨,只是晉國的真實狀況何曾也是清楚的。
集合全國之力未能擊敗的漢軍若是插手,晉國之淪陷恐怕也就是一個月左右的事情。到了這般時候自己守著富可敵國的財富又能怎樣?
「老臣所慮者非是錢財,而是戎人之誠信到底有幾分。據聞王戎麾下各族人等無數,這些人始終非我族類,大難臨頭能夠有幾分忠誠實在是難以估量。錢財並非沒有,若是平白資助了戎人,反過頭來無法形成助力方是兩國聯合下最大的隱患!」何曾看了衛瓘一眼緩緩說道,那衛瓘聽聞何曾如此說頓時一震,眼中透露出同樣的神色甚是感激。
危難之前摒棄前嫌自然是好事兒了。
晉帝司馬攸聽得頭頭是道,沉吟道:「戎人之誠意,以及必要的牽制是絕不可少的,若是如此涉及到了遼東的防務此事恐怕還須等待河內王前來議論。」
物資,政治,軍事上的鉗制才能保證戎國不懷貳心。就算戎國沒有貳心,可眼下的晉國也急需看到戎人的誠意,才能坐下決斷。那戎國之主王戎突然造訪遼東燕王府誠然是出人意料,但僅憑借此舉便向獲得晉人的認同仍是困難。
若是雙方信任的基礎建立在各個層面上,無疑此時此刻便應當定下遼東的戰略,有此衍生的一系列問題足以讓晉帝司馬攸等人討論許久了。
衛瓘道:「此事暫且擱置一旁,老臣有一事奏明陛下。」
晉帝司馬攸聞言道:「老大人但說無妨。」
衛瓘道:「塞外形勢詭譎,老臣以為陛下當封賞匈奴之主劉淵,借此觀其形色,察其目的。」
「哦?懷柔之術也是不能缺少,只是劉淵勢大,此舉會否激怒匈奴之人?」晉帝司馬攸對衛瓘的話深以為然,若是能夠和平相處,以和為貴,自然是好事兒了。但匈奴之主劉淵曾經被漢人欺辱,如今正是野心勃勃之刻,會否接受晉國的封賞仍在未定之天。
若是因此而引火燒身,那絕對是得不償失了。
何曾在一旁想了想道:「塞外各族與我大晉血海深仇,此時派遣使者前往,若被其強留辱節反是不妥啊……」
塞外各族在漢人眼中看起來就是野蠻人,不通什麼禮儀王法,更是沒有開化。這樣的對手若是往日裡懷柔倒是無妨,可雙方有前一次大戰經年的深仇沒有化解,如今貿貿然的派遣使者前往自然是冒險的舉動。
晉帝司馬攸聞言一愕,旋即便知道何曾這朝中宿老絕非危言聳聽。真若是如此不僅僅沒有起到溝通交流的作用,反而讓晉國受到侮辱,長了塞外野人們士氣。
衛瓘眉頭一皺道:「何大人所言不無道理,但老臣以為適當的溝通仍是不可或缺的,不如採取曲折的方法如何?」
「曲折?衛老的意思是?」晉帝司馬攸聞言問道。
衛瓘想了想道:「燕王屯駐遼東,在塞外廣有耳目,若是通過塞外之人傳達意思,見了對方態度之後再派出使者,或許比較妥當。」
何曾在一旁道:「此法雖是消耗時日,確是最為穩妥,老臣認為此舉也是可行。」
晉帝司馬攸見這兩派老臣如今消除隔閡,心中自是歡喜,於是道:「事不宜遲,朕這便傳訊給燕王便是。」
此時何曾道:「戎國方面若是陛下有所決意,可擇賢能之士前往出使,老臣先行告退準備物資。」
待何曾離開之後,衛瓘歎息道:「國內兵將大半在南方戰場放回,如今又要前往北方,還沒交兵,我大晉將士已然疲憊不堪。」
晉帝司馬攸頗有同感的道:「如今可調集人馬已不如前時,只盼塞外之事拖得久些,讓我大晉將士得以喘息。」
衛瓘抱拳道:「我國撤軍乃是情非得已,漢人無故撤軍不知所圖為何。向雄大人此行若是能夠緩和兩國關係,陛下大可以全力擊敗塞外異族,然後收其精壯補充軍力。」
「哦?衛大人覺得異族之輩仍然可用?」晉帝司馬攸聞言皺眉道。當年異族所造成的後果如今還被晉國背負著,對於異族之人可謂恨之入骨。衛瓘選擇何曾離開提及此事,顯是深思熟慮許久。
衛瓘略帶幾分苦澀道:「異族之亂誠然是我等心中之痛,然老臣觀漢朝軍中仍然保有可用之異族之軍,戰力甚強。既然漢朝可用之,我大晉如何不得用?況且如今天下大半非我所有,以河北之力長期作戰之後,如何有能力守護國土,唯有以戰養戰方是上策!」
久居河北之地,在魏國時期便負責處理河北事宜的衛瓘,比任何人都知道河北百姓的疾苦。若非實在是沒有辦法,自己也是不願意提出這一提議。畢竟眼下的晉國沒有片刻的安寧,若非是內中蘊含一絲希望,自己也不希望面對收編異族人馬的事情。
然這一切乃是基於擊敗塞外各族之後的政策,對於眼下並非主要之事。
……
許昌城,大將軍府邸。
漢朝文武百官齊聚大將軍姜維府上,為的乃是一睹晉國使者的風采。那向雄素有名望,乃是飽學之士,更是施政能手,晉國派遣使者前來所為何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看的便是大將軍姜維如何應付了。
而在許昌城外,無數漢家軍隊以及輜重往來,看似雜亂無章,實則條理分明。漢軍在濮陽外圍以及徐州依然屯駐著大量的兵力。晉國有塞外之患如芒在背,漢人雖然有了罷兵之意,但卻沒有道理平白無故的就這麼撤走了。
盛大的軍容在留守的晉軍眼中有足夠的威懾力,同時也給中原百姓一顆定心丸。晉人撤走了不說,漢家還有足夠的力量反攻,這樣一來誰還敢在人群中鼓吹類似於大漢站不住腳的言論?
不用官府派人緝拿調查,大眾百姓便會譏諷說話者無甚見識了……
晉國留在中原的暗樁,眼線,探子,細作此時也統統的不敢動作,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過生活也就是了。兩國交戰期間黃河兩岸都是戰爭狀態,黃河上更是戰火密佈,消息根本傳不出去。
而今兩國暫時休兵,但濮陽與北海這兩處仍是隨時可以爆發大規模的戰事,黃河沿岸也處於戒備休整的階段,加上中原大地人心區域安定,想搞些小動作簡直是不可能的。
就算沒有這些客觀因素,被漢人連根拔起的據點以及被捕殺的探子也是不計其數。有些人倒不是晉國任命的,可心裡想著晉國自己便主動擔當了耳目的作用。被人利用也好,心甘情願也罷,被漢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捕殺之後,就算是探子們彼此也不做任何的聯繫。
何攀收買了不少曾今的晉國探子,這些人混雜在民間四處聯繫晉國細作,有上當的便是悲慘的下場,時間久了一切都漸漸的安靜下來。拖家帶口的留在中原,為了大晉國,也要為了自己的小家。
隨著一股熱情漸漸冷卻,漢朝在中原推廣各項政策似乎都是水到渠成,而且更是名正言順的中原大地主人。
這一切都看在晉國使臣向雄的眼中,自己輕裝前來早有了思想準備,可見到曾經的故國早已物是人非,改旗易幟,一股酸楚蕩漾在心底很不是滋味。
當年司馬氏積極北上轉移河北之地,選的臣屬都是忠於司馬氏的,而被留在中原做炮灰的文武臣屬都被當做了棄子。這批文武官吏與司馬氏以及跟隨司馬氏北上的臣屬們可謂勢同水火。
就當時的情況而言,北上的都是享福的,而留在中原的是福是禍全都是聽天由命。自身的生死還在其小,這些朝臣的家族都是流傳許久頗有歷史的,如今怎肯如此的被當做炮灰犧牲?
換句話說司馬氏本有帶走所有或者大部分官僚前往河北的機會,甚至完全有這樣的時間。可當時的司馬炎為了能夠登基稱帝,自然只挑選支持自己開國登基的臣屬,對於其他人完全沒有興趣。
否則到了河北,又是一大群人反對,司馬炎豈非是做了無用功?
如今晉國岌岌可危,一旦漢人發兵,塞外異軍突起,兩面夾擊之下晉國必然覆滅。眼下見到晉國派出使者前來,這些當初被拋棄的炮灰們如今都在大漢朝廷內為官,自然是別樣心態,兩下比較起來大有給向雄難堪之意。
要說河北來使,之前的裴秀卻是沒有遭到這樣的待遇。原因其實很簡單,早在司馬炎上位之時裴秀便已下野,後來諸事與裴秀毫無關係。這些被司馬氏拋棄的臣子們對於裴秀充滿了讚歎與欽佩,倒是沒有這般敵對的情緒。
熱熱鬧鬧的將軍府上實際上是暗流湧動,而在漢朝的江南,荊州,西川,南蠻等地漢軍也在積極的調動中。
……
漢朝雖然還沒有統一華夏大陸,可其所佔據的土地與擁有的龐大實力在世界格局上舉足輕重!波斯帝國與羅馬帝國交戰多年,仇怨頗深,如今惹到了漢帝劉禪,只能說是招惹了不該招惹之輩。
襄王劉動背後有老爹撐腰,做起事來更是無所畏懼,少有顧忌。印州上上下下都知道陛下就屯兵在南中地區,隨時可以進入印州。遲遲不肯進入印州的原因,便是讓襄王劉動放手施為,看看這碩果僅存繼承人到底是什麼水平。
想要征討波斯帝國以及羅馬帝國在附近的行省,頗需耗費一番功夫。而後方的兵員物資要抵達印州也是需要大量的足以行駛海上的船艦,以及開鑿道路等等。動員兵力說起來簡單,一旦開始施行,所牽扯的不僅僅是大量的百姓,更是要有相關的政令負責,各地州郡的支持。
造橋鋪路是浩大的工程,沿途有需要開溝引渠的更是麻煩。而船艦往來運輸物資兵員,更是需要一流的戰船護衛,畢竟大海的彼端存在何種勢力對於漢朝來說都是未知之數。
聽聞陛下要發兵征討二國的消息,印州百姓奔走相告甚是激動,而印州的外國人更是多不勝數,不過數日的光景消息傳播的甚是快速,許多海外諸國都是為此感到驚訝。
消息傳到了附近的羅馬行省與波斯行省,更是引起了軒然大波!二十萬的漢軍,古老神秘的漢王朝,這樣摸不清底細又不瞭解的對手讓人忍不住遐想連篇。越是神秘,越是容易高估對方,沒有交手卻也不知道是否高估。
一時間此事成為了漢朝以外最為熱議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