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到司徒府中拜訪做客的人都知道,趕著飯點來是最讓人**的,若是到了何府不曾趕上飯局,那簡直是太失敗了,都沒有臉面說去過何府。
樓台玉宇,高樓華廈的府邸在這許昌城中多不勝數,奢華無度,富麗堂皇的宅院更是遍地都是。可要說講究飯食,講究吃,天下以何府為最!尋常百姓人家一日二餐得以溫飽便是滿足,富貴之家一日二餐也不過是酒肉,可何曾不同。
何曾位列三公之一,德高望重,每當參加宴席無論是天子之宴還是晉公司馬炎之宴皆是飯不入口,酒不入腹。而是等到家中侍從送來家中的酒食才開始享用,因為何曾認為皇宮也好晉公府邸也好,這兩處的飯食比不得家中的飯食!
魏帝曹奐不過一個傀儡,見狀沒有絲毫怨言,這不奇怪。司馬炎權傾天下,卻也是一笑了之,反而是支持何曾如此,此等心胸倒也是異於常人。有曹奐和司馬炎如此態度,何府美食之名冠絕天下,再無二家。
入了何府先拜見的不是何曾,而是何邵。何邵是何曾的次子,也是嫡子,乃是何氏一脈的繼承人。就算沒有何曾這層關係,也沒有人敢小覷何邵,因為何邵和晉公司馬炎同年,有總角之好。
打小的時候何邵和司馬炎就是好朋友,單是這層關係,何府之奢靡跋扈也不足為奇了。不看何曾幾朝老臣的面子上,也看在何邵這個總角之好的發小兒面子上,司馬炎絕對不會遷罪於何氏。
近幾年潘岳的地位和勢力突飛猛進,但拿到人家何氏面前根本就不成比例。對於放低身段的潘岳,何邵卻是沒有太大的興趣。論起關係,自己的父親是當朝三公,自己是晉公發小,家中又富可敵國,這潘岳成為了司馬炎的近臣,喉舌,可地位也就是那樣,對於何氏來說,如同潘岳這般的弄臣沒有必要去巴結,相反潘岳是年年歲歲都要來進禮的。
「潘大人久違了,正是家父用膳時間,可來一同。」何邵如同何曾一般也是一個驕奢的人物,可卻也是有著真才實學。凡是討論近代諸事,沒有何邵不知道的,沒有何邵答不出的。而且何邵為人最大的優點是優遊自足,不貪權勢。對於潘岳雖然沒有什麼深交,可卻是非常熱情。
潘岳受寵若驚道:「豈敢,豈敢!下官冒昧打擾,倒是擾了司徒用膳,實乃不該,怎可厚顏同案乎?」這番話說的也是極為客氣,以潘岳如今的身份能用如此謙卑的態度,也是難得之極了。
何邵聞言笑道:「潘大人前來造訪必然是有要事和家父商討,若是不肯屈就入席哪只能等待一二了,只是家父一餐的時間,想必潘大人也有耳聞了,還是隨我來吧。」言罷,何邵微微一笑在前帶路。
潘岳聞言一愣,旋即拱手道:「那下官就叨擾了……」不是潘岳不想繼續客套,而是何曾吃一頓飯的時間,著實是太久了,潘岳等不得,更急於見識一下聞名天下的何府之筵!
走過迴廊來到大廳,卻是遇見了何邵的兄長,也是何曾的庶子何遵。何遵雖然是何曾的長子,可卻是庶出,因此空有長子之名,家族接班人的位置乃是自己的弟弟何邵所得。換做常人必然有所不甘,何遵卻是不同。自打生下來自己就是錦衣玉食,金山銀山隨意揮霍,這等生活還爭什麼嫡出庶出?
左右都是揮霍不盡的財富,誰在意什麼名位呢?爭名奪利沒有什麼好處,反而壞了自己的生活,這種賠本兒的事情何遵才不去做呢……
「二弟快來,晚了父親可是不樂的……咦?這不是潘大人麼?!」何遵見到何邵急忙招呼入席,見到何邵身後的潘岳禁不住一愣。
潘岳見狀拱手道:「見過侍中大人,在下奉晉公之名前來,適逢其會,叨擾之處還望見諒。」
何邵笑道:「潘大人久不登門,今日來了卻好一聚。」
何遵伸出手去,一手拉著弟弟何邵,一手拉著潘岳大步走入廳中道:「今日父親心情不錯,我等不可掃興!」
對於潘岳的到訪,何氏兄弟二人絲毫不見外,隨和的表現讓潘岳心中卻是有幾分酸楚。自己不擇手段的爭名奪利,排除異己,辛辛苦苦每日提心吊膽,瞻前顧後,殫精竭慮深恐一招錯算導致名裂身敗,這是怎樣的艱辛?
若是下生便有何氏的財富和地位,自己會否如何氏兄弟般平易近人呢?
何曾年逾七旬,看起來不過五十餘歲的樣子,身形略微有些發福,面色紅潤,聲如洪鐘,很見精神。看到兩個兒子拖著潘岳入席,何曾只是略微頷首致意,看看時辰將至,何曾身後的隨從一彎腰便要請示一二。何曾看也沒有看,一揮手那隨從站直了身體,揚聲輕喝道:「上膳!」
「上膳!」
「上膳……」
聲音一個個的傳遞出去,每一個僕人都是喊聲,可音量並不高,而且聲音很是好聽,顯然都是有意選拔簡練的僕人。
此時的潘岳一陣激動,下意識的握緊了雙拳。能在宮裡用膳不稀罕,能在晉公府上用膳也不過如此,能見識何氏的膳食這才是天大的榮耀啊!不說別的,就是眼前這一張食案就讓人胃口大開。
這食案乃是圓形的大石塊,直徑三丈有餘,司徒何曾坐在主位,兩側是侍女隨從伺候著,然後才是何邵,何遵兄弟二人,最後是潘岳。平時家裡用來吃飯的桌案也不過是三尺見方罷了,這直徑三丈的大食案得放下多少美食佳餚!?
這個時候潘岳的身邊出現了七八名侍女,各個宮裝打扮窈窕身材,人未至,體香迷人。這些宮裝侍女把碗筷等餐具一一拜訪就緒,然後各自手中還拿著碗碟筷子不知做何用處。
潘岳樣貌天下第一,年紀又是壯年,見到如此曼妙女子早已心曠神怡,再看這些女子時不時的也是偷窺過來,被潘岳舉世無雙的容顏吸引的情不自禁。樂曲聲響起,大廳之下兩側樂師開始奏樂,十餘舞女身著輕紗,隱透肌膚,翩翩起舞。
這一切不過是瞬間發生之事兒,雖然還沒有上菜,可這陣勢已經把潘岳的胃口徹底釣上來,可表面上卻仍是要裝作沉著冷靜之像,避免被人嘲笑。
何氏門風甚嚴,何曾不開口,誰也是不敢言語。潘岳是客人也不例外,何曾名重於世,富可敵國,天子也要賣幾分面子,潘岳又怎敢妄言呢?偌大的桌案只坐了四個人,何曾閉目養神,何遵與何邵兄弟也是同樣,潘岳身前的桌案上放著茶水,卻是不敢去動,想跟著何氏父子三人閉目養神又是捨不得這樂曲舞蹈,一時間又是緊張,又是激動,更是尷尬,只覺得頭皮發麻,身上發熱,竟是流出汗來……
晉公司馬炎讓自己來請何曾,但並不是今天請走。類似何曾這般地位的人物,可不是說招來就招來的,說是請,其實不過是約個時間,通個消息罷了。至於什麼時候去,如何去,那是何曾的事情,誰也干涉不了。
潘岳也知道自己失態,急忙沉下心來思索晉公的用意,借此轉移注意力避免尷尬的舉動。何曾父子同樣再思索這潘岳所來為何,說是晉公召見,可晉公若是沒有什麼要事,幹嘛要召見自己呢?
司馬炎身為晉公,司馬氏之首,一舉一動都是意義深遠。何氏父子這般人物可不是潘岳這樣的跳樑小丑,不想清楚司馬炎的意思,絕對不會輕易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