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15
阮籍是真的醉了,醉酒對於這位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當年司馬昭評價阮籍「阮嗣宗至慎」,是說明阮籍是一個小心謹慎到極致的人物。為了不給司馬氏黨羽「構陷」自己的口實,任憑司馬氏黨羽百般糾纏,甚至司馬昭親自請來詳談,都是不漏半點話柄給對方。
當年阮籍是個有抱負的人,而今呢?
把呼呼大睡的阮籍抬到床上,累的阮鹹,劉昶和張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張華入許昌是打算以死進諫的,但阮鹹和劉昶攔住了張華。二人知道張華的性子既然來到了許昌就絕對攔不住,二人也沒打算攔,而是拉攏。
潘岳和王愷,楊駿,孫楚抱成一團,這是一個龐大的勢力,背後是盤根錯雜的關係。憑借張華一個人,就算是死十次,也是無濟於事,難以撼動這股勢力。劉昶和阮鹹開宗明卷的問張華:「君欲死,欲成事?」
張華慨然道:「若可成事,死亦無妨。」
劉昶點了點頭道:「死不可成,唯忍方可。」
倔強的張華還是妥協了,自己周遊中原各地看到的景象和許昌城的繁華比起來差的太遠。居住在許昌城中的晉公司馬炎,就算如何睿智,生活在這般繁花似錦的城中,也是無法理解各地民不聊生的現實。想要扳倒潘岳,依靠的不是事實,而是權術。
朝中各大家族自顧自的撈取好處,糜爛金銀,可也有一股清正之士試圖力挽狂瀾。潘岳不過是依靠諂諛上位的小人罷了,楊駿和王愷皆是財大氣粗,和司馬氏有著外戚的關係才得以猖獗,這樣的人如何能把控得住朝政?一時得勢,終究必然失勢,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需要付出的便是忍耐。
這些道理張華懂得,但能否做到是另一回事兒。
楊駿等人在阮籍府上被漠視羞辱,一溜煙的便去晉公司馬炎那裡告上一狀。沿途楊駿,楊珧,楊濟兄弟三人不斷的計議,這阮籍是個硬骨頭,又有「勸進」之功勳,就算三人費盡了唇舌恐怕效果也是不如設想。
督辦軍糧之事指望不上阮籍,卻也不一定是什麼壞事兒。
淮上兵將何止十萬?日耗甚巨,龐大的開支讓人頭疼,卻也是一個油頭。放到清廉之士,能臣幹吏手中必然是每日操勞,唯恐有絲毫偏差;放到貪官污吏,視財如命的官員手中,這事兒反倒是簡單了。
阮籍喝醉了不怕,這不是還有咱們兄弟麼?
對於阮籍的醉酒,司馬炎果然是一笑了之:「阮嗣宗此舉必然是不堪重任,有意而為,前往淮上督戰之舉刻不容緩,置辦錢糧這種事情,換一個人選就是了。」
楊駿趁機道:「臣弟楊珧精於算計,可擔此任!」
這楊家也是司馬炎的親家,楊珧也算是司馬氏的外戚,督軍和錢糧都由自己人掌握,司馬炎想想也是安心,於是大手一揮,這事兒也就這麼定了。楊駿兄弟等人歡天喜地的領兵去了,司馬炎心情卻不甚好。
整天都是潘岳,孫楚,楊駿,王愷這些人轉來轉去,時間久了司馬炎也是覺得膩。朝中大臣無數,可口徑出奇的統一,這麼多的大臣竟然沒有點別緻的言論,而且建言也是過於少了。
自己架空了魏帝曹奐,群臣到現在雖然是應從自己,可還沒一個明確的態度,潘岳這個人左右逢源,搞的自己很是開心,可善解人意這方面卻又是不夠火候,這心中話該找何人傾述一番呢?或者是……
朝中的老臣散的散,死的死,剩下的卻是以何氏為首。這支何氏,乃是魏國太僕何夔一脈,而今的當家人乃是當朝的司徒何曾何穎考,以年歲觀之已經七旬有餘。司馬炎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司徒大人才能懂得自己了,於是便命潘岳去請。
司徒乃是當朝三公之一,府邸之廣猶似宮殿,棟宇之秀猶似皇宮,何曾年過七旬,可胃口是出奇的好。曹魏到了這個時代上層官僚都是攀富成風,家家戶戶無不顯富於外,何氏也不例外。
當年都官從事劉享曾經上奏何曾「以銅鉤紖車,瑩牛蹄角」過於奢侈,可何曾不怪罪劉享,反倒是把他闢為自己的從屬。劉享感恩之餘更是竭力的勸諫,不想何曾此時反而換了一副臉孔,屢屢尋些過錯棒責劉享,這般心胸氣度,為朝中三公之列,焉能服眾?
奈何朝中風氣已成,非如此不得已高位,這不得不說是世風日下,朝廷悲哀。
潘岳急於見到何曾,因為阮籍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楊家兄弟各領重任,興高采烈的走了,潘岳卻是提心吊膽。自己雖然不是一個懂得軍事的人,可這十年來和蜀漢的作戰,就少有獲勝的。這個時候與其去前線混點軍功,倒不如老老實實的呆在許昌,留在陛下身邊才是安穩的法子。
這話和道理自己是和楊氏兄弟,孫楚等人三番五次囑咐的,還被眾人稱讚為完全之策!可眼下呢……阮籍稀里糊塗的一句話,躺在家裡裝死就把楊氏兄弟都送去了前線,不只是監軍,更有籌備糧餉的責任。這倒是個好差事,不然楊駿兄弟三人也不用歡天喜地的領命而去,只是後果也是嚴重的。
朝中官吏家家戶戶都富得流油,奢靡成風,這股風氣自然蔓延到了魏國全境之內。司馬炎對於這事兒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聞不問,潘岳也曾經問過司馬炎的意思——畢竟潘岳有了權,但卻是窮苦出身,家底兒和這些朝中世家根本沒得比,人家有錢也不用孝敬你潘岳……
司馬炎的意思很是簡單,大家都喜歡錢喜歡富貴,那孤就給大家富貴,只要大家終於司馬氏,終於大魏國,這麼點富貴,這麼點愛好又有什麼不好呢?總比人人一貧如洗,心中各懷鬼胎要好得多。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這道理卻不是治國的道理,潘岳覺得出味道不對,卻是沒有足夠的能力指出癥結所在——畢竟,潘岳只是文人,政治軍事都是一個門外漢罷了。
晉公默許奢華,底下的臣子更是無度揮霍,隨意的攫取民間財富。許昌內外豪族扎堆,滿街不是奴僕就是富家,倒還能撐得住繁華樣貌,可放眼全國便是另一番景色了。貧富差距越來越大,休養生息的三年裡得到休養的是官吏富戶,而普通百姓越是勞作,越是貧窮,越是貧窮,越要勞作,三年時間民力早已疲憊,民怨早已沸騰!
人有了權勢,膽子也就小了。當年潘岳看到不爽的人還敢冒死進諫,管你什麼背景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都要纏著你搞到底。正是這般「不怕死」的無賴精神,讓潘岳漸漸有了名聲,有了同黨,有了今日的地位。
可現在的潘岳,想著錢,卻是沒有人送錢,想玩陰又丟了以往的膽氣和魄力,只能是眼巴巴的看著別人大把撈錢,自己看的眼花。也正因為如此,對於眼下的世態時局,潘岳有與不同的見解。
仗打輸了有人背黑鍋,可軍需錢糧你要如何籌集!?這是死穴,阮籍寧可爛醉如泥也不去搞,不是阮籍沒有才幹,而是這事兒實在棘手……
以潘岳的觀點來看,這事兒有風險,阮籍不厚道。
你裝死,我也有辦法整到你,因為有何曾。
來到何府之外,潘岳先是仰視了半晌,這何府之大,之華麗讓人歎為觀止。鑄造錢幣用的銅,以及玉石金銀都被用來做了府中的裝飾,甚至小小的門環都是金子做的,這般的奢靡,潘岳看了許久,可每次都是看的心癢,恨不得一下子住到裡面不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