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提到喉嚨口的一顆心,終於緩緩地落到了原位。駱香憐覺得自己的腿,有點微微的打顫。
尚書軒仰頭朝她看過來,駱香憐釋然地綻開了一個微笑。隔著樓上樓下這樣的距離,他的笑容,彷彿是從心底和骨髓裡,一點一滴滲透出來似的。
他穿著深棕色的襯衫,亞麻的料子,襯得他身材挺拔。
手臂上還搭著一件酒紅的外套,整個人英俊得像是岡底斯山的神。
水晶吊燈下,他的笑容,漾在臉上,立刻就發酵成了可以醉人的陳年老酒,讓駱香憐幾乎無法舉步。
不過是短短的兩天,卻像是隔著千年萬載。
一日不見,何止三秋!
尚書軒和劉加偉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劉加偉的臉上,也浮著淺淺的笑容。他的溫文爾雅,大概是不知經歷了多少年的風浪,才歷練而成的。
看到他拾級而上,駱香憐的手指,緊緊地扣著樓梯的扶手。
彷彿怕一放手,自己就會飛一樣撲過去,不顧自己懷著身孕,那絕對會讓尚書軒怒得比窗外的雨疏風驟都來得可怕。
目不轉睛地看著尚書軒拾級而上,總覺得他今天的動作,從容淡定得過了份。
「香憐!」尚書軒在還差兩級的時候,駱香憐已經忍不住跨下了一級樓梯。剛想要撲到他的懷抱,卻看到他身體微晃,忍不住吃了一驚,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色,有著不正常的白色。
「怎麼了?」她顫微微地問。
「沒事,別擔心。」尚書軒轉了半身,用左臂把她擁到懷裡。
淡淡的血腥氣鑽入鼻端,駱香憐的心「咯登」跳錯了頻率,不及思索就把他搭在右臂的外套掀了開來。
深棕色的襯衫上,明顯有著一灘特別深的顏色。
「你……」駱香憐吃驚地伸出手指,想要去碰觸那塊差不多已經猜到結果的布料。
心跳得有點雜亂,喉嚨發著緊,手指在接近的時候,有點發顫。
「香憐。」尚書軒伸出一支胳膊,把她的手緊緊地扣在掌心,「沒什麼的,到書房去再說,好嗎?」
駱香憐急忙點頭,不敢再霸佔他的懷抱。
因為她看到劉加偉提著一個小箱子,正往樓上走來。
「怎麼還沒睡?」尚書軒虛脫似地坐到了椅子上,卻轉而關心一個不那麼重要的問題,「我看到房間裡沒有亮燈,是不是沒有我在身邊,孤枕難眠?」
駱香憐沒有理會他的調侃,只是伸出手,鎮定地挽起他的袖口:「你受傷了。」
「沒事的,只是被射進了一顆子彈。」尚書軒不以為然地說,「可以射中了一根血管,所以才會出這麼多血,其實並不是很痛。」
「是嗎?」駱香憐恨恨地瞪著他,「是不是我該為你的幽默,鼓幾下掌?」
劉加偉打開了醫藥箱,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那裡也備了一個。
「你也受傷了,加偉!」駱香憐不滿地看著他的肩部,洇出來的紅色。
「一點點而已,是刀傷,不用取子彈。」劉加偉甚至還露出了一抹笑容,彷彿在笑話尚書軒,要比他多動一番的手腳。
他們可能在中途換過襯衫,兩個人都稱得上玉樹臨風,襯衫甚至不見一點皺褶。
「你們誰先來?」駱香憐努力鎮定自若,把尚書軒的袖口挽到了上臂。
「書軒要取子彈,你準備怎麼幫他?」劉加偉好奇地看著她。
「我想,也許需要拿縫衣針來縫上兩針。」駱香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輕鬆自如,眼淚卻不爭氣地模糊了雙眼。
長而微翹的睫毛略略低垂,這時微微顫動了一下,就差點讓淚珠滾出眼眶。
在尚書軒「專業」的指導下,劉加偉和駱香憐總算完成了全部的動作。
「很好,香憐,你可以考慮去考醫師執照。」尚書軒輕鬆地開著玩笑。
劉加偉的傷口則要簡單得多,經過消毒處理,再灑了藥粉包紮起來。
「要不要打破傷風針?」駱香憐擔心地問。
尚書軒搖頭:「不必,那把刀雪亮鋒利得很,不會讓加偉得破傷風的。」
駱香憐對他的笑話,絲毫不給面子,依然憂心忡忡。
劉加偉笑歎著搖頭:「下去沖個澡就睡了,你們也早點睡吧,別折騰得香憐睡不好。」
尚書軒「嗯」了一聲,劉加偉頭也不回,拎著箱子就朝房門口走去。
「傷口別碰到水!」駱香憐追加了一句,劉加偉回頭咧嘴一笑,體貼地替他們合上了房門。
「喂,你該關心的是我。」尚書軒不滿地用左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你不知道最近醋的產量增長很快嗎?」
「傷口不用縫針嗎?我聽說縫了針會好得快一些。」駱香憐沒有理會他的玩笑,目光仍然停留在那一截雪白的紗布上。
「誰縫?我只剩下一隻手,可做不了精細的外科手術。」
駱香憐翻了一個白眼:「縫兩針也算是手術嗎?我的縫紉技術很好的,保證針腳細密平整。」
「細密?」尚書軒作出一個駭然的神色,「老天,你要謀殺親夫嗎?」
駱香憐由著他耍嘴皮子,心卻像是被長長的針貫穿以後,又被狠狠地拉扯住的麻線。心臟不期然地一陣抽痛,眼角就微微地跳了起來。
睫毛顫動著,像是蝴蝶的翅膀。偶爾閃電劃破長空,把她的膚色,照得近乎透明。
雙頰上的肌膚,彷彿浮著柔和的珍珠光澤,尚書軒伸出手,撫過了她的唇畔。
「想我嗎?」他低低地問,聲音有點暗啞。
這不是廢話嗎?
駱香憐對這種沒有懸念的問題,拒絕作答,只是把一些紗布頭,都扔進了垃圾桶。
四周的空氣,帶著一絲紊亂。兩人在靜默裡,一語不發。
「香憐,不早了,睡吧。」最終,還是尚書軒忍不住這樣的沉默。
「好。」駱香憐不為己甚,房間裡一燈如豆,染得白牆粉壁,都洇上了溫暖的顏色。
「我去洗澡,身上的味道太重了。」尚書軒甩了甩頭,朝浴室走去。
「你自己能行嗎?」駱香憐問。
「沒問題的,你先躺著等我吧。」尚書軒的聲音,在水流聲裡,顯得模糊而飄忽。
大雨仍然傾盆而下,彷彿是積累了千萬年的眼淚,在這個夜裡,如洪般地瀉下。
風雨交加的陰暗裡,尚書軒走出來的時候,卻沒有半絲狼狽。
相較於他麥色的肌膚,紗布便顯得分外的觸目驚心。
「為什麼?」駱香憐沙啞著聲音,站在浴室的出口處等候。
「只是香港出了一點小問題,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