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夾津口往汝州,最短的路程,莫過於翻過嵩山和少室山的埡口,經登封一路南下,不過三百多里。若論路平好走,則需要從伊川繞道,路程長達六百多里。
林純鴻試圖南下,理所當然地選擇了翻越嵩山、少室山之間的埡口。畢竟,白桿兵與羅汝才在宜陽和伊川一線大戰,荊州軍這只龐大的大象一旦路過伊川,將使天平徹底失去平衡,後果難以預料。
更關鍵的是,荊州軍從伊川南下,將處於張獻忠大軍的西側,除了逼張獻忠與李定國靠近以外,還堵住了張獻忠進入盧氏山區的道路,這是林純鴻所不能接受的。
三月二十五日,荊州軍開始拔營,在離開夾津口以前,林純鴻令侍衛將艾能奇帶到了面前。
艾能奇接連戰敗,又選擇了屈辱的投降,按理說,他應該委頓不堪才對,不過,令林純鴻吃驚的是,艾能奇依然生龍活虎,神采奕奕。
他濃眉大眼,四方臉,鼻樑甚高,一看就是一位大帥哥。林純鴻暗自稱奇,艾能奇的帥氣,絲毫不亞於劉文秀,難道陝北專出大帥哥?估計陝北的姑娘也不錯,豈不聞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
林純鴻自失地搖了搖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開,隨意靠在帥椅上,問道:
「壯漢,今日可願降?」
艾能奇絲毫不見猶豫,脫口問道:「降又如何,不降又如何?」
林純鴻道:「願意降,就給本督行個軍禮,日後在荊州軍中做一小卒,征戰沙場;不願意降,就馬上起程,前往瓊州府,挖礦贖罪,五年後恢復自由之身。」
「贖罪?我有何罪可贖?」艾能奇張大嘴巴,故作驚訝道。
林純鴻大笑道:「兩年前,高迎祥也大言不慚,說自己是官逼民反,無罪,諸多辯解之詞,讓本督聽得生氣,拉出去砍了頭。難道你也想試試本督的刀快不快?」
艾能奇冷笑道:「當日投降,我就做好了凌遲的準備,又何懼砍頭?」
林純鴻絲毫不見生氣,反而循循善誘地說道:「夾津口合圍之前,如果本督所料不差,張獻忠應該給你下達了命令,說什麼山窮水盡時,若本督能答應你棲身荊州的條件,就投降,是麼?」
艾能奇心裡大吃一驚,暗道,如此密事,他如何得知?難道義父身邊有內鬼?心裡雖如此想,艾能奇依然嘴硬道:「現在我命掌你手,自然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林純鴻冷笑道:「張獻忠打得好算盤,無非就是挑撥荊州和朝廷之間的關係,便於從中漁利。張獻忠千算萬算,卻漏算了一點……」
林純鴻故意停住了話頭,用銳利的目光盯著艾能奇。艾能奇玩心計哪是林純鴻的對手,果然中計,脫口問道:「漏算了什麼?」
林純鴻哈哈大笑:「這麼說,你承認張獻忠有這個打算嘍?他漏算了什麼,我就來告訴你,你好好聽著:張獻忠和羅汝才手中的二十萬烏合之眾,根本就不是三萬多荊州軍的對手,不是我自誇,即便劉澤清、黃得功和馬祥麟手中的官兵和你們聯合起來對陣荊州軍,荊州軍依然能戰而勝之,這點你信不信?」
這話說得狂妄無比,讓艾能奇張口就想反駁。但仔細想了想,卻又覺得不是不可能。經歷了泌陽、夾津口之戰,艾能奇對荊州軍的戰鬥力可謂刻骨銘心,哪裡不知道荊州軍並未在河南戰場上使出全力?
艾能奇的臉漲得通紅,良久,方擠出了一句話:「機緣巧合之下,荊州軍不一定會敗。」
林純鴻哼了一聲,道:「任何陰謀詭計,需建立在實力的基礎上,縱使張獻忠的奸計得逞,又能奈荊州軍何?張獻忠漏算的就是這點,你明白了嗎?」
艾能奇啞口無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純鴻也不管艾能奇想什麼,隨手指著輿圖對艾能奇道:「你看看這份輿圖,就憑荊州軍對河南山川地理的熟悉程度,荊州軍的戰力就不是朝廷和你們所能比的!」
艾能奇失魂落魄,今日,他方才知道,荊州軍能掙得不敗的名聲,並非是表面上所見到的火炮、板甲、火槍等武器,裡面所包含的方方面面,完全是他所不能想像的。
林純鴻冷冷地看著艾能奇,繼續打擊艾能奇的心理防線:「荊州軍業已拔營,不日將翻越少室山和嵩山之間的埡口,投入汝州戰場。張獻忠與錢祚徵的村寨糾纏不休,半步前進不得,如果荊州軍再踏入汝州戰局,你覺得會發生什麼?」
艾能奇耷拉著腦袋,低聲道:「如無意外,當潰敗。」
林純鴻搖了搖頭,道:「張獻忠不會潰敗的,因為我不想讓他潰敗。三日前,李定國在魯山劫持了我的糧草,目前還游弋在方城、魯山一線,試圖截斷我的糧道。你說說看,如果我傾力進攻張獻忠本部,張獻忠會命令李定國怎麼做?會不會令李定國加緊破壞我的糧道?」
艾能奇突然醒過神,眼睛裡幾乎噴出火來,恨恨道:「原來你攻打汝州是假,真正的目的就在於攻打李定國!」
林純鴻笑道:「就憑你看出這點,就可以在荊州軍中佔據一席之地。不錯,我會在汝州傾盡全力打擊張獻忠,然後立即插入張獻忠和李定國之間,將李定國變成孤軍。」
艾能奇緊捏著拳頭,直把手指捏得泛白,鼻子裡喘著粗氣,幾欲瘋狂。
「如何?現在降不降?」
艾能奇在兩名侍衛的押解下,依然拚命地掙扎,吼叫道:「卑鄙!無恥!我死也不降!要是李定國有個三長兩短,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林純鴻上前拍了拍艾能奇的肩膀,道:「放心吧,你,還有劉文秀和李定國,我可捨不得殺。這張獻忠雖然殘忍嗜殺,眼光倒是不錯,幾個義子堪稱人傑!實在令人佩服。」
說完,不再理會艾能奇,轉頭大聲令道:「押下去,待我擒住了李定國和劉文秀,再來問他降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