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馬祥麟皺眉思索片刻,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冷笑,道:「李大人請明鑒,林純鴻早已不將朝廷的命令放在眼裡,這次率兵三萬出南陽,卻又擅自兵屯廬州一線,其用意著實耐人尋味。如果末將所料不差,林純鴻當派遣一部遮護糧道,驅逐李定國部,然後親率主力南下汝州,將張獻忠往汝州之南驅趕,如此一來,洛南、盧氏等縣必然被賊寇禍害,末將擔心,賊寇禍害洛南、盧氏事小,如若重演南陽一幕,則兩地不服為朝廷所有!」
黃得功和劉澤清嚇了一跳,忍不住變了臉色,馬祥麟此語,無異於指責林純鴻造反!黃得功心裡不由得暗罵道:馬祥麟,真夠恨的,難道就不怕林純鴻秋後算賬?
黃得功偷偷地瞅向李紹翼,卻看到李紹翼面不改色心不跳,一點反應都沒有。黃得功大奇,不知道李紹翼是沒有聽明白馬祥麟的話,還是因為此事過於敏感,只好選擇不理不睬。
且聽李紹翼問道:「就這樣?馬副將說完了?」
馬祥麟百思不得其解,按說,自己把話說得如此明白,這李紹翼怎麼就不上道呢?他只好回道:「末將說完了。」
李紹翼冷著臉道:「你的意思是說,林純鴻會分兵南下,主力會去攻打盤踞汝州的張獻忠?」
馬祥麟抱拳道:「是的。末將是這麼認為的。」
李紹翼將目光轉向劉澤清,問道:「劉將軍怎麼認為?」
劉澤清壓根不敢多言,只好謹慎地抱拳道:「末將的看法與馬副將差不多,並無二致。」
李紹翼點了點頭,大聲道:「三位辛苦了,剿滅張獻忠,還得靠三位。如果這次能順利剿滅張賊,本官一定在皇上面前為三位請功,三位封妻蔭子,近在眼前啊!好了,三位戎馬倥傯,本官就不囉嗦,你們去吧!」
三人狐疑萬分,猜不透李紹翼發了什麼瘋,只好唯唯諾諾,告辭而去。
李紹翼見三人離開,立即去尋熊文燦,準備借熊文燦之手,命令荊州軍分兵南下。哪想到還未跨出廳門,卻得到心腹通報:楊閣老有密信。
李紹翼不敢耽擱,立即回到密室,拆開了楊嗣昌的密信。
楊嗣昌告知李紹翼,兵部已經密令秦良玉集結兵力於萬源,阻止張獻忠和林純鴻入川;同時,還令盧象升調集虎大威屯兵於黃河之北,保持對林純鴻的壓力。
另外,楊嗣昌表示,林純鴻屯兵於廬州,雖不知其用意,但安廬巡撫史可法業已出重手,勿憂。
楊嗣昌還劃出了底線,命令李紹翼無論如何也要阻止林純鴻在河南、四川繼續搶佔地盤。
最後,楊嗣昌憂慮萬分,指出,女真酋首最近動作頻繁,恐有南下之勢,如果再有侵入京師附近之禍,他恐怕無法安其位。如果有可能,最好能與林純鴻秘密接觸,看看能否在保住河南、四川的情況之下,推動荊州軍北上抗擊女真人……
李紹翼緊捏著密信,就如拿著千斤重物一般,雙手不停地顫抖。最終,他長歎了一口氣,將密信放在了蠟燭上。隨著一團黃色火苗竄出,密信化成了灰燼,飄散在密室中。
楊嗣昌雖然左右開弓,為李紹翼尋找了秦良玉、盧象升等強援,但李紹翼絲毫沒有輕鬆的感覺。這些天來,身邊儘是一些不省油的燈,讓他心力交瘁。
像黃得功、馬祥麟和劉澤清等驕兵悍將,偶爾敲打一下,還會聽命行事。那熊文燦狡猾得跟狐狸似的,時時擺出一副被他控制的苦臉,惟恐天下不知。熊文燦的打算,李紹翼怎麼會不知道?他懷疑,熊文燦早就和林純鴻有交易,抱定了絕不出頭的主意,坐山觀朝廷和林純鴻鬥個你死我活。
至於秦良玉和盧象升,李紹翼自然信得過他們的忠心。但是,他懷疑,即便秦良玉和盧象升傾力出手,又能擋得住林純鴻幾天?林純鴻會不會在兩人的壓制下,強力反彈,將整個河南鬧得無法收拾?
況且,盧象升與楊嗣昌並非一條心。楊嗣昌的「攘外必先安內」剛出爐,就遭到了盧象升的痛斥。按照盧象升這幫一根筋的書生看來,無論誰想擾亂大明,全部打回去即可,絕不能妥協。
這點,讓楊嗣昌和李紹翼憂心不已,在朝廷中,持盧象升同樣看法的大有人在,而且勢力絕不容他們忽視。李紹翼還知道,楊嗣昌為了貫徹「攘外必先安內」,還傾力拉攏高起潛,妄圖內外結合,共同推動此策。
想到這裡,李紹翼歎了口氣,顯得憂心忡忡。找女真人議和,勢必背上萬世的罵名,現在朝廷中根本找不到人推動此事。宮中的那位,顯然不願意背上罵名,絕不沾邊此事。
李紹翼越想越恐懼,如果朱由檢真頂不住壓力,會不會把楊嗣昌推出來頂替罪名?
一旦楊嗣昌完蛋,覆巢之下無完卵,自己就馬上跟著完蛋。
李紹翼毛骨悚然,渾身冒出了冷汗。
至於楊嗣昌提出,力促荊州軍北上抗擊女真人,李紹翼一眼就看出,楊嗣昌打著消耗荊州軍實力的主意,甚至想把北上的荊州軍當做人質,逼林純鴻聽從朝廷命令。
李紹翼覺得這簡直形同兒戲,從南陽至宣大、薊遼,相隔幾千里,林純鴻會傻到把荊州軍派到宣大和薊遼?難道楊嗣昌呆在內閣呆傻了?
李紹翼對楊嗣昌甚為瞭解,知道楊嗣昌並不是一個天馬行空的書生,難道楊嗣昌另有考慮?
他突然想到,林純鴻在廣東大造六桅帆船和七桅帆船,還通過蜈蚣船控制了長江,難道楊嗣昌希望林純鴻通過海路運送荊州軍至三邊與女真人作戰?
想到這裡,他突然豁然開朗,明白了楊嗣昌的打算,不由得對楊嗣昌佩服萬分,情不自禁地豎起了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不過,要讓林純鴻心甘情願地與女真人拚命,這真是一個大大的難題!李紹翼頭痛萬分,沉思半晌,終於下了決斷:先剿滅張獻忠,探明林純鴻的想法再說。當前,最為緊要之事,就是先挽回朝廷的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