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左良玉大營後,林純鴻尚在路上,就接到部下急報,中官帶著聖諭抵達荊州大營,令林純鴻立即回營接旨。
雖然早已知悉聖諭的大致內容,林純鴻也不敢懈怠,立即返回大營擺出香案,跪著聽旨。朱由檢首先嚴厲斥責了林純鴻擅自興兵攻打鄧玘,罰俸半年,令其待罪立功。緊接著,朱由檢又回顧了官莊之戰,對林純鴻搏命一擊大加讚賞,勉勵其奮勇作戰。
中官用他那特有的嗓音念完之後,林純鴻頭伏於地,誠惶誠恐的說道:「罪臣接旨!」
說完站起身來,對中官說道:「陳公公一路風餐露宿,辛苦了。」
陳奎笑瞇瞇的說道:「聖上對林將軍還是滿意的,望將軍不辭辛勞,再立新功,聖上定然不會薄待功臣!」
林純鴻估計朱由檢怕涼了功臣之心,特意將此話囑咐陳公公。看來,這朱由檢對自己還算照顧嘛。
林純鴻躬身道:「聖上一片苦心,罪臣銘記於心,當奮勇殺敵,以報聖上之恩。」
陳奎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咱家這次來弓兵大營,還有一件事情,就是看看板甲和鋼弩的效果。聖上對兩大利器相當關注。」
林純鴻心中暗喜,朱由檢對板甲和鋼弩越關注,周士樸對自己的依賴就越大,或者說,東林黨對自己的依賴就越大。於是,林純鴻眉飛色舞,滔滔不絕的對陳奎說道:「鋼弩的優勢就在於射程遠、瞄準容易,缺點就是上弦比弓箭慢。板甲就不用說啦,製造起來比魚鱗甲和鎖子甲容易,防護能力比魚鱗甲和鎖子甲出色,比魚鱗甲輕,比鎖子甲略重。當初,在遼州對付滿天星時,一百五十步以外用鋼弩射擊,賊寇衝到一百五十步以內,弓弩齊發,待賊寇衝到三十步以內時啊,就用虎蹲炮轟擊,那可真是厲害無比,殺得滿天星血流成河,屍積遍野!至於板甲,每次戰鬥之後,末將發現,荊州弓兵傷兵的傷口基本都在手腳和面部,何理?賊寇對板甲護住的部分根本無計可施!」
林純鴻說得開心,陳奎聽得高興,兩人越聊越興致越高,連時間都忘記了。
林純鴻問道:「不知陳公公這次能在大營盤桓幾日?荊州弓兵馬上面臨大戰,屆時讓公公眼見為實!」
陳奎手舞足蹈,臉色發紅,興奮道:「聖上命咱家在荊州弓兵營呆一個月。」
呆一個月?林純鴻雖然面帶笑容,但內心吃驚不小,看來朱由檢還是對自己有見疑之意!
待將陳奎妥善安置下來後,林純鴻立即召集陸世明和眾將商議。
雖然林純鴻和陸世明根本不將朱由檢的疑慮放在眼裡,但架不住眾將的求戰之yu,最終形成一致意見,尋殲高迎祥一部,以安朱由檢之心。
林純鴻召集眾參軍及將領,共同商議戰略。鑒於高迎祥囤積主力攻打彰德府,只派部將郭汝磐率一千多jing騎在觀口以西打草谷,四處劫掠糧草,林純鴻計劃一舉吃掉郭汝磐。
吃掉郭汝磐一個關鍵點就是快,要讓高迎祥的步卒來不及反應。另外,為了防止行動迅速的騎兵主力掉頭與郭汝磐夾擊荊州軍,必須令盧象升對高迎祥施加足夠的壓力。
此外,荊州軍兵力捉襟見肘,也需要左良玉遮護糧道。
陸世明和眾將面面相覷:「咱們如何調得動盧象升和左良玉?」
「放心吧,盧象升和左良玉定然聽我們的!」林純鴻對盧象升的忠義相當有信心,而且前不久剛與左良玉達成協議,自信滿滿地說道。
林純鴻立即將自己的計劃通報給左良玉,希望左良玉能配合自己。左良玉得到了三千石糧草,軍威復振,又甩掉了人見人嫌的流民包袱,心裡正得意,對林純鴻的請求欣然同意。同時,林純鴻將自己的計劃通報給大名兵備道盧象升。
盧象升天雄軍的駐地離彰德府有一百五十里之遙,聽聞高迎祥擊敗左良玉後意圖攻打府城,立即率領一萬多士卒晝夜兼程,往彰德府趕。剛行至內黃縣,接到了林純鴻的通報。盧象升拍案道:「朝廷早該統一事權了!就連左良玉、林純鴻一介武夫都知道協同作戰,可歎朝廷諸公不明白!」
副將李重鎮撇了撇嘴,道:「應該不是朝廷諸公的原因吧?」
盧象升眉頭緊皺,陰鬱著雙眼,呵斥道:「胡說八道!豈不聞文死諫、武死戰?上命不行,皆廟堂之臣的責也!」
李重鎮唯唯諾諾,不再說話。
盧象升立即下令道:「加速行軍,三日後在崔家橋安營!」
副將雷時聲忙勸道:「大人,難道我們真的要圍著林純鴻轉?林純鴻乃一小小游擊,這也太……」
盧象升大笑道:「我們不是圍著林純鴻轉!我們是圍著正確的策略在轉,林純鴻正在做的,乃當前最為可行的方略……」
與此同時,左良玉揮兵南下,意圖在彰德府西北的洪河屯紮營,遮護林純鴻南下的糧道。
見左良玉和盧象升均同意自己的計劃,林純鴻立即率兵往彰德府西部的曲溝進發。
官莊之戰後,林純鴻對荊州弓兵的行軍能力相當自信,令麾下一日前行六十里,不出一ri,就把左良玉的部隊遠遠拋在了身後。左良玉大驚,出於好意,立即派快馬追上林純鴻,勸道:荊州弓兵南下是為了作戰,如此急行軍,到了曲溝之後就成了疲兵,恐為高迎祥所乘。
林純鴻對左良玉的好意表示感謝,同時,告知左良玉,高迎祥部將郭汝磐正率著一千多jing騎在彰德府以西打糧,自己準備以快打快,讓高迎祥來不及反應。
左良玉見林純鴻不聽勸告,深恐林純鴻著了高迎祥的道,自己勢單力薄,抵擋不住賊寇的雷霆一擊,就計劃在洪河屯竭盡全力加固營盤。這樣即使林純鴻兵敗,自己也能固守待援。
一日前行六十里,對荊州弓兵來說,尚未用盡全力。平日的訓練中,每日前行八十里也是家常便飯。這一方面得益於荊州弓兵良好的身體素質,更重要的是,荊州弓兵營中擁有大量的牛、驢和騾子,能夠大幅度減輕弓兵的負重。
林純鴻給陳奎安排了舒適的馬車,但是遭到了陳奎的拒絕,陳奎居然每日隨著弓兵步行!
林純鴻暗自稱奇,勸道:「公公還是上來坐車吧,這樣太累了。」
陳奎笑道:「林將軍的好意,咱家心領了。出宮前,聖上就令咱家多和士卒親近親近,能和勇士們一起行走,咱家也倍感榮耀。」
林純鴻忍不住讚歎道:「公公好體力,這樣的行軍強度,平常的農夫都很難吃得消,更別說如公公般的金枝玉葉。」
陳奎邊走邊說道:「什麼金枝玉葉啊!咱家也是個苦出身,當年進宮後,就一直奔波在遼東,從瀋陽跑到錦州,又從錦州跑到寧遠,後來又跑到榆關,最終跑回了京師……咱家別的本事沒有,跑路的本事一等一!」
陳奎以開玩笑的口氣敘說著大明在遼東的失敗,讓林純鴻惻然。
林純鴻問道:「公公在遼東呆了幾年?」
「從天啟五年一直到崇禎四年,整整六年啊!」
「這麼說,公公上過戰場嘍?」
「也算上過吧,不過每次都是潰敗,幸虧爹娘給咱家生了一雙長腿,留得殘命至今……」
言語之間,不無蕭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