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求你留下(2)
唇角微揚,扯出半抹苦澀的笑,此時此刻,軒兒感覺自己像個可惡的第三者般,破壞了別人一家團圓。腳步倏然變得沉重如鉛,顧不得身後那道焦灼的目光,狠一咬牙,邁開步子。
「軒兒,別走!咳咳咳……」喊得太過用力,激的肺部劇烈刺痛難忍,嬴政禁不住陣陣咳嗽起來。軒兒頓了頓,秀眉微蹙,並未就此停下腳步,仿若飄渺的風般,瞬間撤離宸宮。
望著那嬌小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中,嬴政的臉色瞬時嘩然雪白,好似凝結了千年後的雪霜,看著柔姬的目光陰冷的可怕,沉聲道。
「你來做什麼?」
「妾身聽聞大王受賊人所害,身重劇毒,太過擔心,故而前來探望。」柔姬美眸盈淚,頭頂著嬴政怒意翻滾的眼神,顫聲道。眼前床榻上的那個人,亦是她的夫,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和所有!可是,他從來都不曾用正眼瞧過她半分,只餘誕下扶蘇那日,按照律例生了自己的位。
如果不是看到剛剛他對韓軒兒眼中所流露出的不捨與眷戀,她真的會懷疑,嬴政就是那麼冷酷絕情的人,這是理所當然的,只因,他是大王,是秦國的主宰,是她永遠視如天神般膜拜的夫!
「孤王已無大礙,你可以退下了。」嬴政的語氣極其淡漠,實話言,眾多姬妾之中柔姬的乖順他並不生厭。然而,她好巧不巧,偏偏在那個時候進來,無端端的破壞了自己與韓軒兒和好的最佳時機,怎能叫他不氣憤!
「父王,娘親也是擔心您才……兒臣這就去將軒公主請回來!」扶蘇面色頹暗,轉身欲走,豈料被嬴政厲然一聲喝住了腳步。
「跪下!」大掌緊捂著胸口,心脈處一陣撕裂般的絞痛,令他的呼吸變得愈發紊亂且急促。
「韓軒兒是孤王的王后,是大秦的國母,倘若讓孤王再聽到軒公主這個稱呼,扶蘇,你應該知道後果!」
柔姬被那對黑眸之中迸發出的狠厲光芒嚇顫了,趕忙按住扶蘇的腦袋,朝嬴政重重的磕了個響頭,慌不擇跌道。
「大王恕罪,蘇兒乃一時糊塗,他也是對大王出於關心才會失言,還請大王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饒恕他失言之罪。」雙肩劇烈顫抖著,柔姬只覺得她整個人被那道凌厲的眸光射的全身是洞,若光亮的水銀鏡子籠罩住般,無所遁形。
「關心則亂,大王亦是對扶蘇寄予厚望,才會如此嚴格,柔夫人不必太過緊張。」軒兒端著碗黏稠濃黑的湯藥走進殿來,唇角的笑容若剔透的水晶般純粹,看不出半分情緒,水色的眸子,更似落盡了皓天的星辰,璀璨絢爛。
柔姬喉嚨一陣哽咽,心底微顫,軒兒的笑容令她心底莫名的心悸,如同聚光燈下忘記了表演的小丑,除了手足無措的流淚以外,找不到任何出路。
她還未反應過來,軒兒已將湯藥遞至其手裡,溫婉輕笑,全然不顧嬴政黑沉的可怕的臉,轉身,欲要再度離開。
「韓軒兒,留下……」明明怒海在胸腔中翻騰,明明被她氣得全然失去理智,出了口,竟是半帶著哀求味道的五個字。如果,這一次再抓不住她的手,下一次,她會朝自己打開心門,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大王好好保重身子,切勿頻繁動怒,否則,龍體受損,吃苦的,可是您自己。」一番話,雲淡風輕,不夾雜任何感情在裡頭,純粹公式化的。
軒兒心底自嘲的笑笑,眼角的淚痕早已不覺被她抹去,今時今刻,她才深深體會到為何在他的身邊,一直都未曾有依憑感,是因為,她們之間的磨合與間隙,已經到了無法消解的地步。
要她像柔姬那般,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夫君對別的女子憐愛萬分,甚至,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都被棄之如敝屣。很抱歉,她韓軒兒做不到。永遠,都做不到!
是她太高估了自己,還是忘記了中國五千年來的封建社會,那固有的男尊女卑,早已容不得她去奮力爭取那本就飄渺的幸福。
「孤王又做錯了什麼?你要如此冷漠?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軒兒,你怎麼了?」嬴政不解,緊蹙的眉頭帶著深深的疑惑。好不容易,他終於知道,原來她的心底也有他,可是,為何較之先前,她對自己更冷漠了?
「大王怎會錯?奴婢有些累了,還望大王恩准奴婢先行告退。」軒兒朝嬴政欠身道,一舉一動,皆符合一名地位低下的姬妾所必須履行的禮儀,可天知道,在這之前,她對這些繁複的禮節,向來都是不屑一顧的。
嬴政眸中一痛,心臟好像一個冰冷的玻璃瓶,忽然重重的摔落在地,發出匡啷的聲響,四濺的碎片嘩然的刺進心房最柔軟處,一瞬間,疼的鮮血淋漓。
從來,她都不肯承認是他的奴,即便是被逼至風口浪尖上,好幾次性命危機,她都矢口堅定著那一份叫他無可奈何的尊嚴。可現在,她居然主動,主動用了奴婢二字?這叫他如何不難受,如何不心痛?韓軒兒,你到底怎麼了……?
「……」面對著如此倔強的韓軒兒,他,陷入了沉默。捏緊的十指攥的關節處慘白的厲害,一根根青筋毫無畢露的凸顯出來,足見其心中的憤怒與難受。
這一切,她只當看不見,今夜,她將久久穿戴的偽裝卸下太多,再這麼下去,真的……會淪陷也不一定。
如果愛上他,會如飛蛾撲火那般焚燬,那麼,她情願一開始,就將這份愛終結成灰。
如果不愛他,心會痛得整夜輾轉難眠,那麼,她情願一開始,彼此就只是陌路旅人。
「別走,求你……」嬴政顧不得孱弱的身子,艱難的起身,在她將要跨出門檻的那一刻,拼盡全力,雙臂如同萬年的籐條般將她緊緊纏住,沉重的腦袋埋首於她白皙的頸項之中,溫熱的氣息,吹拂的她陣陣瘙癢。
那低低的四個字,如同驚雷的閃電,轟的一聲劈於頭頂,令她瞬間有些措手不及。
「你不是我的奴,韓軒兒,你是我的妻!」
轟——
好似十萬伏特的電流穿過身體,遍及每一個角落,連身體內每一寸骨髓都跟著硬生生的發疼。軒兒乾澀的眼眶再度蒙上模糊的水霧,酸脹而刺痛,心臟劇烈而疼痛的狂跳不止。
曾經,多少次,他禁錮她,侮辱她,詆毀她,無外乎那一句。韓軒兒,你是孤王的奴!生生世世,都是孤王的奴!沒有孤王的准許,你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可是,現在他卻說……
韓軒兒,你是我的妻……
妻?
是她聽錯了?還是,他說錯了?
「放心,我只是累了,想去歇息。」軒兒緩緩的回答,隨意的搪塞了個借口,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強迫性的將那差點傾湧而出的淚水,再度嚥了回去,喉間,瞬間酸楚一片,指尖,連帶著漫出難以抑制的疼痛。
「那在這歇息便好,不要走,留下來,軒兒……我需要你的照顧。」嬴政不依不饒,像是個孩童般癡纏著緊緊抱住她,手臂的力度兀自變得更緊,生怕她會如虛幻的氣泡般,一不小心,便傾然消失不見。
「柔夫人會照顧好大王的,我相信。」
語畢,她明顯感覺到他緊貼著的身子一僵,洶湧的怒火就算不看他的臉,亦可從那焦灼快速的呼吸頻率判斷得出。趁他愣神之際,軒兒雙手微一用力,錚然脫離他的懷抱,大步邁出門檻,匆匆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韓軒兒——!!!」嬴政駭然喝道,趕忙跨步,欲要追出去,腳下一絆,重重的跌倒在地。掌心瞬時擦破了皮,嫣紅的血頃刻湧出,絲絲疼痛若游蛇般鑽進骨髓,直入心肺。可都不及,她臨走前給他那個決絕的背影時,來的更傷,更痛。
為何,彼此明明就要靠近時,你又要將距離拉大?躲到,我無法接觸的保護殼中?
「大王,您該喝藥了……」柔姬顫巍巍的提醒道,對上那漆黑深邃的眸,心臟,無端的揪起,端藥的手像是痙攣了般,瑟瑟發抖。
嬴政面色陰鬱的望著那碗濃黑的湯藥,大掌迅速的揚起,匡啷一聲破裂巨響,濃黑的湯藥狼狽的濺灑了一地。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