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軒兒表白(2)
「軒兒,別怕,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韓沉堯沉聲安慰道。雙手伸出,想要將她攬至肩頭,望著她蒼白淒楚的小臉,心底悄然歎了口氣,無奈的收了回去。
這樣的軒兒,怎麼可能還記得當初的承諾,一同復興韓國的承諾。變了,好多地方她變了,聰明的宛如鑽石般耀眼,冷酷的幾乎令人心碎,如若是男子,絕對會成為逐鹿天下的梟雄。而非,曾經賴在他懷裡,需要他柔聲安慰的小妹妹了。
「我不要緊,沉堯哥哥,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你對她……我就不會,我真的不會……」軒兒的聲音有些哽咽,她的計劃理論上確實沒有任何錯誤,可是,錯了的是人心,人心,是永遠無法靠準確的計算去判定的。
「對不起……」因為她的自私,毀掉了韓沉堯心愛的女人,縱然她與楚瑾兒恩怨再深,這並不代表,她可以利用韓沉堯達到最終的目的。
突然想起一句話,對不起,這三個字,永遠是最蒼白的語言,因為,它無法改變過去,無法改變時間,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世間,不會有後悔藥。
「無需抱歉,軒兒,最錯的人是我。經此一役,我才能夠理解,你為何能一直留在嬴政的身邊了。軒兒,待他醒來,好好珍惜,哥哥能幫你的,只怕就到這裡了……」如果說以前的韓軒兒,是讓他想放在掌心好好疼愛的嬌弱妹妹,那現在的韓軒兒,是他費盡萬千心思都無法靠近的石雕像,她偽裝的那麼好,笑得那麼堅強,每走一步,看似無情,實則步步有情,看似殘忍,實則寬容,這個世間,她唯一不寬容的人,只怕就是她自己。
「沉堯哥哥,明明一開始,我最恨他!可是現在,我卻為了他毀了你的一切,我……真的已經無顏對你!」軒兒雙膝向下一斜,騰地一聲跪倒在地,十指緊扣著地面,硬生生的給韓沉堯磕了個響頭,秀美的額上瞬時一片青紅。
「軒兒,你這是做什麼?」韓沉堯微驚,急忙想要扶起她,豈料軒兒如同固定在白玉石上的石雕般,一動不動。
「我……不是韓軒兒……」十指扣得更緊,仿似將心臟狠狠揪在掌心,碎碎的疼,疼的一滴一滴嫣紅的血像是要刺瞎她的眼。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成為韓軒兒,成為韓沉堯呵護的妹妹,韓沉夜信賴的姐姐,楚澈衷心的未婚妻。可是,怎麼辦?她不是,一開始就不是。
她是沒有人要的垃圾,她是黑夜中獨行的殺手,她所帶來的永遠只有滅絕與黑暗,她給不了任何人光明與希望。縱然再美又如何?再聰明又如何?這個世間,她唯一無法拯救的人,就是她自己。
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在顫抖著,孤零零的水眸緊緊盯著那扇沉重的宮門,太醫院所有太醫跟楚澈正在裡面全力施救著,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拿把刀子在她心上割那般,狠狠的疼,生生的痛。
「我知道,從那夜你拚死救了我出去,我就知道……可是,軒兒,你就是她,你跟她,一樣善良。不要懷疑,你遠遠沒你所認為的那麼殘忍。」
淡而溫醇的話語就像是一杯香甜的熱牛奶滑過心頭,溫暖的疼痛令她好似在洪水中拚命掙扎,忽的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低低帶著哀泣的嗓音,軒兒又重重的磕了個響頭,乾淨的白玉石地面瞬時映出幾滴水印子。
她倏然抬起頭,唇角輕揚,臉上的未干的淚痕若天上皓雪中盛放的雪蓮,美得叫人心醉。
「沉堯哥哥,謝謝……」
「傻瓜……」
溫暖的大掌憐愛的撫摸著她的頭,帶著寵溺的味道。韓沉堯唇角好看的上揚著,深埋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同時,埋葬了他心底一直以來的希冀。
無論如何,韓軒兒,終究還是他最寶貝的妹妹。
吱呀——
楚澈手捧著鮮紅的血布,額上盡數掛著晶瑩的汗珠,面對著軒兒焦灼發慌的臉,湛藍的眸頹暗的望了她一眼,輕歎道。
「毒素及時排出來了,只是,此毒甚狠,能不能熬過今夜,重獲新生,就看秦王自己了……」表情微有些不自然,視線偏移,莫名的,他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疑惑的臉,這比在他的心上捅上幾十刀還要來的難受。
其實,他很想告訴她,真的,他盡力去救嬴政了,沒有私心作祟,而故意見死不救。只是,這樣說,她反而會更加不信自己吧?
聞言,軒兒水眸驟縮,先是一怔,繼而像瘋了般衝進宸宮,連楚澈話的後半句都不曾聽清,跌跌撞撞奔至床榻邊。凝望著他安靜的仿若只是睡著了的臉,心臟好似被蠍子蟄了一口般,脆生生的疼。
他銳利的唇角邊還殘餘著乾涸的黑色血跡,緊蹙的俊眉若連綿的山脈般緊鎖在一起。軒兒深吸一口氣,挪動著沉重如鉛的腳步,伸出發顫的小手輕撫過他的唇,如同針扎般,碎麻麻的刺痛感直入心髓。
蒼白的如同一吹就散的蒲公英般孱弱的表情,令她瞬時有些難以置信。嬴政,在記憶之中向來是強勢而堅韌的,殘忍而霸道的,仿若天生的王者機器,根本,就不存在人類的感情。
緊緊握著他不再滾燙的手,握的是那般的緊,彷彿他會如劃落指間的風般,傾然間消失不見。龐大的恐慌如同無孔不入的水銀,鑽進她每一寸肌膚,凍得心肺僵硬,刺得鮮血淋漓。
她要失去他了嗎?就要失去他了嗎?
心臟突突地跳動著,一下一下,震得她全身發疼,指如針扎。
「……政,你是秦國的大王,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帝王,是結束這四分五裂割據局面,給百姓帶去光明的王者。這一切,你都還沒有做到,還沒有完成,怎麼可以這麼自私的睡著?怎麼可以如此狼狽的離開?」
聲音哽咽而淒楚,如同沙漠之中失去水源的旅人在瀕臨死亡之際,朝天的最後一次哭泣,最後一次長嘶。軒兒緊握著他的手劇烈顫抖著,連帶著雙眼壓抑的抖動著,像是地震過後,被壓在石板下無法逃脫的孩童,淋漓的鮮血一次一次的刺激著腦神經,眼睜睜的看著,下落的石塊將身體砸的四分五裂。
「不可以,我還沒有答應,你不可以就這麼離開……混賬,該死的混賬,誰准你一直睡覺?起來,起來啊……」
一線黑紅的血再次從他孱弱的唇角淌出,軒兒腦袋上如遭當頭棒喝,腦海中混沌一片,顫抖的手如翩飛的蝶翼,隨時都會折壞掉。
「是我,都是我,都是我!不要再吐血了,求你……應該被下毒受苦的人是我,不是你,對不起,對不起……嬴政,對不起……你醒來好不好?你將所有的毒轉嫁到我身體裡面好不好?」
「不要嚇我,不要這麼裝睡嚇我?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韓軒兒從來都不害怕的,我從來都不害怕的……可是,現在我怕了,我真的真的害怕了,我怕你就這樣狠心的拋下我……我怕,我怕這個陌生的時代,又只剩下我孤零零一個人。」
「政,我沒有,我根本沒有你想的那麼堅強……我也會害怕,我也會難過,我也會糊塗,我也會……我也會流淚……你睜開眼睛看啊,韓軒兒,從來都不再你眼前掉眼淚的韓軒兒,被你嚇哭了,被你嚇傻了,被你嚇得……」
語調再一次哽咽,瘖啞的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溢滿的淚水模糊了她的眼,他的臉,漸漸變得那麼不真切,彷彿,只是一個虛幻的夢境。
滾燙的淚水,一顆一顆的淌下,滴在他冰涼的手背上,於偌大的宸宮中,發出清脆的聲響。
軒兒顫抖的手伸出,輕輕磨砂著他線條分明的容顏,不知從何時起,這張臉,竟莫名的讓她覺得心痛?韓軒兒不是最恨擁有姬妾無數的帝王嗎?不是最恨無法給予整顆心的男子嗎?不是,從來都不承認是他的女人嗎?不是,好幾次恨他恨到差點要了他的命嗎?
為何,現在他僅僅是『睡著了』,她就難過的好像整個世界都喪失了光芒,沉淪於無邊的黑暗之中,陰冷的風使勁的吹著,吹進她的骨髓裡,凍得每一寸血脈都跟著發寒,淒冷。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應該恨你的,嬴政,我應該恨你的,真的,恨死你了……我恨你讓我老是這麼累,背負著比山還沉重的擔子,我恨你從來都不曾給予我半分信任,我恨你,恨你娶那麼多姬妾說什麼三千弱水,不可能只取一瓢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