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艷驚四座(1)
聞言,楚瑾兒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桃花般的香腮,飄過兩抹醉人的熏紅。
此番此景,更是令在座眾臣姬妾唏噓一片,望向軒兒的眸光瞬時由質問變成了複雜,有同情,有嘲諷,有不屑,有冷笑,世間百態,人情冷暖,皆在這一道道說不清,道不明的眸光中,盡數訴來。
只是,再多的冷眼與歧視她都看不見,半分不傷,不痛。可她卻清楚的聽見了他說出的那句『小心些,別傷了我們的孩兒』,心突然一下子,狠狠的傷,生生的痛!
軒兒握著酒樽的手指關節處慘白的厲害,暗暗嚥下喉腔中那一口酸澀的烈酒,穩住那幾欲失控的情緒,雙肩,仍止不住顫抖著。
沒有錯,這一切,皆是她自行決定的。要演,就演到最像,都說戲子無情,今日,便是如此。為了大秦江山,為了天下,為了這片支離破碎的華夏大地,就算絕情割心,又算得了什麼呢?
華麗興盛的歌舞朝朝,和諧的樂曲裊裊,一杯一杯的烈酒下肚,劃過喉道,如同一排排碎碎的刀子插過,扎出一個個細小的血洞,疼的她五臟六腑抽搐不止。
妖紅的妝容,反而成了極端的諷刺,這失魂奪魄的美,當真是可笑至極。身旁的姬妾竊竊私語,灌進耳膜,有如蜂鳴。
「再美,又如何?肚子不爭氣,還不是失了寵?」
「就是就是,還為了別的男人搞得眼瞎身殘,真是活該!」
「美?就她?開什麼玩笑!換我穿上那身行頭,不知比她漂亮多少倍!」
「喂,你說的這麼明顯,不怕她聽見,去大王那參你一本?」
「若是以前,我還會有所顧忌,現在?哼,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瑾夫人現在才是王后,是咱們的主子。而她,連個夫人的名號都沒有,有什麼資格與咱們同座一旁?」
「兩位妹妹,你們這麼說王后娘娘,不太好吧?」
這個聲音?呵……公孫婉兒,軒兒心中冷笑,一齣戲,連著一齣戲,只是不知落幕時,戲中之人會不會記得要謝幕。此次,若是你們這幾滴『老鼠屎』敢壞了我的計劃,全部,都得死!
還是說,在這不見天日的深宮之中,除了爭寵,連尊嚴,都可以狠狠踩在腳底再吐了兩口唾沫上去。可悲的女人,難道你們沒發現自己之所以能坐在這相互譏諷排斥,是因為秦國的強大護衛了暫時的安寧。
然而,無法大一統的話,秦宮所有人的脖子上可都掛著死神大爺明晃晃的鐮刀,一不小心落下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怕什麼?她現在只不過是個廢後罷了,就算我現在扇她一個耳刮子,她也只能忍!」
說巧不巧,正當此姬妾大言不慚時,歡天喜地的奏樂,戛然而止。雖然她聲調不高,可在座每一個人,都是聽的一清二楚。
「剛剛,你說什麼?」冷寒如同鬼魅般的聲音凍得在座每一個人骨髓冰涼,嬴政極力壓抑著翻湧的怒火,凝望著那姬妾早已煞白的臉,比利箭還要鋒寒的眸光,幾乎要將其撕成碎片。
夜宴歡喜的氛圍,瞬時降至零度以下,軒兒心臟微縮,這場夜宴,她可以說是賭上了王后的頭銜,若是就此敗在一名姬妾嘴裡,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把你剛剛說的,再說一遍……」
一字一字仿若燒紅的刀子,將姬妾身上的肉一片片的割下來,今日她只是想壓壓韓軒兒,好在新王后面前表示忠心,怎想到……
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緩緩淌下,所有的水分子都凍結成冰,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火藥味,一觸,即發!
就在這僵硬的不能再僵硬,尷尬的不能再尷尬的時候,一聲長長通傳,打破了這份沉重。
「楚王到——!」
軒兒嬌軀微顫,如遭電擊,沉穩的臉嘩然煞白,仿若剛從麵粉對裡爬出來一般。清平台上裊裊殤然的曲調悠長,一如她此刻流離了一地的心。
楚澈,居然親自來秦了?為何……?
沉穩優雅的腳步聲,若叮咚的泉水入耳,軒兒仔細的豎起耳朵,心臟劇烈而疼痛的狂跳不止。唇角微勾,努力的想要扯出一個微笑,卻只能僵滯著愣在桌榻,默默的感受著他的氣息。
不,不可以!一步錯,滿盤輸!現在的她,已經輸不起了……
可今夜的楚澈,會是怎樣一副模樣?他,應該一如從前那般俊朗無鑄,一襲雪白的長袍襲身,迎風醉朗,乾淨漂亮的藍眸,如一望無垠的大海,落盡海平面上那細碎的銀光。纖長微翹的睫毛,仿若掛著半透明的皓雪,美得,不帶半分塵世之氣。
來了,終於,他還是來了……
哪怕心中不願意去相信,可是,各國諸侯之間聯姻,嫁出去的女兒好比潑出去的水,已然,無法收回。楚澈,更無需為了楚瑾兒,特意撇下楚國事務,在這緊要的關頭,高調的來到秦國。
鎮定,鎮定,不能失控,絕不能在這麼重要的時候失控!軒兒單手緊握著酒樽,冰涼的酒水濺在剛長出新指甲的五指,如碎碎的刀子用力切過,她疼得心臟一陣抽搐。
「楚王遠道而來,孤王有失遠迎,還望海涵,來人,上高位。」嬴政喝聲從高台上起身,踱步走到楚澈身前,單手大方的攬過他的肩膀,仿若親兄弟般親熱。漆黑的眸底,卻兀自閃過一絲狠厲之色。
「哪裡,秦王太客氣了,王后娘娘有喜,此等舉國歡慶之事,實得恭賀。」楚澈唇角勾著淺笑,高貴且不是優雅,風度翩翩,較之黑夜中那顆最耀眼的星辰,還要亮上三分。眼角的餘光,卻落在遠處偏僻的角落上,那個紅衣妖嬈女子空洞的眸上,心,突地狠狠揪起。
淡淡的歎了一聲,軒兒,你從來,都不考慮自己嗎……?
午夜的天空,月梢漸漸西落,一陣迷茫細碎的光芒,悄然竄進了她的眸中。如同一層揮之不去的迷霧,濃重的油墨色彩,悄悄,被一點點的洗掉。
她再一次,看得見了,雖然,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當初軒兒用骨刺劃向眼睛時,只是暫時切斷了營養光感受細胞的感光作用,常年在黑暗中進行暗殺,謀刺等任務,故而對於眼睛的結構再清楚不過了。人的視網膜上共約有11∼13億個柱細胞,有600∼700萬個錐細胞,而錐細胞是整個視網膜最敏感處。
加之,與敵人搏鬥時,鮮血免不了濺了一臉,在那之前,為了保護眼睛不受刺激,若是在此之前注入硒的話,視網膜會失去感光作用,哪怕鮮血充滿了雙眼,都不會受絲毫影響。
失去感光時間的長短,與注入的量,成為正比。在秦始皇陵寢之中,軒兒在最關鍵的一刻咬破痛心的骨刺,表面看上去是將眼睛刺瞎了,而實質上,是為了將硒注入眼中,保護視網膜。
所用的硒,正是從那些血蟻的鮮血中提取的抗氧化酶。老子曰,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只怕便是這般。
終於,再一次窺見你的容顏,只是,楚澈,為何,我會有物是人非的感覺?為何,我不敢抬頭,將你看清……?
眼眶酸痛溫熱,難受的腫脹著,層層水霧瀰漫,仿似要落出淚來。眼前的楚澈,已然是一個比一萬個從地平線上生起的日出還要耀眼的存在,金色的錦繡龍袍,比白玉還要好看的臉龐,溫柔的幾乎能將冰川融化成水的線條,較之以前,平添了些許堅韌的味道。
仿若是察覺到軒兒的注視,楚澈疑慮的抬起頭,朝她所座的位子望來,軒兒頓時穩住心神,悄然收回水眸之中那一線淡淡的光輝。
「澈哥哥,自家人跟前,哪有什麼王后娘娘,今夜這月上柳梢,妹妹我先敬哥哥一杯。」楚瑾兒一席話說的得體自然,三下兩下,便將彼此之間固有的隔閡,不覺隱去。臉上漾著的笑容,好似這場夜宴,真的只是一場單純的家宴。
聰明如她,豈會不知這王后頭銜,究竟因何而來?可是,如今的她,卻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小女孩了。秦國,楚國,韓軒兒,嬴政,還有,澈哥哥,你們給予我的傷害,今夜,我就先還點利息!
「王后有孕在身,不便飲酒,這杯,便由孤王代勞,來,孤王先乾為敬!」嬴政此時全然褪去銳氣,彷彿一位體貼溫柔的丈夫,照顧著身懷甲子的嬌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