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絕情廢黜(2)
如今楚瑾兒有助於促進秦楚兩國的聯盟,而她,起的作用恰恰相反,朝堂之上,只怕已經是鬧翻天了。可是,他從來都不會說,如同頑石般,又臭又硬。
「軒兒,這番話,可以當作你還信任孤王嗎?」偌大的秦宮,敢對自己說真話的人,除了韓軒兒,還能有誰?嬴政的心頭,無端的滑過些許寂繆。
我信你,只是……你並不信我。這句話,軒兒並未說出口,唇邊微微扯出些許苦笑,她掙扎著從地面爬起來,顫巍巍的張開雙手,朝床榻摸索著,彷彿,她真的已經瞎了一般。
嬴政心中陣陣絞痛,她的倔強,再一次狠狠刺傷了他。寧願狼狽無助的摸索著,也不願接受他的幫忙,韓軒兒,有時真想將你的偽裝狠狠的撕下來,看看你那顆心,是否真的是石頭做的?
「……政,我不求你的可憐,不過,我希望你答應一件事。」
「只要你開口,孤王一定替你辦到!」她剛剛親切的喊了他的單字?這該不會是,他幻聽?
「這件事,除了你之外,誰也辦不到。」軒兒唇角的笑容愈發的苦澀,她可以想像當她說出來的時候,他又會是怎樣的光火。可是,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助他渡過眼前的難關。
「你說,孤王會拼盡一切,為你做到!」嬴政緊握住她的柔夷,黑眸若海底的曜石般綻出柔和的光。如果,她能多依靠他一些,他也不會老是有種她隨時都會離開的錯覺。
「無需這麼嚴重,我說了,除了你之外,誰也辦不到……」軒兒不著痕跡的抽出傷痕纍纍的雙手,淡笑兩下,聲調柔緩平和,如同一泓潺潺湧出的清泉。
接下來的話語,卻好比激流中的碎石,偌大的軒宮安靜的似乎可以聽見空氣在指縫間遊走的聲音,嬴政的面色倏然凝重,還未等她說完,厲然的打斷道。
「不可以!孤王不准你這麼做!」
「但這是渡過目前危機最好的辦法,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道理,想必大王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軒兒心底一沉,猶如打翻了五味瓶般,百轉糾結。
「韓軒兒,你知道那樣做的後果嗎?你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嬴政極力控制著欲要噴發的怒火,怔然的望著她,認真的問。誠然,如她所言,在這內憂外患的情況下,那樣做確實可以暫時緩解目前秦國的危機。但是,如果他嬴政的天下,是要靠犧牲自己心愛的女人的話,那麼,他根本就不配為大秦的帝王!根本,就不配為她的天!
「我很清醒,也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古語有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暫時的讓步,並不代表永遠的退讓。假使你真的認為我有資格為大秦的王后,那麼,就照剛剛所說的去做。政……別忘了,君無戲言。」
「……孤王不想你……」受委屈……後三個字,硬生生的梗在喉嚨裡,若破冰的斧頭陷進了冰川中一般,耗盡了全身氣力,就是無法拔出。
「現在是考慮我的時候嗎?!」軒兒恨不得狠狠一巴掌將他打醒,音調驟然提高了八度!
國之大任,戰場廝殺,本就要有傷亡,如同棋局對弈,為了保住主將,無可避免的出現棄子。
再加上,現在她只是暫時退步,成為棄子,並不代表,就此要被『吃掉』。
目前的情況,嬴政應該比她要清楚才對,成嶠兵變,雖然沒有成功,由於她的攪局而破滅。但是,其遺留下來的後果,好比百年大樹的根系,即便將整片樹林,仍然無法根除。固執的秦國王室血統派,那些奴隸主貴族階級至今都未完全歸附於他。
試想一下,當初若不是有這些老傢伙在後面鼎力支持,成嶠哪來的夠膽敢造反!只是,樹倒猢猻散,過河拆橋這樣的把戲,被這些老傢伙用的風生水起,嬴政根基未穩,一時之間,還無力去根除這些詬病。
其次,嫪毐叛亂雖已平息,但對於軍隊的清洗,時局的動盪,使得秦國的兵卒戰鬥力,還不如嬴政親政之前。若是這樣的兵卒,在戰場上與趙魏聯軍廝殺,後果是會如何,自然可見。
呂不韋至今還被關在天牢,趙太后去向不明,朝堂眾臣每日早朝不斷的逼問,施壓,等等一系列問題集聚在一起,他還要陪在自己身邊。就算是個鋼鐵鑄造的機器,也要停下來休整一番了。
但以上種種,還僅僅只是目前秦國的內憂,可怕的外患還在外頭,趙魏聯盟,已經是無法遮掩的事實,一旦開戰,鹿死誰手雖是未知,可從目前的戰力分析,秦國,獲勝的機會渺茫!
前線戰場開戰得勝的最基本條件,就是一個健全的後勤補給,亦就是古時打仗,為何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嬴政被軒兒那句話堵得語塞了半天,恰逢太醫趕來,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邁開略顯沉重的步子,走出了軒宮。待到身後響起一聲輕微的關門聲,他長長的舒了口氣。
原來,她一直都擔心自己,不然,是不可能說出那樣的話。可是,軒兒,你的好總是讓我害怕,萬一事情沒有所想的那麼順利,到時,我們又該如何……?
隱約的痛苦呻吟聲從殿內傳出,他的心猛然揪起,透過門縫,看著三五個宮女狠狠的壓住她的手腳,太醫顫抖的手替她拔出那一塊塊鋒利的碎片,修長的十指,仿若要將門當場粉碎掉!
龐大的愧疚感伴隨著悔意若傾天的海潮,沒過他的喉頸。整個軒宮四周,早已被他安排了日夜堅守的暗哨約計十二名,真相是何,他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想看到她的脆弱,想她,多依靠自己那麼一點……卻害的她現在這麼痛苦,黑眸,溢滿了說不出的悲哀。
該死!
嬴政一拳砸在長廊的朱漆柱上,迸濺出的木屑利落的扎進手背上的血管,嫣紅的血順著紋路淌下,碎碎麻麻的疼痛直奔腦髓,刺得額邊的太陽穴鼓鼓凸起。他的唇角,卻勾出了些許苦澀的笑,凝望著殿內疼的暈了過去的軒兒,緩緩道。
「孤王不會只讓你一個人,那麼痛……」
孤寂而落寞的身影,如同中世紀末最後一幅抽像畫,泛著,淒涼的美感。
他沒有發現,床榻上那張煞白痛苦的小臉,空洞而無神的水眸,掠過一線複雜的光芒,恍若突破重重雲霧射向大地的第一縷霞光,璀璨奪目。
……
夜,如期而至,絲絨般美好的夜空,意外的綴上了幾顆星子。
軒兒盛裝打扮一番,精緻的妝容為她靈動的美,更添三分女人的韻味。白淨如瓷的肌膚仿若披上了一層淡淡的月華光澤,如同剛洗過的鑽石般流光溢彩。披掛著裊裊的綢紅長裙,旖旎搖曳,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踏上了,清平台。
涼風徐徐,嬴政一襲黑藍色龍袍,邊緣處滾著風邪金紋,寬大的袖袍長垂至膝,見她來了,執起酒樽的手微微顫了一下。忽的,想起她的叮囑,關心的話到了嘴邊,終還是生生的嚥了回去。
他們兩人,心中都很清楚,這場夜宴的主角,未至……
「瑾王后到——」悠長的通報聲響起,瞬時,全座嘩然一片。瑾王后?是不是聽錯了?
面對著眾人質詢的眸光,軒兒昂然揚起優雅的脖頸,執起榿木桌上酒樽,淺淺的抿了一口。表情平靜而淡漠,雙眼沒有絲毫的光線,空洞而茫然,仿若落盡了整個撒哈拉的沙漠,荒蕪的不成樣子。
說她不難受,是假的。只是,心頭那點點麻麻的陣痛,較之疆場上萬千兵士必須流淌的鮮血而言,又是何其的微不足道。
趙魏聯盟已是即成的事實,楚國方面態度遲遲不明確,軒兒心中亦很清楚,秦楚之所以無法結盟,這其中大多原因,皆是由她而起。此次,楚國既然有心派使者前來秦國,自然,秦國要回的禮,不能太輕。
換言之,這場夜宴,是她韓軒兒的廢後宴會,卻是楚瑾兒,楚國瑾公主的歡喜之宴。
「臣妾叩見大王,願大王康安——」楚瑾兒略略挺起微凸的小腹,正欲下跪,彷彿被針刺到了般發出嬌柔的呻吟。
嬴政俊眉斜挑,關切之情如水溢出,急忙從榻上而起,伸出手,小心的扶住搖搖欲墜的楚瑾兒。
「小心些,別傷著我們的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