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誰更殘忍(1)
感受到那對水眸迸發出的疑惑光芒,嬴政收回了他有些偏離軌道的眸光,四目相對,隱隱約約,好似有一簇火焰在心底燃起,帶著凜冽的**味道。
就是這雙眼睛,亮的有如皓月當空,星辰燎原,又若織密的大網,鋪天蓋地,令他無處可逃。
「你的眼睛……韓軒兒,孤王……很討厭你的眼睛……」欲言又止,磕磕巴巴,話總算是說出了口,只是,他真的討厭那一對比泓泉還要清澈的水眸嗎?還是因為,他所有的隱藏,在那樣一雙眼睛的注視下,有種無措可逃的錯覺?
「眼睛……是嗎?」軒兒唇邊勾出一線淒冷的笑,水色的眸子裊裊的浮出層巒的霧氣,手中的骨刺,兀自握緊三分。
她忘了告訴他,這場賭局,她會是贏家,也會是輸家……
「……不……不可以…」
聞聲,軒兒整個人如遭雷擊,又驚又喜,她飛快的蹲下身,緊握著骨刺的手就被龍陽君驟然的握緊,銀色的眸子緊緊的盯著她,千言萬語盡刻其中,肝肺,好像已經碎成了一片一片,說幾個字,有如利斧瘋狂的捅進,疼的他蒼白的薄唇,幾欲要咬出血來。
「放心,這場賭局,我會贏。」軒兒反扣住他無力的大掌,上面暗紅色的血跡微微刺痛她的眼。
如果,只要犧牲光明,能夠換來你的自由,真的,我願意……
看出了軒兒想法,龍陽君急的拚命搖頭,握著她的手,清晰的聽見指關節卡嚓作響。軒兒,不要,不要那樣做,事情沒有絕望到需要那樣做的地步,不要……
「你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就好了。」軒兒寵溺的撫上他的額,聲音如叮咚的泉水般悅耳。不顧嬴政焦灼而扎人的視線,輕輕的印上一個安慰性的吻,將他的模樣,一筆一劃,牢牢鐫刻在心中。
龍陽君急的都要瘋了,撕怒的想要大吼,可是微微的呼吸,便令他全身氣力耗盡,連帶著劇痛萬分。他的臉色煞白的幾近透明,薄唇上下劇烈抽動著,銀眸之中,寫滿了悲哀。
軒兒,不要那麼做,不要為了我,毀滅一切……
「嬴政,你知道惡魔的美學嗎?殘忍,奪去你的記憶是殘忍,那麼,就必須要以比那殘忍十倍的法子奪回!」軒兒的音調陡然提高了八度,快如疾風手起,殤落……
嚓——
好似嫣紅的血噴濺在一張雪白的紙上,黑暗的血潮洶湧澎湃,伴隨著鑽心噬骨的疼痛,淹沒了,最後一絲光明。她唇角的笑容,從來沒有如此妖異而猙獰過。淋漓的鮮血從那雙漂亮的近乎失真的水眸,傾湧而出。
從此,大秦不會再有王后,因為,歷史上從來沒有瞎子可以勝任皇后之職。
殘忍是惡魔的美學,恍惚之間,耳膜處似乎響起了魔尊鬼魅般的聲音。
「恭喜你,殘忍的成功奪回,他的記憶……這場遊戲,越來越有趣了,呵…」
一滴一滴,妖嬈的幾近繁華的鮮血,從陰白的骨刺淌下,滴在安靜的地面,只不過零點零二秒,仿若電影中特有的慢鏡頭。
兩聲割裂蒼穹的呼喊,幾乎要將她的耳膜貫穿,只可惜,她的五感已經崩潰,再也無法分辨出,誰是誰……
無數記憶的碎片飛逝而來,如同一面被打破的鏡子迅速的合攏,再度還原,殘存的裂縫,是傷過的痕跡。嬴政漆黑的眸子,縮成針眼般大小,心臟,好似被狠狠撕裂成千萬瓣,淋漓的血劍準確無誤的刺進五臟六腑,一股腥甜的液體迅速的從肺部竄上,噗的一聲,他嘔出了大灘妖紅的血,是那麼的紅,幾乎要熔盡他的每一寸骨頭。
「韓軒兒,你這個瘋子!你這個瘋子——!!你狠,你好狠吶——!!」嬴政顫聲的大喊,如驚雷滾滾,充斥著龐盛的悲哀。寧願瞎了,也要救他?寧願瞎了,也不願再看到我嗎?
悔恨,懊惱,糾結,痛苦,憤怒,心酸,絕望,所有的一切,匯聚成一把最鋒利的寶劍,在他的身體內刺進又刺出。
「呵,記憶,已經恢復了嗎?」眼前一片血紅,她再也看不清楚他邪肆而張揚俊顏,唇邊的笑容苦澀而哀傷,可是,這個世間,從來都不賣後悔藥。
嬴政,這樣的我,再也不是能夠助你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女子,只是一個累贅,你還需要嗎?
「記得,我全部都記起來了!為什麼,軒兒,為什麼?!!為什麼你對所有的人都溫柔卻獨獨對我殘忍,韓軒兒,我好恨,我好恨你啊——!恨得要瘋了,什麼賭局,什麼交易?統統都是廢話!我的心早已輸給你了,還有什麼可以輸?!」嬴政心痛萬分的凝望著她,顫抖的雙手,竟無法嫻熟的將她攬進懷中。
眼前這個韓軒兒,時而如易碎的瓷瓶,時而又如最危險的利器,他怕了,真的怕了,怕再靠近,她又要以這麼變態的自殘方式,將他千瘡百孔的心,再度摔成粉碎。
「你從來都沒錯,錯的,只是我罷了。嬴政,按照約定,將龍陽君安全的送回魏國……」軒兒的聲音出奇的平靜,彷彿雙眼那噬骨腐心的疼痛,從來就不存在般。
意識如同懸浮在半空中的氣泡,隨風飄渺,她很清楚,她隨時都會陷入重度昏迷,甚至,再也醒不過來。這具身子的極限,早已超越,是她殘存在骨髓裡的意識,還支撐著沒有倒下去。
只可惜,她不是一塊鋼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韓軒兒!韓軒兒——!」嬴政仿若瘋了般,瘋狂的抓住她的雙肩劇烈的搖晃,狂怒的嘶吼,幾乎要將整個人殉坑震塌了。
「為何你在對我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還可以心平氣和的要求我放你的情人離開?!我算什麼,我到底算什麼?!告訴我,告訴我啊——!!」
「我沒有……」
「你沒有?韓軒兒,我的韓軒兒,這個世間對我最殘忍的韓軒兒!看我這麼痛苦,你很得意,你很痛快是吧?我現在清楚的告訴你,無論你瞎與不瞎,你都是我的!生生世世都是我的!逃不掉,你給的痛苦,你給的恥辱,我要千倍萬倍的還給你!」
「……其實,你沒有如你所想像的那般愛我,政……」軒兒瘖啞的調子在他狂怒的嘶吼中是那麼的微不足道,卻生狠的刺痛了他的心。
最後的一線意識,已然,崩潰……
她忘了說,可是,她的愛,比她所預想的,還要多的多……
「韓軒兒,不——!!」
或許,一開始,我就是無可饒恕的惡魔,背負的罪孽,太多太重,已然,無法洗清……
裊裊的藍色熏香飄蕩在殿內,軒兒已然昏迷了三天三夜,床榻旁邊的案几上,還擺著好幾摞厚重的奏章,日昇日落,從此,不爭朝夕。
又是一個清晨,漆黑的眸中滿佈著血絲,一襲墨色的龍袍襯得嬴政如銀杉般挺立,視線久久的停留在那睡著的人兒臉上,期待中深埋著歉疚。良久,他才收回繁複糾纏又深沉如水的眸光,在趙高小心翼翼的催促聲中,走出了軒宮,奔向朝堂。
記憶消失的太快,又恢復的太快,讓他開始分不清,到底該怎樣,去面對她才是正確的?亦或許,從此不見,才是最好?
細微的關門聲響,軒兒心底悄然歎了一口氣,這三天三夜,於她而言,何嘗不是一種苦苦煎熬。只是,她會迅速將內心的怯懦與恐懼封閉掉,輕微的腳步聲引得她秀美微蹙,難道,是嬴政又回來了?
不,不對,心跳與脈搏為每分鐘八十次以上,來人應是女子,腳步雖輕,但還是免不了發出細微的聲響,也就是說,她強作鎮定,卻依然有些緊張。緊張的原因,如果自己猜的沒錯,應該就是她手中所端的那碗,加了料的湯藥。
「你們先行退下,這裡我來就好。」溫柔的足以將冰川溶解的聲調,眾侍女相視一眼,皆乖乖欠身退了出去。一絲淺淺的殺機在女子眸底浮現,若暗夜的鈴蘭,泛著妖冶的香氣。
一勺溫熱的湯藥慢慢靠近,軒兒感覺到來人的呼吸微的略顯急促,心跳由原先的每分八十下,變成了一百下,呵,難不成還是個第一次下毒的新手?亦或者,有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