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海市蜃樓(2)
了結?他是故意這麼說,還是真的神經錯亂,想要為那胡扯一通的美學獻身?
「你以為本尊會隨便更改交易條件來獲得樂趣嗎?不不不,這種有違原則的事情,本尊向來不恥。」
切,不恥還不是做了。軒兒翻了個白眼,沒有辯駁,耐著性子繼續聽他解釋。
「雖然你不承認,可你的心明明白白的告訴本尊,於你而言,最珍貴的回憶,是那七天七夜秦王政抱著一具焦屍嘶泣的那一瞬,即便你不想,但是那一刻,你失心了。可惜你固執如斯,怎會承認?」
「那又如何?」
「如若不是你的絕情,楚澈那廝亦不可能會輕易答應與本尊交易?話已至此。既然你無交易的**,本尊告辭。」反正,無論如何,誰也逃不出本尊所布下的網,一開始,惡魔的美學就注定如火焰般燃放。
「等等!」軒兒快速的伸出手,卻只抓到一縷虛無的空氣,仿若漂浮在空中的熱氣球,忽然在眼前爆炸一樣,心頭,兀自的浮起一股悵然。
火燒軒宮的那夜,她,失了心嗎?
匡啷啷——匡啷——
地面忽然震動的比先前還要劇烈,甚至開始出現明顯的裂縫,大塊大塊的石塊開始嗖嗖下落,地面零散的白骨咕隆隆的震顫,像是正被一張血盆大口大口的咀食,漫出無邊懾人的氣勢。
不好,這個殉葬坑只怕是要崩塌了!
軒兒穩住身子,雙手暗暗運氣,顧不得棺槨裡面可能暗藏機關,吱的一聲用力將棺蓋推開,竟發現裡面是黑森森的一片,並未見底,嫣然一個豎直的黑色隧道。剛要跳進去,卻被龍陽君急忙攔住了。
「我先來!」他鄭重的說道,如果裡面有危險,就讓他來做靶子!
「等一下——!」軒兒還未來得及抓緊他,龍陽君已經縱身躍入棺底。管不了那麼多,軒兒跟著如折翼的鳥兒般進入,下墜的那一瞬,狠狠的將羽箭刺進牆壁,身體卻仍然無法抗拒地心引力,拚命的下落如失控的飛機。
羽箭快速的摩擦牆壁,擦出耀眼的火花,發出吱吱的聲響。陰冷的風在耳邊嗖嗖的呼嘯,緊抓著羽箭的手被勒出了好幾道深深的血痕,滾燙的鮮血滴在臉上,陣陣燒灼的疼痛。
忽的,一縷銀光若破曉的朗月衝出濃重的烏雲,軒兒心頭脊背骨髓,瞬間涼成一片,底下等著她們的,是一排排尖銳雪亮的刀子,上面還橫七豎八的倒插著幾具血跡斑斑,死狀淒慘的屍體。
眼見著龍陽君隨著加速力下墜的愈快,軒兒心中急的有如萬把鋒亮的刀子狠狠捅進。她伸長的手臂酸澀的要命,另一隻手還死死的緊握著未插緊牆壁的羽箭。
「抓住我——」
神經像是被強扭成一捆亂麻,點燃了滾燙的烈火,隨時有可能全部崩潰。離落到刀子上不過兩秒了,軒兒感覺五個手指頭都要被那支銀質的羽箭給活生生割斷了。
刺耳的吱吱聲幾乎要將耳膜穿出血來,尖銳的疼痛彷彿她身體裡面每一個細胞,都粉碎了一般。可就是這樣的生死時刻,她仍然緊緊握住他的手,止住了他想要用身體做墊子的念頭。
吱——
長而尖銳的摩擦聲,彷彿無數支羽箭穿過她的身體。終於,在離死亡的最後一刻,她成功的抓住了他的手。剎那間,軒兒有種落淚的衝動。
「這樣下去你兩隻手都會廢掉的!」龍陽君急的大聲的嘶吼,帶著隱約的哀戚。望著軒兒如同竹竿般一手緊握著羽箭,一手還要符合他的重量,感覺好像活生生將她撕裂成兩半,還對她是一種仁慈。
不值得,不值得,他的命,根本不值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拼盡一切!
「我們……真的有夠倒霉。」軒兒掙扎著嚶嚀道,聲調瘖啞而酸澀,苦苦的笑容從她艱難的唇角綻開。一滴一滴溫熱的血液順著她的五指滴落,在寂靜的甬道內發出嗒嗒的聲響,聽上去格外毛骨悚然。
「夠了,韓軒兒,夠了——!!」她這是在做什麼?以為自己是鐵人嗎?可以憑那樣一雙傷痕纍纍的手臂,支撐到永遠?
軒兒手上的血滴到他的臉上,有著比火山內的岩漿還要滾燙的熱度,幾乎要將他整張臉,熔化成灰燼。千瘡百孔的心臟,像是一次次的升上高空又被一次次狠狠摔下,疼的四分五裂,粉碎的連鮮血的痕跡,都找不到。
「夠……夠什麼啊……該死,你能不能不…不要說話,真……真的很重……」軒兒吃力的回答,秀麗的額上滿佈的冷汗將她那一排細碎的劉海浸濕成一根一根,眉頭痛苦的皺結成一團,足見此刻她所承受的重力給身體造成了多麼可怕的負荷。
那根銀質的羽箭好似已經穿透皮肉,刻進她白森森的指骨裡面一樣,疼的有如將心肝割成一片一片的。軒兒咬著牙,她很清楚,若是那支羽箭,將她的五指切割粉碎的那一刻,她們,就會準確無誤的被那一排鋒刀刺死。
所以,在那之前,必須想出辦法才行。
望著那一排排密不透風雪亮尖刀,深深的頹敗感源源的籠罩著她們,軒兒手中握著的羽箭雖是銀質,可一旦超過了最大負荷度,還是會斷成兩截。更何況,在那之前,她的五個手指頭,很有可能會因為直接被羽箭穿透,而報廢掉。
龍陽君銀色的眸子,靜靜的望著她,心痛到無法呼吸的感覺,原來,就是看著所愛之人為了救自己,疼的無以復加,而自身,卻沒有任何辦法。那種鋪天蓋地,令人窒息的無力感,繼續要將他整個人擊潰,粉碎。
「軒兒……」
「嗯?」她已經疲憊到只能發出輕微的鼻音,身體撼動半分,都是天崩地裂的劇痛,整隻手臂,卡嚓的一寸寸脫臼聲都是那麼的清晰。
「軒兒……」死之前,放肆一次吧,用盡全部的氣力,努力喚出,從來不敢喚出的名字。淒然的笑容表露在他秀美的臉上,依舊帶著純稚的孩子氣。
如果還有遺憾,是因為最開始的時候,沒有第一個遇見你……
如果沒有遺憾,是因為要離開人世時,有和你單獨在一起……
「軒兒……」
「嗯?」鼻音略含怒意,他是不是嫌她所承受的重力還不夠,還要使她分心,難受才開心,才高興?
「你會不會……後悔?後悔,跟我死在一起?」艱難酸澀的開口,帶著期盼而落寞的情緒,複雜而糾結,他也弄不清楚這麼危急的時候,他想的不是如何逃生,而是問她,後不後悔?
「嗯……」失血過多,耳膜處早已不能清晰的分辨出聲響,軒兒只能習慣性的嗯嗯回答。
「呵,是嗎?可是,你知道嗎?我這一生,都不曾被誰如此重視過,我的重要,興許只是我的臉和我的身體,還有一定的玩弄價值。如果,你能出去,軒兒,能不能每年的清明為我上一炷香,就當做,你還記得我的紀念……」哪怕,只是欺騙,那也,無所謂。
人這一生,究竟,應為何而活著,這個問題,只有在死亡臨近咫尺的時候,才如此的清楚。無數次認為骯髒,卑劣的他試過用匕首穿透腹部,卻都沒有找到這個答案。
現在,他卻無比眷戀這個塵世,眷戀的幾乎想要放聲痛哭一場。他黑暗的人生,才剛剛遇到第一縷光明,卻在日出最初的時刻,就被迫要再度沉入黑暗。
想到這,他難受的幾乎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無聲的哭泣,人最悲傷的時候,是不會流淚的。因為,他的靈魂已經支離破碎。
「軒兒……韓軒兒……我,我……」
吱——
淒厲的摩擦聲再度響起,猶如晴朗的天空突降一道可怕的閃電,將巍峨的大山,瞬間劈成了兩半,巨大的岩石,轟轟的滾落。軒兒手骨被羽箭割碎的聲音是那麼的清晰,十指鑽心的疼痛令她縱使再堅強,也止不住痛苦的呻吟出聲。
「軒兒——!!」龍陽君聲音都變了調,身子微晃一下,軒兒痛苦的呻嚶嚀再度從喉間發出。
「我……我們,不……不會死在這……」劇烈的疼痛令她崩潰的五感,再一次變得清晰起來,如果沒有看錯,那對童稚的銀色眸子裡,隱約閃動著晶亮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