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生不如死(1)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話了，我求你，我求求你——！！」
「忘川，我們還……還有一線生機，但是……賭輸了，我們都……都會死……」軒兒掙扎著斷斷續續說，唇角努力的揚起，扯出一抹艱難淡定的笑。原來，人面對死亡的恐懼過後，是無比的淡然，因為，死亡無處不在。
但願，這一次，她的判斷也會無誤。
「我信你！」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縱然要死，他亦無懼。
「嗯……」
軒兒淡淡的應了聲，驟然鬆開那被羽箭割的血肉模糊，痛的心臟碎成一片片的左手，整個人如同失翼的羽蝶般跌落，龍陽君將她攬到胸前，緩緩閉上眼，安心而滿足。這零點零二秒，竟一瞬之間，變得如此漫長。
要死了嗎？那些雪亮的刀子，第一個穿過的，該是他的心臟吧？
好悲哀，在死之前，都無法將這份心意告知……
詩經有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話，曾經聽來是那般的可笑，可現在，願執子之手，與子同亡。
只是，那意料之中的刀子穿過骨肉的聲音，卻久久沒有傳來，後背一股硬實的感覺，混重的疼痛，沉悶的聲響，這感覺，好像是摔倒了地上？
龍陽君唰的一下睜開雙眼，看了看四周，棕黃色的一片，哪還有刀子的影？明明是底下是平坦的地面啊——
難不成，得救了？
「果然沒錯……」軒兒掙扎著從他懷中勉強支起身子，靠著牆壁綻出虛弱而純粹的笑容。眼眶微微酸澀，繁複的欣喜湧動在胸口，久久都無法平靜。
「軒兒，你怎麼樣？！」反應過來的龍陽君像是被電擊了般，焦灼的打量著她全身，那些淋漓的傷口，猶如一記又一記響亮的耳光，扇的他腦海中嗡嗡嗡作響。
「我沒事……呵……這一次，我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可剛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明以為身體要被那一排雪亮的刀子貫穿了，可真正以為穿過的那一刻，卻什麼也沒有，難道，那些都只是錯覺？
「這樣的情況，一般在沙漠中，稱之為海市蜃樓……簡而言之，就是近地面層氣溫變化大，空氣密度隨高度強烈變化，光線在鉛直方向密度不同的氣層中，經過折射進入觀測者眼簾造成的幻覺……」軒兒每說一句話，都要費上好大的氣力，仿若蜉蝣般渺小，龍陽君好幾次想開口阻止，都被她那雙剔透的水眸，給無聲的止住了。
「我們之所以會產生相同的幻覺，又與真的海市蜃樓不同，因為……這裡是沒有光線的。但是，氣溫與密度的條件是同等的，以及，我們都被血蟻咬過，身體內還殘餘著蟻酸，外加，失血過多，不能維持百分百的絕對意識，才是看到幻覺的主要原因。」
但這一切，僅僅只是她的推測罷了。當時，由於身體承受著巨大的疼痛，再加上失血過多，她根本無法維持平時百分之一的判斷力。換言之，她是在拿命做了一次龐大的賭局！
贏了，就還能活一時，而不賭與賭輸的結果都是死。這樣的概率下，她自然是要拼盡最後一線希望。
「這些，你怎麼……」見軒兒無比虛弱的模樣，龍陽君到了嘴邊的疑問，終還是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雖然她解釋的太多名詞無法聽懂，不過，他們能得救，全是她的功勞。這樣聰慧機敏，老是能在絕境中化險為夷，創造奇跡的女子，一次又一次，令他驚歎到無以復加。
「扶我起來，停留太久，還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我們必須，趕緊離開這。」她的第六感向來就不會有錯，這一次賭贏了就是證明。
後面，還有更可怕的難關在等著。因為，至今為止，她們所經歷的，都還只是一些人工陷阱，並未與真正的陵寢守護者打交道。就憑他們目前傷痕纍纍的身軀，若是遇到了守護陵寢的死士，那絕對是真的必死無疑！
如同大雨中飄零的薔薇花，連躲都不能躲，只能眼睜睜看著，生命被無情的摧殘殆盡。
「不行，這一次，你得聽我的。軒兒，你已經整整三天三夜未曾合眼，進食了，在這等著，我去找些吃的來。」龍陽君褪下身上的衣袍，小心的蓋在軒兒身上，露出他強健如瓷的上身，仿若一塊晶亮的美玉，美得令人無法呼吸。
很難相信，男子的身體，竟會美到如瓷不可思議的地步，只是，上面那些隱約的紅痕破壞了這份和諧的美感，軒兒心中微痛，這麼多細微的血痕，他被咬的時候，那該有多疼？
「不要露出這麼難看的表情，小軒軒，這不像你。」語調恢復先前的輕鬆明快，龍陽君親切的喚著獨屬於他一個人的名字。哪怕，韓軒兒三個字，已在他的心上，刻下了無法磨滅的烙印。
「我們一起去，這裡的地形，我要比你熟。」
「若是論計謀與智慧，我確實不如你，可是軒兒，我是男人，女人應該躲在男人背後，所有的風雨，應該由男人來承擔。保護你，是我身為一個男人的責任。」
聞言，軒兒怔了怔，這樣一番話，從比女孩子還要秀氣的龍陽君嘴裡說出來，怎麼聽，怎麼都不是滋味。一般，應該是戰場上那種硬漢，才會拍著胸脯，揚起粗壯的胳膊坦言要女人躲在身後。
不知為何，這樣的龍陽君，竟真的有那麼些許男子氣概，較之先前的陰柔秀美，更添了三分英氣。
「好，我等你……」軒兒笑笑，嘴角猶如綻開一朵絢爛的花，漂亮的醉人。
「但是，絕不能超過半柱香時間，遇到危險，絕不能逞強。還有，萬事以性命為優先，要知道，餓上七天，是不會死的。」後面這句話，軒兒故意說是為了緩解他的心理壓力。
在這樣的環境下，她當然知道想找到食物有多困難，更何況，在他們倆都嚴重失血的情況下，難度更是再一次翻了數倍。
「我答應，也保證，絕不讓我的女人餓著。」龍陽君耍個貧嘴，言語之中，略有些得寸進尺的味道。
「少廢話，快去。」給點顏色就想開染坊，還真是蹬鼻子上臉，軒兒心底暗嗔，板起臉孔，眸底，卻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不管怎麼樣，兩個人總算是大難不死，這比什麼，都要來的重要。
目送著他遠去的身影，軒兒喉間那股忍了半天的淤血，噗的一聲濺灑一地，撕心裂肺的刺痛感令她眼前一陣暈眩，仿若整個天地再次扭合重歸混沌似的。
可惡，這具身體的透支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了嗎？每呼吸一次，都像是被刀子狠捅般尖酸的疼。照這個樣子下去，說不定等不到他找食物回來，自己就有可能先掛了！
再加上，從他們跌落到這裡開始，就一直有人在暗中盯梢。如今，她落單了，對方，應該是迫不及待了吧。
「躲躲藏藏算什麼英雄，何不亮出名號，難道，閣下偏好做那樑上君子不成？」軒兒冷然的呵斥聲聽上去那麼虛弱，卻無形中帶著一股壓迫力。
窸窣的腳步聲傳來，她緩緩的抬起頭，水眸驟然縮緊，瞳孔褪成針孔般大小，嘴巴大張著，喉嚨裡有如卡著一根尖而長的魚骨，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劍眉星目，不怒而威，薄唇半抿，輪廓分明，大將之氣豁然欲出，這個人，不，不可能！
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被她親手一劍刺死了——！
軒兒幾乎是幻聽出自己喉間吐出的那兩個字。
「蒙恬……」聲調顫抖的有如風中飄零的落葉，細碎的不成樣子，眼前這個人，無論是鼻子，眉毛，眼睛，還是任何一處都與蒙恬無異。可是，他的身上絕沒有蒙恬的隱忍與少許的溫柔，猶如一柄陰寒的利劍，刺得人骨髓都跟著寒冷不已。
如果不是蒙恬，那他到底是……？
「真難得，你還會記得兄長，只可惜，他被你一劍刺死了。現在，站在你眼前的我，是弟弟蒙毅！」幽黑的眸綻著鋒利的光芒，彷彿碎碎的刀子般，要將她身上的肉一片片的凌遲下來。
就是這個女人，就是這個女人奪走他尊敬的兄長寶貴的性命！兄長戎馬半生，雖是死於戰場，英勇無畏，卻是因為這個女人而失了性命，更離譜的是，大王居然還力排眾議，封這個女子為大秦王后？甚至不惜，將自己貶到此地監督陵寢的修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