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何不廢後(1)
沉默,死寂的沉默……
麻袋裡再也聽不到孩童微弱的嗚咽聲,嫣紅的血濺滿了一地,誰能夠想像,兩個那麼小的孩子身體內,竟然能夠流出這麼多的血,活生生,似要刺瞎她的眼!
歷史,終究還是按照歷史的腳步而來,沒有絲毫的變亂。是她太天真,以為他還是那個純潔良善的少年,卻在不經意回頭才發現,原來,他早已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整個華夏民族,整片大地,將會成為他野心的戰場,掀起可怕的腥風血雨。
到那時,她還會,如在青夫人墓前所承諾的那般,守在他的身邊嗎?
腦海裡一片噪雜,耳邊只聽得他緩緩的吐出兩字。
「回宮。」
抬頭四望,周圍的一切如舊,只是,軒兒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竟還會有回到這裡的一天。不知不覺,來到戰國已然長達兩年之久,青澀可愛的臉龐,略略變得有些成熟而嫵媚,連同那玲瓏有致的嬌軀。
軒宮外的常青樹,繁茂的樹蔭遮住了軒宮大半個屋簷,軒兒安靜的坐在窗前,對著黃銅鏡細心的打理著那一頭綢緞般的青絲。似乎在無數次的浴血奮戰中,她對這少的可憐的安靜日子,愈發的珍惜起來。
只可惜,宮闈之中的寧靜,是最可怕的偽裝與隱藏,不知何時從暗處,就會捅出一把雪亮的刀子,叫人防不勝防。自從回到秦宮的這段日子,軒兒被迫接待的大小姬妾上百餘名,寒暄的話足夠裝滿一大籮筐,倒掉加了料的湯藥數十碗,小臉笑到幾近抽筋,石化的邊緣。
後來,索性拖口重病纏身,傳染性大,閉門不見客。
再加上,嬴政並未寢於軒宮,且態度冷硬。一時間,王后失寵的消息瞬間傳遍秦宮每一寸磚瓦,本就暗流湧動的後宮,更是波浪起伏,姬妾們各種花樣層出不窮,恨不得將自己變成夏日裡的螢火蟲,來吸引大王的注意才好。
身上的傷,出乎了軒兒的意料,竟癒合的飛快。較之以前,就算她用了氣息調和,加速了細胞的再生分解速度,亦不可能有如此快的恢復速度。難道,是因為她的體內,已經有了麒麟聖血的緣故?
楚澈一事,最終的結果如何,她還未來得及調查,醒來,就遭遇了嬴政被困一事,便因此耽擱了下來。待到身子恢復的差不多了,是該出去好好打聽消息才對。
正想著,忽的,外面傳來通報聲。他,終於來了?
軒兒唇角輕揚,並未起身,待到那錦黑的龍袍已站在身後,黃銅鏡中映出了一張俊逸冷硬的臉,才故作驚詫的回頭,微微欠身道。
「不知大王駕到,臣妾有失遠迎,還望大王恕罪。」語調似午夜夜鶯的歌聲般婉轉,動聽。
「王后氣色紅潤,天庭飽滿,不像是重病纏身,可還需孤王命太醫來診治一二?」嬴政黑眸半沉,口吻聽似關心備至,實則夾雜著濃濃的諷意。
「無事不登三寶殿,大王不是已經決定廢掉臣妾了?怎麼,又提起王后二字,臣妾可擔待不起啊——」軒兒又是一欠身,唇角的笑意不減,心裡估量著這些天,他不待見自己,只怕一方面是為了弄清楚所有的回憶,另一方面,則是尋思著怎麼廢去這個於他而言,毫無價值的王后。
「你認為自己已被孤王廢黜了?韓軒兒,你就這麼不想被孤王寵幸?」嬴政大掌倏然緊勾住她小巧的下巴,眸光變得陰暗而幽深,彷彿暗地裡射出的冷箭,在她不加防備的情況下,射穿她蒼茫包裹的外殼。
所有的來龍去脈,這些天,他皆以從趙高那問的一清二楚。
軒王后,原韓國公主韓軒兒,於公元前二百四十年冬至,性情大變,功力非凡,且能夠設計滅了烈氏滿門,足見其計謀高深。雖不知她與曾經的自己有何恩怨糾葛,可很明顯,她並未想留在自己身邊,甚至,還協助過楚國大戰秦國,害的他差點喪命。
以前的自己,為何會迷戀這樣一個危險可怕的女子?
嬴政的黑眸愈發的幽深,眸底卻灼亮的好比一千個朔日,可她卻好比白霧籠罩下的孤島,再怎麼靠近,還是如隔千萬層山巒,觸手不可及。
「呵,怎會?大王的寵幸,臣妾自然是求之不得。可後宮雨露均沾的道理,臣妾還是略懂一二,既然現在還身為王后,當然須以身作則,否則,有何資格替大王管理後宮,分憂解難呢?」軒兒一席話,說的滴水不漏。心底卻在狂肆冷笑,與其要和其他女子一同爭搶那不知被分割了多少份的寵愛,她更情願親手將這份寵愛存在的可能性抹殺掉!哪怕真的,會成為廢後,亦無悔!
她要的,此刻的嬴政,根本給不起!
「喔——王后還真會以身作則,孤王更要好好疼你才是,不然,外頭傳言孤王冷落了王后,王后豈不岌岌可危?」話裡行間,暗示她如今四面楚歌,若不以他為靠山,只怕日後道路受阻,境況堪憂。
軒兒淡笑不變,輕巧的轉移話題道,「聽聞瑾夫人最近身體抱恙,想必她更應該得到大王的疼愛才是。」
言畢,緊扣下頜的力度瞬間加深,好似堅硬的鋼爪要刺進骨頭裡那般,脆生生的疼。軒兒強忍著,笑顏不改,水眸若剔透琉璃,看不出半分情緒。
「欲擒故縱的把戲,孤王倒是覺得王后更加厲害,明說無需孤王的寵,暗地卻期盼至極,不是嗎?否則,憑你亡國公主的身份,孤王豈會冒如此大的風險封你為後?」嬴政冷笑著,俊眉不覺蹙起,含著危險的意味。今日,他非要她向自己投降不可!
軒兒聞言,只覺得胃海一陣抽搐翻湧,鋪天蓋地耳朵噁心感竄了上來。卻不得不裝出一副柔順的模樣,刻意忽略掉水眸中那份難以言喻的刺痛感,強硬的保持著優雅萬千的笑,輕言道。
「大王如此認定,那何不廢去臣妾這王后?」語調一如既往的溫柔,聽不出半分不悅。軒兒冷笑著看著他,許多話,只能在心底傾訴。
嬴政,不是每一個女子都想成為你的後,纏綿君榻,亦不是每一個接近你的女子都心機深沉,至少,現在的我沒有!
這一份呼喊,只是眸底靜靜淌湧的暗流,悄然的逝去,如同一曲逝去的古老歌謠。
「廢了你?這是你心中的實話,還是故意引誘孤王的把戲呢?韓軒兒,你似乎從來都未曾掂量過自身的份量!」口氣中已略喊慍怒。
「大王國事繁忙,還有心在此羞辱臣妾,臣妾還真當好好掂量下自己的份量才是。」軒兒不著痕跡的反諷,聲調柔順,絲滑入耳,卻堪比荊棘毒刺,銳利尖酸。心中悄然歎息,一入宮門深似海,更何況,此時沒了記憶的嬴政,對她,只會是無盡的羞辱,無盡的嘲諷。
然最可笑的是,造成這一切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韓軒兒,你要趕孤王走?」半帶著濃濃質問的語氣,漫出無邊的不悅。他亦不知為何,彷彿習慣似的,剛批閱完堆積如山的奏章,便走到這來了。不過,還有另外一件事,非要她出面不可。
「趕大王走?這是哪裡話,臣妾只是想早點靜心反省,大王遲遲不說明來意,再這樣耗下去,只怕,天都要黑了。」連同,她的臉都快笑僵了。後面這句話,軒兒自然是不會說出口的,嬴政的目的,她最近也約莫聽得些風聲。
趙魏兩國關係近來變得有如兄弟,似有結盟聯合的傾向。這對於已經與魏國結盟的秦國而言,自然是個極大的威脅存在。故而,嬴政是絕對不會容忍魏國此舉,魏國方面為保證其忠誠,特意派了龍陽君出使秦國。實則,秦國有了魏王最喜愛的龍陽君為人質,他的擔憂,亦可消減大半。
而引誘龍陽君的餌,自然就落到了她的身上,畢竟,她現在可是秦國唯一的軒王后,定然,是得出席的。
「今日夜宴,你須陪孤王演一齣好戲。」嬴政黑眸飄忽不定,彷彿對她還心存著莫大的疑慮。不過,整個秦宮內,除了她,若讓其餘的姬妾假扮,後果更加是難以預料的。
「臣妾定當盡力而為。」軒兒略略欠身,恭順而疏離,不讓他看見笑容後面隱藏的淒楚。再這麼下去,她真的會淪為秦宮內的怨婦,折翼而無法高飛的青鳥,縱火**的飛蛾,這般流離的宿命,不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