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何不廢後(2)
「不過，事成之後，臣妾有一心願，還望大王應允。」
「但說無妨。」
「臣妾希望大王廢黜王后之位，並從此以後都不立任何女子為後！」軒兒的聲音鏗鏘有力，字字清晰，唇角失了笑容，反添了三分肅然，令嬴政微微一怔。
她到底是在想些什麼？廢後？以及，從此以後都不立任何女子為後？她瘋了不成，說這樣毫無邊際的話？
「孤王能否知其原因？」一國之君，豈能無王后相伴左右，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大王日後是要一統天下的霸主，無論立六國哪一國公主為後，都勢必妨礙到天下一統。試想一下，前線戰況萬分緊急，卻無一個強而有力的後援為支柱，難不成，大王想前方戰鬥時，身後還懸一把刀子？」秦始皇不曾立後，乃他遺留下來的三大謎題之一，她細細思量之後，目前亦只有這個原因最為貼切。
七國要統一，他要稱帝，勢必就面臨著艱難的抉擇。若是他朝，必須攻打的國家恰好為其王后的母國，不難保會出現什麼意外。而且，經長平一役，秦國強盛於六國之中的翹首，是很明顯的。這個時候，更應該注意其外交政策。故而，才要邀請龍陽君使秦。
「若真如你所言，死心塌地為孤王著想，你可知被廢黜的姬妾，下場有多淒涼？」說到這，他對她的敵意，莫名的消減了許多。更為她大膽的諫言而驚詫，她說的，正好與他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屆時，臣妾自有去處，不知大王是否應允這大逆不道之詞？」
「孤王期待今夜你的表現。」拋下這句話，嬴政匆匆離開，並未徹底的表明態度，沒同意，也沒反對。可軒兒很清楚，他是聽進了自己的想法，畢竟，她引出的誘餌，可是於嬴政最對胃口的，天下一統！
那對漆黑的眸中，無邊的野心如海嘯翻湧，張狂而凜冽。誠然，他親政後的系列舉措，所取得的成效無疑是驚人的，魄力，幹練，心機，謀略，用人，手段，亂世之中，君王所具備的一切要素，於他的身上，皆表現的異常完美。
可哪怕是這樣，他也還是缺了東西，缺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軒兒也清楚，現在的他，是不可能再聽得進自己的任何勸，而且，只怕她說了，反倒還會出現負面效果。
夜晚如期而至，如水漫無痕。柔和的月盤彷彿由少女的眼淚凝結而成，令人砰然的心動。此時，軒兒卻早已失了女兒家該有的心懷，縱然表面看上去，她若河流彼岸盛放的曼珠沙華，明眸忽閃，泛著妖異蠱惑的美。心，卻滄桑的彷彿越過了十萬個光年，攀過了浮雲，到達了神秘不可知的最深處。
清平台，還是一如既往的繁華，歌姬們柔軟的腰肢，翩飛的舞袖，姣好的面容，淺笑的小嘴，在場的眾臣無一步心神蕩漾，軒兒心中冷笑，嬴政，果然是比先前厲害多了。這一場別具深味的夜宴，主客卻姍姍來遲。
倒真符合龍陽君的性子，正想著，忽的一團火焰席捲而至，銀色的瞳，絲絨般順滑的發，如雪的肌膚，精緻的五官，比女人還要美，還要妖上七分，唇角微揚，指尖微晃，便能撩動天下良人心猿意馬。
只可惜，生的如此尤物，卻為男兒身。此人，正是一襲火紅長袍，放浪不羈的龍陽君！
「龍陽見過秦王陛下，願陛下萬福——」聲若黃鸝淺唱，說不出的動聽悅耳。
「龍陽君遠道而來，一路奔波勞累，這一杯，由孤王先乾為敬。」嬴政豪氣的執起酒樽，朗聲大笑，儼然喜悅不已。連帶著，宴會的氛圍更加濃厚，一派喜氣呈祥，和睦的，令人有些不安穩。
這熱鬧的表象下，究竟，隱藏了多少把鋒利的刀子，尚且，不得而知。
軒兒紫紗遮面，靜若尊佛般坐於嬴政身旁，水眸中笑意流轉，親切溫柔。這一場夜宴，悄然間正式開始……
「大王與王后琴瑟相和，這一杯，由龍陽敬大王王后。」龍陽君落座於左榻，恰巧是離軒兒最近處，銀翼的眸看不出半分情緒，秀美的唇角盈盈含笑。可軒兒還是兀自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涼意，以龍陽君的聰明，自然早就猜到她並非魏公主，只是，他這般冷靜的反應，倒是有些反常了。
甚至於，一點都不急於揭破，好似，倘然的接受了現狀那般。不，不對，接下來，才是正頭戲上演，還不知他會出什麼招，應小心防備才是。
「龍陽君言重了，若不是魏王將宣兒嫁與孤王，將後宮治理的井井有條，孤王豈會如此安逸，專心處理國事？」嬴政一番話，假作真，真作假，滴水不漏。若說他說了謊，又沒說謊，魏國的公主，名為魏宣兒，與她，不過字形相差，音色相同。
只是，此宣兒，非彼軒兒罷了。
眾臣聞言，又是一陣歌功頌德聲鋪天蓋地，仿若夏夜田間蛙鳴，呱噪刺耳。軒兒幸得有面紗遮掩，不然，必會笑得面部肌肉抽搐。
「不過，半路上，龍陽不幸耳聞一傳言，心頭大為困惑，想向陛下詢問一二。」龍陽君秀美的臉龐泛著淡淡的疑惑，纖長的俊眉微挑，說不出的風韻動人，一笑，便將若干歌姬，全都給比了下去。
「龍陽君但說無妨。」嬴政已將他即將要問的話猜出個大概，面色不改，握著酒樽的五指，卻兀自加緊。軒兒將一切收進眼底，沉著從容，隨機應變。
「王后為何要以面紗遮臉，而不以真面目示人？難不成，真如傳言所說，並非我魏國公主，而是他人假扮！」龍陽君身旁的使者忽然插嘴，帶著無可阻擋的怒意，一時之間，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軒兒臉上，火辣辣的，好似要將她的面紗給燒融一般。十指輕揚，明眸流轉，軒兒不慌不忙的卸下面紗。
周邊，一陣輕輕的倒抽冷氣聲，驚歎聲，竊竊私語聲。一道比羽箭還凌厲萬分的眸光忽的射來，她注意時，那道眸光卻又暗暗收了回去。當下心思沉穩，有了數。
璀璨的火苗閃耀，映得她妖異的妝容更添妖冶，仿若沼澤邊盛放的淬毒罌粟。時間緊迫，軒兒只是按照他人的口述將容貌用妝容點綴一二，可夜幕沉沉，燈盞交杯，相互輝映間，她自信她的偽裝是完美無缺的。
「如何？龍陽君還認得臣妹嗎？」柔聲婉轉，軒兒唇角輕揚，笑意盈盈。她很清楚依龍陽君的聰慧，是辨得出她並非魏宣兒，只是，這樣的情況下，若是他拆穿自己，秦魏兩國的關係會尷尬到何種地步，其意，自然是不言而喻。
至少，他目前還沒有膽子敢冒這樣的風險，只能先行確定，秦國王后，是否為魏國公主。他既然想知道，她便給他答案。
「是龍陽管教不嚴，唐突了大王王后，還望王后娘娘莫要見怪才好。」果然是她，韓國公主韓軒兒！可是，她當日不是被楚澈帶走，為何，又再一次落到嬴政手裡？秦楚大戰後，看來還有很多他不曾收集到的情報。
「哪裡，龍陽君信不過臣妹，豈會信不過大王，信不過秦國呢？」軒兒不著痕跡給他結實的扣了一頂大帽子，唇角的笑容，愈發的妖艷起來。這般折磨人的宮廷，危機重重的夜宴，不知道還要經歷多少次，才算結束。
「臣妹的言辭，也叫以前鋒利了些，看樣子，還是大王調教的好啊。龍陽斗膽，多日不曾與臣妹切磋劍術，不知大王可否恩准，圓了龍陽這個小小的心願呢？」
聞言，軒兒秀眉微挑，不露聲色，心底卻有些洩氣，魏國公主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乃驚世才女。可是，並未有任何情報顯示她劍術一流，若是輕率答應，被人瞧出個端倪，到時自然露餡無疑。若是不應，必然是說不過去的，該怎麼辦才好？
眼角的餘光不經意瞥過龍陽君身旁的使者，軒兒水眸略瞇，唇角的笑容變得狡黠如狐。她慢條斯理的執起竹筷，作勢要夾起一片竹筍送入檀口中。
咻——
龍陽君銀眸驟縮，手中的酒樽隨之飛起，交相碰撞間。
「啊——！！」
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那使者右手被軒兒用竹筷死死的釘在了身後的宮牆上，嫣紅的鮮血順著翠綠的竹筷淌下。祥和的場面，瞬間，變得如魔鬼般，猙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