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龍陽之君(2)
「你想怎樣？」
「不若我們來比試一場，我若輸了，便自動奉上徐夫人匕首，若是美人你輸了，斷了這雙傷我的手，如何？但在那之前，你可否告知如何猜出我的身份，單憑從我身上偷得的一塊玉珮？」
「已經足夠了，龍陽君要比什麼？」剛剛被他縛住的瞬間，便從其腰間偷出鐫刻著君字的玉珮，戰國玉為稀有物品，非王族才能有。湊巧的是，軒兒曾破滅過一宗國際性的文物走私案，其中，恰好就有這一枚刻有君字的玉珮，相傳龍陽君從不離身。
「既然美人你拿了我的承影，不若我們切磋一下劍術？」試探性的語氣，溫柔無害的淡笑美得恍如夢境。
可軒兒很清楚他說這句話的底氣，究竟有多足。相傳龍陽君劍法出神入化，是七國劍術高手中數一數二的，如今他開言要與自己比試劍術，果然是想砍掉自己的雙手。
「好，半柱香為限。」若是他當真劍術其高，那她也只能速戰速決。
「那一直藏在樹後的烈少主做公證，如何？」龍陽君聲線微揚，眸光忽落別處。
聞言，隱於暗處的烈之言不得不站出來，淡漠如水的表情，似不覺一毫尷尬，朝著軒兒微微點頭，一切好像只是輕風掃過，與他無有半分干係。
忽然，火紅的眸閃過銳利的光，烈之言咻的從袖中拋出一把短劍給軒兒，劍形奇異，花紋有如魚腸，呈波浪狀，凹凸不平，滲人的寒氣令人脊背聳過涼氣。
「魚腸劍？呵，烈少主果然深藏不露。」龍陽君修長的玉指緊握著承影劍，那筆直的劍鋒湛出灼亮的光，劍形若有若無，仿若素描畫中刻意留下的一抹暗影般，與魚腸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魚腸——勇絕之劍，乃專諸刺王僚時,置之魚腹中而得名，為戰國十大名劍之一。承影——精緻優雅之劍，因為其誕生於日影交界之時，因其有影無形而得名，故而取名為承影，殺人見血，翩若無形。
「龍陽君，得罪了！」
軒兒首當其衝，嘩嘩兩個熟練的劍招，瞅準龍陽君的命穴毫不留情的刺去，魚腸劍短小鋼韌，比之長劍於軒兒使用更加便利。
高手過招，自然滴水不漏，龍陽君看似節節敗退，實則以進為退，逼得軒兒無可招架，握劍的手經略略震麻。沒想到，他的劍氣居然如此之強，看來，速戰速決是對的，不然待他瞧出更多的破綻，自己要勝，恐怕是難上加難。
「美人怎麼了？不過一場小小比試，怎的如此拚命？」承影劍一招飛月逐影，匡啷一聲架住了魚腸劍，大掌倏然扣住軒兒的纖腰，故作憐愛的將其圈進懷中，曖昧的淡笑，若薄暮月光般華美。
「呵，靠的太近，龍陽君不怕嗎？」唇角輕揚，譏諷的笑微微勾起。
軒兒被扣的雙手突然一鬆，魚腸劍似要掉落地上，這晃神的一瞬，她突然下蹲，右腿從後反抬。一腳狠踹龍陽君自傲無比的下巴。卡嚓一聲響，明顯的下頜脫臼聲。
這下子，看你還怎麼說調戲的話。軒兒得意的後退三步，閃電般拾起魚腸劍，冷笑著望著狼狽不已的龍陽君。
「美人當真好恨的心吶——」
不可能！他的下巴明明已經脫臼了？怎麼可能還說得出話？軒兒瞬時大驚，背後滲出一層冷汗。
或許是瞧出了她的疑惑，忽的剛剛還吃痛不已的龍陽君打了個響指，聲音恰好與下頜脫臼聲大同小異。她騰然反應過來，該死，自己居然上當了？
半秒的愣神，已然令軒兒破綻百出。
這下，糟糕了！
承影劍真如會動的暗影般膨脹，來勢洶湧，似一千頭出籠的虎豹，張牙舞爪，與先前那般精緻優雅的攻擊截然相反，軒兒就像是懸於半空中的小丑，任其耍玩，毫無招架之力。
難道，自己真要輸了這場比試不可？
銀眸若剔透的水晶般，似純淨無染，卻又像包容一切，如一支鋒利的銀箭般，輕易的穿透她姣好的偽裝。
又是一招優雅危險的破月之宵，軒兒的反攻若飛蛾撲火，突然水眸略瞇，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寧可同滅，亦不同生！當下徒手握緊迎面刺來的承影劍，劇烈的疼痛若電流襲遍全身，嫣紅的血染紅了劍鋒，趁其驚訝之極，手中魚腸劍狠狠反刺，龍陽君反應過來時，右肩上已然綻出大朵艷麗的血色蓮花。
「你——」
算了所有的情況，卻沒有算到她居然是置之死地而後生。若是承影劍沒有被握住，剛剛刺中的，可就是她的心臟！
「時間到。」烈之言飛身走近，目光似不經意的掠過軒兒鮮血淋漓的小手，眼眶微微酸疼，隱於袖中的十指關節處慘白的厲害。
「呵，美人，你贏了。」略含失落的語氣，軒兒直直的望進那銀眸，裡面深藏著突兀的笑意，好像剛剛完成一場華美盛宴的落幕。
「兩者互有損傷，平局。」她可不想欠他人情。
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龍陽君的劍術，果然非同一般。軒兒餘光掃過疼痛難忍的左手，脊背涼意未退，剛剛若不是他及時收手，只怕自己的左手會完全廢掉。
「大丈夫輸了豈有不承認之理，美人的手被承影劍所傷，應及早治療才是，若是烈少主不介意，我可代勞照顧。」他作勢欲要再次將軒兒攬進懷中，一臉雅痞的笑，絲毫不惹人生厭，真多虧那張漂亮的叫人驚歎的容顏。
「龍陽君好意之言心領了，在下既然身為她的夫君，自然會妥善照顧的。」烈之言大方的握住軒兒的手，彷彿得勝後的士兵在炫耀自己的戰利品般。
「喔——？我怎麼記得軒公主是秦王的寵姬，何時變成烈少主的夫人了？難道，秦王已經將軒公主賜給你了？」
聞言，軒兒秀眉一緊，眸光複雜的掃過龍陽君那張風流不羈的臉，此人果然城府至深，偽裝的竟如此之好？看來，自己剛剛識破他的身份，實在是太過魯莽了。
由於劍城多年來過於封閉，缺乏與外界的信息交流，以至於烈氏家族在秦國被滅的消息還不知曉，眾人甚至劍城城主徐夫人亦以為烈之言還是高高在上的烈氏家族繼承人，對他無不尊敬有禮。可若是這個消息被龍陽君傳出去，那麼，烈之言，只怕是在劫難逃。
「龍陽君一口一個軒公主，可有證據？」軒兒悄然掩飾眸底凜冽的殺意，唇邊笑意盈盈，若秋日大片豐收的金黃色麥田，溫暖美好。
「講證據？呵，軒公主跳《七盤舞》時的倩影至今還深深的刻在我的腦海中，那舞姿。真是天上人間，難得一見啊——」
「七盤舞？龍陽君說的，我聞所未聞。」他居然看見過自己跳過《七盤舞》？該死的，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潛伏在秦國了嗎？居然可以逃過嬴政暗盟的眼睛，究竟是什麼人？軒兒手心微微發涼，頭皮略略發麻，血液滾燙而炙熱，水眸散發出灼亮的光。
呵，好久都未曾遇到對手了。
「哎呀呀，美人的性子就是健忘啊，不過我也健忘，嘿，今夜玩夠了，明夜再見。」語畢，龍陽君銀華的袖袍一揮，漫山的霧氣若昊天的白雪鋪天蓋地，朗朗的笑聲響徹在夜空中，像是仲夏夜最華麗的夢境。
軒兒回過神來，餘光瞥過烈之言黑沉的臉，話到嘴邊，終還是嚥了回去。畢竟，自己並不欠烈之言任何恩情，就算被他所救，也只是一命抵一命罷了。
一場宴會，以烈之言救出被封住五感的徐夫人而結束，自然徐夫人男扮女裝的秘密也變得不是秘密，但軒兒看烈之言毫無驚訝的表情，只當他早已知曉，並不多問。
馬車內，一片沉寂，靜的似乎都能聽見空氣在指縫間流走的聲響，烈之言一手緊握著徐夫人匕首，一手死死的握住軒兒的手，線條分明的側臉，流散著陰冷如冰的味道。
叮鈴鈴——叮鈴鈴——
嬌軀一顫，軒兒挑開簾子，白天那一幕再次重現眼前，不同的是，嬰兒籠子裡漫出黏稠深重的血腥味，失了那高亢的啼哭聲。
心頭好像一座巨山隕落，沉積大半的酸澀，軒兒起身欲再次阻止這非人道的一切。
「你阻止不了，這是劍城的傳統，已然延續了百年。」烈之言握著她的手不由得加重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