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二號計劃
中南海紫光閣，這裡原本供奉著八套銅版戰圖，三百多位乾隆年間的功臣畫像，就連李燾也在1901年時差一點被慈禧恩賜入像紫光閣。其實，乾隆皇帝的這個創意並不高明，乃是仿漢光武帝的雲台二十八將的作法，借此表彰那些為封建皇朝統治立下功勳的戰將們。當然，紫光閣裡供奉的畫像中很大一部分也是保衛滿清中國邊疆利益的功臣像。
目睹畫像和戰圖，載湉的心情卻已經與從前大不一樣了。
先祖的文治武功是顯赫的，可是先祖留下的滿清皇朝卻很快就變得千瘡百孔，在列強的屢屢進逼下一再的喪土失地……出國訪問考察，見識過歐美強國的政教體制和工業發展之後，載湉明白了——乾隆爺的文治武功不過是遲暮中國的迴光返照而已，今日，更化改制後的中國卻已經呈現出蓬勃的少年氣象來！
紫光閣供奉之畫像應該換一換了！這裡應該供奉的是五千年來中華民族的戰將功臣們！
載湉摘下藍色的軍禮帽，露出一頭整齊的短髮，向畫像立正致禮。
侍從武官舒清阿陸軍少校快步走進載湉，低聲報告：「陛下，總理和大臣們都到了。」
「嗯！」載湉戴上軍帽，又整了整筆挺的上將禮服，歎道：「這身衣服比龍袍好多了，穿上它，朕覺得突然年輕了許多，不像是三十四歲，而是與總理大臣一般的年輕了！唉，在戊戌年變法之前，朕就應該穿上這麼一身軍服！少校，國防大臣袁世凱來了嗎？」
舒清阿一愣，心想：莫非皇帝又想起往事，要治那傢伙的罪？忙道：「來了！」
「走！讓他看看今日的朕！」
樓下的國務會議廳裡布設了一個巨大的橢圓形會議桌，圍繞會議桌擺放了三十六張軟緞包面的扶手椅，在面北的大門處，設置了一道巨大的屏風，平時，這個屏風是繪著萬里河山的畫卷，今日卻是一張錦州印務局印製的巨幅世界地圖。
「起——立！」隨著門口禁衛軍軍官的口令聲，包括李燾在內的大臣們紛紛起立，待一身戎裝的載湉以手示意後，才又入座。
載湉用前所未有的英武氣度朗聲道：「今日，是大中華帝國政府第一次正式的御前國務會議。按照憲法規定，朕只是主持召開、列席旁聽會議，並不就國務做出裁斷。總理大臣，請開始吧。」說完，他很標準地立正，腳上的軍靴發出「啪」的一聲響，又以很標準的軍人姿態入座。歐美考察歸來後，他在保定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待了整整一年時間，加上刻意地模仿李燾的舉止做派，乃鍛煉出了如今日之國防軍人一般的氣質。
李燾滿意地微微點頭，起身道：「憲法也規定，陛下作為國家元首和普通國民，都具有參政、議政的權力。諸位！經過一整年的新政改革，各方面的工作都卓有成效，今日之會議，不僅是總結1904年的成績和不足，還要審定今年的國家發展計劃。嗯，下面，按照平時國務會議的程序，以外交、國防、財政、教育、工業……的順序發言。」
唐紹儀應聲而起，向李燾和載湉欠身致禮後，入座展開手中的文件，說道：「根據總理制定的《1904—1913十年戰略》發展綱要，外交部在去年的工作重點有三。第一，考核部屬官員、駐外使節，選拔優秀之新銳人才充實外交單位。截止12月底，共撤換駐外公使三人，武官二十四人，參贊、秘書等六十五人，部屬各司、處官員一百餘人，外交工作煥然一新。第二，以日俄戰爭為重點調整外交策略，在軍方的協助下積極監督雙方在戰區的非作戰行動，及時制止日俄軍隊戕害我東北官民的行為千餘件，並向日、俄兩國提出嚴重抗議。目前，與俄國已達成《戰爭期間的外交關係諒解備忘》，與口木達成《滿洲日戰區軍、民事協調辦法》，保障了交戰區之政權存在和運作。第三，進一步加強與美、德兩國的合作，自陛下訪問歐美以來，先後簽訂了《中美通商行船新約》、《中美僑民保護條約》；辦理了總數為七千萬美元的低息借款並贖回川漢鐵路事權；派遣了兩批合計四十二人前往美國學習海軍、兩批合計三百零一人普通留學生，一批陸軍考察團，在美華人的生存狀態得到有效改善。德國方面，《中德軍事技術合作條約》，《膠澳租借新約》正式簽署；中德合作的青島軍港改、擴建工程啟動，膠濟鐵路共建共營事宜正在談判中；自1902年中德軍事合作以來，三年間公派赴德留學生人數達八百餘人；軍事、工業合作項目……」
鬚髮皆白的張之洞插話道：「唐大臣，少川，這是工業方面的內容。」
「香帥公見諒。」唐紹儀禮貌地微笑欠身，作為後輩，他是極為尊重張之洞的。「目前，帝國的外交就是為諸多方面的建設服務，因此外交報告難以有與各方重疊之處。總長，該您了。」
國防軍參謀總長葉長生中將起身致禮後，快步走到地圖前，拿了一根指揮棒，在中國東北的地幅上畫了一個圈，說道：「根據最新情報，日俄在奉天醞釀一次新的會戰，最遲於本月底，口木軍將發起對攻取奉天的最後嘗試！我國防軍東北軍團已經整編完畢，暫用1、2、3、6、13番號或以師管區名義編製，隨時可以組成有相當戰力的師級部隊十一個，擁有指揮、戰鬥員三十二萬人，125、105、75、57火炮六百餘門，120、82、50迫擊炮千餘門。經過數年經營，囤積彈藥足夠高強度作戰三月之所需！陛下，總理，各位大臣，國防軍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隨時可以出擊遼東、匡復失地！」
載湉神情大振，不禁起立鼓掌，眾人也紛紛起立，一時間掌聲如雷。
李燾擺手道：「不急，據德國方面的通報，俄第二太平洋艦隊目前還在橫跨印度洋。」說著，他走到葉長生旁邊，從總長手裡接過指揮棒，點了點地圖上的印度洋，笑瞇瞇地道：「這支編成混亂的艦隊長途跋涉趕赴遠東作戰，補給困難、士氣低落，根本就不堪一戰！我想，我們的目的是讓口木人消滅這支艦隊還是留下這支艦隊？畢竟，這支艦隊裡還是有幾條算得上新式的戰艦，如果在某種情況下，這支艦隊不得不緊急停泊到中立國港口，也就是上海、青島甚或旅順，那……」
唐紹儀接口道：「中立國可以扣留之！」
「如果中立國在扣留俄艦之後又因為某種俄國方面的原因，不得不對俄宣戰呢？」
「扣留艦船則視作戰俘，當然，是我們能夠戰勝的話。」唐紹儀的臉上有些擔心的神色，又道：「同時與日、俄交戰，我軍可有勝算？」
李、葉二人同時搖頭道：「沒有。」李燾還是保持著微笑，繼續道：「少川先生，我們不是與俄國達成《諒解備忘》了嗎？那就給了我們一個戰略選擇，是在奉天會戰之後首先進攻口木軍還是俄軍？目前，俄國內政局不穩，繼主戰的內政大臣普列維在去年被刺身亡之後，支持對日戰爭的思吉大公又在本月4日遭遇暗殺，可見其反戰和革命浪潮之洶湧蓬勃。俄軍只需再有一次會戰失敗，必然引起國內政局的劇烈動盪，無法再把戰爭進行下去。加之中日聯軍，俄國更無勝算，則媾和的可能性極大！此時，俄海軍第二太平洋艦隊如果剛好開到東海海域，那會如何？進有口木聯合艦隊封鎖海峽，且海參崴已經被我4師、5師攻取，沒有了旅順，又沒有了海參崴，俄**艦無法找到錨地和補給！退，則同樣沒有充足的燃煤、淡水和食物補給，過不了南海，這些艦船就只能成為海上的無主漂浮物……總之，它們只要不被口木艦隊擊沉，我們就有機會俘虜之！」
唐紹儀約莫聽明白了，他轉眼看看皇帝，皇帝卻是一臉崇拜地看著總理大臣。
「如何才能讓口木聯合艦隊不去全力進攻俄國艦隊？我軍只需攻取營口、旅順、鴨綠江一線，截斷口木陸軍的補給即可！嚴翁，海軍能派出多少艦船集結於東海，相機行動？」
海軍大臣嚴復欠身回答：「薩鎮冰的北海艦隊有巡洋艦三艘、炮艦七艘、魚雷快艇三十一條可隨時出戰。其他艦船已經老舊、不堪作戰，海軍亟待德國新造船隻交付。」
「嗯！」李燾點點頭，他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乃回座道：「應該夠了，絕對夠了！對付一支疲憊不堪、失去補給、士氣低落和前途渺茫的艦隊，最好的武器是淡水、食品和陸地生活的希望。我想，總參謀部可以就剛才的想定和051號作戰計劃相結合，制定出052號計劃備用。」
「是！」
李燾轉向文職國防大臣袁世凱問道：「慰亭兄，軍政、軍備方面沒有問題吧？」不等回答，他就向旁邊的財政大臣趙爾巽點頭示意，道：「次珊先生，請。」
載湉看著袁世凱的窘況，心中大呼解氣，可解氣之後又一想，這袁世凱畢竟還是國防大臣，在強國的大目標下，這似乎……
「陛下，各位大臣。」趙爾巽展開文卷侃侃而談：「毫無疑問，這是本大臣最輕鬆愜意的一次報告。呵呵，言歸正傳！1903年的財稅改革在去年初見成效，財政收入突破一億二千萬兩，折合美圓六千一百餘萬，或新幣一億五千華元。加之發行國債和德、美兩國借貸款項，去年財政持幣三億一千五百餘萬華元。支出嘛……開列海、陸軍費一億六千零七十萬；重工業計劃撥支六千三百萬；教育撥款兩千萬；政府機構改制和常費列支三千四百萬；農田水利……貸款、國債利息預留暫未計入，收支基本持平。」
「在這一戰之後，軍費將大大縮減，以占當年財政收入30%為最高點，十年戰略計劃必須嚴格執行。」李燾說著，向袁世凱遞去一個眼色，袁世凱立即起身道：「去年軍費使用重點在陸軍擴軍和軍械儲備，今年也是如此。匡復東北之戰費驚人，袁某粗略估算了一下，如此這般幾十萬人的大戰，沒有一億新幣是打不起的！因此，今年的軍費還有兩千萬左右的差額，尚需另想辦法籌措。海軍方面，經費短缺的狀況將持續到新財年，明年二月以後就能大幅改善。」
「獻金！」載湉猛然起身，情緒激動地指著那幅地圖屏風道：「皇家帶頭獻金，就算是吃糠咽菜，這仗也必須要打！不打不足以提聚我大中華民族之氣！不打不足以震懾列強，改善帝國低下的國際地位！趙大臣，今年紫禁城、頤和園的供應按20%撥給，一個子兒也不能多！」
袁世凱忙道：「臣獻金二十萬！」
李燾見其他人也欲出聲，急忙擺手制止，等皇帝回座後，才道：「戰費籌措一事下來再談。」
朱其琛不等點名，自己就起立道：「央行貨幣金本位改制儲備金可以用。今年，由於上海沈氏在汽車製造零部件採購中，大量向德、美兩國相關企業下定，吸引大批國外游資在國內設廠，產業涉及機械鑄造、橡膠、金屬精密加工、石油、皮革等項目，因外國資本銀行尚未獲得華元存貸許可，這些資金全部集中到官辦和商辦銀行。央行將此新增外匯同比轉化為華元，加印新鈔發行流通。」
李燾明白了，貨幣總量的增加在發行、流通環節上可以利用，抽調出一部分新增資金，如果汽車項目能夠在一、兩年內成功，就有回籠資金確保外匯儲備量，也就是確保華元的存兌信譽。因此，朱其琛的建議不失為一條臨時籌措資金權宜之計。不過，如果汽車不能在歐美市場上暢銷，那資金回籠就是大問題，沒有利潤和發展前景的汽車的相關產業鏈條就會中斷，央行就必須動用本就不多的外匯儲備來支撐新增的那部分華元。否則，貨幣失信、物價飛漲、國家僅有的硬通貨儲備流失的局面不是不可能出現！
這是一次冒險，沒有多大把握的冒險！李燾根本不敢保證自己搞出來的第一部汽車就能暢銷！
「不！」李燾搖了搖頭，說道：「這是一場賭博，我不能拿國本作賭注。」接著，他走向朱其琛，在其耳邊低聲道：「老大人辭世後留下了大筆遺產，你折算一下，看看能值多少？只要有個好一些的條件，就在渣打或者匯豐抵押貸款。」
朱其琛的眼珠頓時就瞪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