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蓄勢待發
二月初的太子河畔寒風怒號,冰封的河床上掀起一層層的雪霧隨風吹散,「呼呼」的風聲中,似乎帶著千萬個戰爭冤魂的悲號,又似乎帶著隱隱的戰鼓聲,「咚咚」而至,越來越近!
不,那是心跳!年輕的心臟加快了速度,泵出更多的鮮血以更快的速度流遍全身,以抵禦風中的惡寒。
大中華帝國國防軍上校許承瀚佇立在太子河南岸,注視著西邊的莽莽雪原,心情一波一波的激盪著。回到遼西拜謁祖父的墓塚,用紙錢和香燭帶去國家在這兩年時間裡日新月異的消息;回到遼西置身於國防軍中,再也不用看那些矮小奸狡的東洋鬼子們醜惡的嘴臉;回到遼西帶著官兵弟兄們,用猛烈的炮火撕碎一切敵人、收復國土,以告慰翹首以盼的國人和九泉之下的祖父……這些念頭紛雜地湧出,又被年輕的上校強行地按捺下去。
日俄戰爭從1903年8月打到1905年2月,從海上打到陸地,從鴨綠江邊打到旅順又打到遼陽。推進到沙河的口木軍發起了兩次會戰都沒有達成突進奉天的戰略目標,這一次,在中國陸軍上校「不經意」的「幫助」下,能否以最大規模的會戰擊敗俄軍呢?
會的,會的!一定會的!因為身在北京的大帥需要俄軍的潰敗和口木軍的慘勝!這一次,軍團參謀部戰術研究主任鐵忠上校恐怕會在俄軍指揮部裡三緘其口了吧?
想到這裡,許承瀚年輕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從1903年11月起,俄軍使用炮兵的效率就顯著提高,那個曾經指揮皇家近衛步兵第七旅的連寧坎普夫少將如今已是俄遠東軍炮兵集群的中將司令官了。他把熱氣球與臼炮、榴彈炮結合起來,通過一次次的炮兵戰鬥,把隱蔽曲射的戰法運用得越來越純熟,俄軍炮兵給口木軍造成了越來越大的傷亡!令身在口木軍中的英國上校觀察員華特斯驚呼:「根據我個人的經驗,炮兵已經變成一個決定性的因素了!」而何門炮兵少校也說:「我所獲得的最大印象,就是炮兵已經變成了決定性的兵種,而其他所有的兵種都是輔助而已……假如日俄戰爭雙方在其他方面都是一樣的話,那麼他們之中誰擁有較好的炮兵,誰就能取得戰鬥的勝利!……但是,俄軍在組織上遠遠落後於口木軍。」
口木人是沮喪的,在俄國的第二太平洋艦隊到達之前,他們必須謀求在奉天的突破!否則,口木人很可能失去把這場戰爭繼續打下去的能力和信心。
「報告!」一個有些生硬的聲音從背後響起,這個聲音的主人是口木滿洲軍總司令部參謀明石謙二少校(佐),這傢伙精通英語,中國話也說得還算勉強,因此成為中國觀察員的翻譯。
許承瀚轉身,隨意地抬手摸了摸狗皮帽,用很不耐煩的語氣問道:「什麼事?!」
「參謀長兒玉中將閣下有請上校!」
來了,來了,口木人吃夠了俄軍炮火的苦頭,終於厚著臉皮來求中國陸軍上校了。媽的,似乎他們不是在中國土地上狗咬狗一般!似乎他們虐待中國官民的行為沒被上校察覺和申斥一般!這人吶,臉皮怎麼可能這麼厚呢?看來,不能把這些東洋鬼子當人看!反正他們自己也不把自己當人看!
「混蛋!沒看到我在欣賞雪景嗎?!」
「對不起,卑職失禮了。」明石謙二趕緊鞠躬道歉:「打擾了許君的雅興,真該死!請上校閣下恕罪!」
許承瀚只是學學那些口木將軍們對下屬的做派而已,真要讓他再說一些連自己都覺得過分的話,他還真說不上來呢!即便這樣,看著口木少佐那副誠惶誠恐到奴顏婢膝的樣子,他就覺得自己似乎贏了一場戰鬥的勝利。
口木滿洲軍總司令部為了籌備奉天大會戰而前移至遼陽。
剛剛協助第三軍司令官乃木希典攻陷旅順,滿洲軍總司令部參謀長兒玉源太郎中將在西方觀察員們心目中的威望可謂極高,此時,他親自站在作戰室門外迎候中國上校。沒辦法啊,旅順的俄軍是據要塞而守,奉天的俄軍則是利用有效的炮火遏制住口木軍的攻勢。兩者相比之下,難對付的是那些致命的炮火而非要塞炮台這種死物。
「上校,許君,請。」號稱明治時代「第一智將」的兒玉源太郎已經53歲了,他態度親熱地招呼年輕的許承瀚進入作戰室,邊走邊道:「許君前日在觀察員聚會時說,『俄軍的炮兵戰法並不成熟,尚有許多缺點』,可您並未明言其缺點所在,不知今日可否暢所欲言?請,這邊請。」
忙碌的作戰室一角被辟出一小塊地方,那裡安置了一張茶几和兩張太師椅,茶几上還準備了酒水和一些簡單的中國菜。
許承瀚剛一落座,就大聲回答:「是,本觀察員是這麼說過!」
兒玉源太郎顯然沒想到這個年輕的中國上校回答的如此爽快,不禁愣了愣,才笑容可掬地道:「那……」
「其實沒什麼!中將閣下,如果我是指揮官的話,就會在大雪天發起進攻,那時,俄軍的炮兵觀察員就無法觀瞄和校射了。就這麼簡單!嗯,翻譯!」
兒玉源太郎在椅子上微微鞠躬道:「噢?呵呵。感謝許君的指點。」
許承瀚一擺手,斷然道:「不!這只是作為一個觀察員就俄軍的炮兵戰術發出的感言而已,並非指點,更不會影響大中華帝國的中立政策!明石,翻譯吧!」
「許君的忠於職守和對國家的忠誠,本官非常欽佩。」兒玉源太郎又鞠躬了,似乎他的腰背肌肉就是為鞠躬而準備的一樣。「只是,隨著春天的臨近和天氣的好轉,大雪天氣會越來越少。而被動地依靠大雪天氣來阻止俄軍的炮兵前觀熱氣球,顯然不是正確的解決之道。許君,對此您會如何應對呢?當然,此時是兩個軍人在探討軍事學術方面的問題,與日俄之間的戰爭和中國的立場無關。」
「這……」許承瀚抬眼看了看站在身邊的明石謙二,翻譯立即會意,動作麻利地把上校面前的酒盅斟滿,然後退後小半步肅立一旁。
「作為一名炮兵軍官,我認為俄軍炮兵試射的掩蓋方法還很簡單,試射反應時間也太長,大帥在天津作戰的時候都比這個要好一些,對此,口木陸軍第五炮兵聯隊是有體會的。」
兒玉源太郎的臉色一喜一怒,只是那種怒是隱晦的,需要加上許承瀚自己的想像力。中將趕緊道:「請指教。」
「俄軍主力炮群在試射時,往往用放列在靠前位置的非主力炮群同時炮擊某處,而主力炮群的口徑與掩護炮群的口徑是不一樣的,炮彈爆炸的威力和產生的煙塵形態也不一樣,很容易被空中的炮兵觀察員識別出來,而身在地面並遭受炮擊的口木軍卻很難識別。不過……」
兒玉源太郎伸長了脖子。
許承瀚微笑道:「即使不能識別俄軍炮火的試射,口木軍也可以通過積極的部署調整和炮兵動作來迷惑敵軍炮兵前觀,而炮兵動作的最終目的,是集中火力於戰線上最關鍵的一點,形成絕對強度的炮火覆蓋,同時步兵開始突擊,而炮火也隨之延伸。這種戰法將軍閣下在攻佔旅順的戰役中已經成功使用了!此時,不過是換個地點,有了更多的火炮和步兵而已。」
兒玉源太郎當然不會認為問題如中國上校說的那麼簡單!
一個炮兵大隊和一個炮兵旅團,在指揮上有很大區別!火炮放列地幅隨著火炮數量的增多而成倍放大,下達炮擊指令的時間消耗也越來越長,這就造成了大單位炮兵在作戰中靈活性不夠的缺點。因此,炮兵旅團作戰,基本都是事先確定攻擊目標和攻擊辦法,事先下達射擊諸元和可能調整的幾個參數,作戰中,炮指一般不下達新的炮擊命令。如果戰況需要改變炮擊目標,炮指就必須要修改炮擊計劃,再下達基本目標方位執行。這是俄遠東軍炮兵集群火力反應時間長的原因,當然也是口木軍炮兵存在的問題,只是,口木軍在炮兵中使用了有線野戰電話,效率要高出俄軍不少。
「目前既然有了更多的火炮,那就不妨將火炮分作壓制炮兵、支援炮兵和前線炮兵。各炮群擔負著不同的作戰任務,設立單獨的炮群指揮部,向炮兵指揮部負責,這樣,就縮短了命令傳達時間,提高了大炮兵群的作戰效率。而炮群中的各分隊也負責不同地段、不同時間段的火力投放,從而形成一個連續的、綿密的火網,集中在某一點上的火網!這樣的大規模炮擊組織工作肯定是繁重的,可是一旦組織成功,其威力絕對能產生足夠的殺傷和震懾效果!」
兒玉源太郎的目光變得有些游移了,他在腦中想像著集中一個作戰正面上的所有炮火,按照許承瀚的說法組織炮擊的效果。很顯然,這種戰法能夠有效地護送步兵突破俄軍防線,卻始終沒有解決俄軍火炮的威脅,對步兵的、對炮兵的威脅。當然,戰爭不可能沒有危險和犧牲!
「恕我直言,許君,中國東北軍團的炮兵部隊能夠使用你說的戰法嗎?」
許承瀚用不容置疑的語調回答:「能!」他並不擔心自己的回答嚇住口木人,恰恰相反,他就是要用這個回答在口木人心裡留下一個烙印,這個烙印與北倉戰役留下的烙印必定會重疊起來。
……
錦州,王家堡,東北軍團司令部。
如果日俄戰爭的雙方來到這裡,勢必會被牆上那幅巨大的地圖所震驚!地圖上,不僅僅標示出口木滿洲軍所屬五個軍三十萬人在沙河一線的部署態勢,也標示出了俄軍四個集團軍四十二萬人的位置和戰役動態,更重要的是,這幅地圖上標示出的中國國防軍東北兵團,不再是僅僅擁有五個師十來萬人的虛弱單位,而是沿著遼河佈防或者正在移動的、擁有十一個師級番號的、總兵力達三十二萬的龐大主力軍團。最為揪心的則是,這些中**隊在地圖上已經決定了前進方向和到達目的地的明確日期,表現出中國人在日俄之戰後進軍遼東,進駐東三省全境的決心!
可見,1903年8月中國外交部發表的《局外中立》通電的最後一句話是認真的!是絕對認真的!
司令部外的河堤被加高了、加固了,被覆蓋在一層白雪之下。在嚴寒行將結束對東北的統治之前,狂風和飛雪更加瘋狂地肆虐著大地。幾乎所有人都躲進溫暖的屋子裡,哨兵們也紛紛尋找避風處或者躲在崗哨亭中,誰也不願意被寒風刮破了臉、凍僵了手腳……
可就在這樣的時節裡,河堤上還是有兩個身穿厚厚的軍棉衣,狗皮帽子的護耳遮住了大半個臉和耳朵,口鼻之間不時地呼出一團團白汽的瘋子在並肩而行。
「老七,你哥我從沒求過你啥吧?」說著話,姚良才把高連山的空袖筒從齊肩處紮了起來,卻發現自家小舅子臉上的那點不耐煩,心道:這傢伙是在白山裡習慣了?真不怕冷?!想是這麼想,說可不能這麼說,誰叫高連山如今是軍團司令,而姚良才反而成了高司令部下的第三師師長呢!?「你侄兒,就是叫姚崇軍的那個小混蛋,已經被我攆到海軍官校了,你姐姐我也安排好了……」
高連山一翻白眼道:「總司令是讓你帶兵打仗,不是讓你去死!」
「不說,不說這個!」姚良才擺擺手,見高連山不說話了,這才提起中氣吼道:「旅順歸我三師,成不成?就一句話!」
「這是周鼎臣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甲午年他在趙懷業的標下守遼東,結果打了敗仗丟了旅順,這次是卯足了勁頭要從口木人手裡奪回旅大,一雪前恥吧?」高連山搖搖頭,又看著姚良才再次搖頭,以示態度堅決。如今,周鼎臣是第三師副師長,兩個老將搭班子確實有些問題,說不定會壓制得年輕的參謀們沒有多大言事權呢!
姚良才見司令小舅子話中帶刺,乾脆心一橫道;「誰說不是?咱老了?!不老!老子姚良才不到五十,他周鼎臣也不過五十一,咱哥兒倆合計著,不僅僅要拿下旅順,還要打到朝鮮,攻平壤下成歡,把咱這麼多年來在口木兒手下受的那些氣統統還上!加倍!」
「哼!就憑你那幾下把式?」
姚良才臉上的肌肉抖動了幾下,怒道:「咋?你哥我差了?我姚良才當上主力第三師師長,憑的是老子的真本事,不是讓自個婆娘找小舅子求來的吧?瞧你那樣兒!老子不認那些個裙帶裡的彎彎繞兒!」
高連山加快了步伐,邊行邊說:「現下說這個事兒還太早!」
「先說下來,到時候就不怕人爭,也不怕有人賴賬!」
「這個事兒我說了不算!」
姚良才跨前一步橫在高連山面前,問道:「誰說了算?吳子玉?他敢不聽老子的!?老子當旅長(路協統領)時,他還是一個小親兵呢!」
「他是集群司令!你必須服從他的指揮!」
明白了,明白了!姚良才從小舅子司令特別嚴厲的話語中醒悟過來,品出了味道,對了嘛,這個事兒還得先跟吳子玉那小子說一說,由南集群司令部提交給軍團司令部,這才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