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逐鹿1900

第五卷 革命 252 殺雞儆猴 文 / 仙人掌

    252殺雞儆猴

    「海容號」巡洋艦以十八節的航速在渤海中犁出一道航跡,逐漸地接近了在建的錦西軍港,乘坐軍艦走水路要比乘火車後改馬拉大車走陸路快捷得多。

    艦橋上,李燾用望遠鏡隱約看到了忙碌的軍港。他甚至能夠從並不清晰的鏡像中揣測出很多東西來:人們正在挖掘泥沙準備泊位,在鋪設直通碼頭的支線鐵路,在修築保衛軍港的兩翼炮台,在樹立起槓桿式起吊機的支架……

    旁邊身材略顯消瘦,慈眉善目得有些不像海軍軍人的劉冠雄也看到了軍港,略一計較後用請示的口吻道:「制帥大人,為安全計,還是駁運登陸吧?」

    駁運登陸與普通靠岸後通過棧橋跳板登陸是兩碼子事情。所謂駁運,即軍艦是在海上下錨,然後通過艦載舢板將人員物資運到岸邊。這就表示,海容號上的客人們不得不拋棄舒適性,沿軍艦舷側的繩梯下到在海浪中搖擺不定的舢板。

    李燾扭頭看了看舷側海面上翻湧的波濤,估計這浪頭有半米吧?就是這海浪惹得三位上海客人暈船不止。那,蔡、蔣二位先生能在此時禁受住駁運的折磨嗎?可是如果不駁運,軍艦將在並未竣工的軍港內冒不必要的風險!

    「可以,駁運!」

    劉冠雄的臉色一喜,迅即扭頭下達了「準備駁運」的命令。

    李燾心中暗歎:海軍這個技術軍種到今天仍不成熟,甲午戰爭丟掉的不僅僅是北洋艦隊,還有中國海軍的真正精英分子和海軍的魂魄!身邊的劉冠雄,遠在大沽口的葉祖圭,他們的能力其實難以擔當起領導海軍走向藍水的責任。只是,在沒有取得絕對的政治權力之前,葉、劉二人是需要穩住的,穩住了他們就穩住了海軍,就能避免在未來的政治變革中,陸軍與海軍可能會爆發的衝突。

    在並不瞭解艦艇操作的李燾看來,海容號完全可以派出一條小艇為戰艦引水嘛!

    海容號降低航速停下來,在波浪翻滾的海面上微微起伏。艦艏處,水兵們下了鐵錨,一條標準十座舢板在左舷被平穩地吊放入海,這可是需要高度協調性的技術活兒,否則舢板有可能一頭扎進海裡。

    從兩米多高的地方下到那一條坐著四名水兵的小舢板裡?李燾從蔡、蔣、孫三人的眼睛裡看到了不解、恐懼和猶豫。再看也要下艦的劉冠雄,卻是若有所思的神情,目光就在四人之間掃來掃去。

    「軍港尚未完工,戰艦此時進港靠岸很可能遭遇淤泥而擱淺,錦西的港口天然條件比不上秦皇島啊!三位先生,容李燾先下,為各位示範。」

    孫珩已經是武毅新軍系統裡的人了,此時見李燾要率先下艦,忙道:「大帥,還是我先下。」

    李燾伸手攀住繩梯架子搖了搖頭,強笑道:「這不可比平地上,軍艦在動,舢板在動,劉管帶,要不,你準備一個提籃送三位先生下去,我嘛,自己下!」

    不等劉冠雄出聲回應,他就一個跨步登上舷側的矮護牆,手腳並用,硬是從左右搖擺、前後顛簸的軍艦上徐徐下到舢板,立時有兩名水兵將他扶住。他未及坐穩就仰面看向艦上的劉冠雄,這位中年管帶官的眼裡總算有了一絲別樣的神采。

    吊籃原本就是有的,沿繩梯而下,恐怕是劉冠雄和軍艦上海軍官兵們對自己未來的一個測試而故意安排的吧?幸運的是,李燾沒有在測試中露怯。

    「海軍的思維,就是跟陸軍不太一樣。」李燾只能心底暗恨,以此聊以自慰。

    劉冠雄最後一個下到舢板。舢板狹窄,他只能扭著身子向處於舢板中間的,感覺不那麼顛簸的位置上的李燾道:「制帥,您是大清國海軍駁運的第一位制台,真正理解海軍的大人!」

    費了一些力氣,冒了一個本來就算不上風險的風險,就能得到劉冠雄的這般評價,值了!此時,他心裡的些微不快都隨著將劉冠雄話聲吹散的海風消失無蹤。

    舢板劃向軍港,李燾返身指著逐漸遠去的軍艦前主炮方向道:「管退火炮卻配備半螺炮尾,德國人在前幾年也不過如此啊!劉大人,海天號的主炮可是相同式樣?」

    「回制帥。」劉冠雄打了個拱手,語氣也比前些時候更加的恭謹:「海天噸位大,且海軍火炮與陸軍火炮不同,海軍火炮可以少一些考慮重量,多一些提高射速和精準度的設計,卻要在空間上一分一分地計量。對於大口徑火炮來說,要真正實現完全管退還有諸多技術難題,因此,採用管退與螺式炮尾結合也是無奈之舉,卻也能保證射速和火炮穩定性。」

    「噢,噢!」李燾一臉受教的神色,確實他也受教了。陸軍炮兵去指劃海軍炮,自然是從陸軍火炮的角度來看待問題,也自然地會產生一些誤解了。不過,冒昧地跟海軍艦長談這些,無非是建立一種軍官之間的情感聯繫的手段而已。至少此時劉冠雄的眼裡,東三省總督李制帥,是能夠深入地探討海軍建設細節問題的,是同道中人!

    四位水兵喊著號子,將舢板穩穩地劃進軍港,靠上碼頭。碼頭上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叫:「大帥回來了!」

    藍軍裝,中將軍銜,年輕的臉和高大的身姿,這是關外軍民中熟悉的大帥的形象,可謂人人皆知,而此時出現在軍港碼頭上的李燾,無疑是給惶惶不安的關外軍民們注射了一劑興奮劑,幾個月來的擔心就在歡呼聲和湧來的人潮中沒了蹤影……

    盛京將軍原本應該駐蹕奉天,那在錦州的就只能叫行轅了。而此時,這個行轅很自然地改名為總督行轅。改名歸改名,衙門還是那樣子,房子還是老房子,門口的衛兵還是藍制服、還是短頭髮或者光頭,還是筆直的身姿和烤藍色的鋼槍,眼神子裡的驕傲氣還是一如往常。

    新任衛隊長是結束速成班學業的許彪,在大帥還陪著上海客人、海軍客人談話時,他只能捏著電報紙兒在門口幹著急,以至於雙腳在地面的青石上不自覺地跺著也沒察覺。

    「許彪,有事進來說!」

    「報告!」許彪閃身到門口,立正道:「京城黃衛隊長急電!」

    李燾從許彪的神情中知道電報無需保密,乃大方地擺手示意道:「各位先生,劉大人無需迴避,許彪,念!」

    「大帥勳鑒:昨夜慶王遣人密報,雲南李撫台以迤西道遷騰越、廣西匪攻雲南皈朝二事上奏,折中奏對失辭,引起太后震怒,決意下旨革職。慶王請大帥速速籌謀回電。職部,黃毓英。」

    李經羲被革職了!

    算起來,這雲南巡撫是李燾的堂伯父,只是一南一北素未謀面而已。朝廷剛剛高昇盛京將軍為東三省總督,就來了這麼一手!

    1902年的李家,即便是先後折了李瀚章、李鴻章這兩棵大樹,卻也算是枝繁葉茂。經字輩裡,李經羲是巡撫,李經方是四品外務部部卿,李經述襲爵,其他司道官員不可計數,下一輩裡,名為遠親實為衣缽傳人的李燾更是風光!加上李鴻章的舊僚屬和新銳的武毅新軍,淮系的聲勢比之甲午年前更壯。

    那麼,一個奏對失辭的罪名就免去地方督撫級別的大員職務,顯然是朝廷有意要為李家這株大樹修剪枝葉了,是拿李經羲一事在警告掌握了關外大權並且身在錦州的李燾,上演殺雞儆猴的大戲了!

    幾乎是本能的,李燾暗自搖頭否決就此事掀起風浪的念頭。民心和權謀是兩碼子事兒,政治變革需要的是民氣民心,而非政爭權謀!

    「回電,本督對朝廷人事無異議。」

    「是!」儘管心裡有些不解,許彪還是打開隨身的紙拍子記錄了這份簡單的電報詞。

    李燾的目光停留在許彪的筆尖,又平靜地道:「再電發雲南李撫台處。堂伯父李撫台諱經羲大人鈞鑒,侄李燾聞大人右遷賦閒,不敢以家事為國事,已電告朝廷擁護之。請大人見諒於侄稍息幾日,南方多事,大人再度封疆之期觸手可及……幾位先生見笑了,李燾其實不通經典,言事說話都是白話。」

    「制帥大人,朝廷這是有意為之,乃是要打壓制帥您啊!」劉冠雄帶著些許憤憤不平的神情搶先說話,他才不管李燾口授電報有沒有文采呢!見識過英國的強大,接觸了西方的思想,對大清國朝廷玩弄這一手權謀的把戲,只會嗤之以鼻,卻也無奈地在這權謀政治中苦苦求存。這些天在錦州可算開了眼界,毋庸諱言,大清國的希望在錦州而非北京!

    李燾微笑道:「朝廷以岑春煊總理廣西軍務進剿亂匪,官軍打的甚是吃力,匪患卻有向雲貴、湖廣蔓延的趨向。蘇元春被流放充軍了,王之春被警告了,可岑春煊不會,朝廷是在要李燾主動開口而已。」

    蔡元培、蔣觀雲乃是專心學問教育之人,聽著這些官場之事,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倒是孫珩敏銳很多,立即理會到了李燾話中之意,乃笑道:「大帥,不如主動請纓,從錦州調撥有力一部南下參與剿匪,以當前剿匪局面來看,朝廷必慨然允准,那撫台大人也可官復原職,領軍以平匪患。」

    劉冠雄明白了,難怪李燾要給李經羲發電報拍胸膛說「再度封疆觸手可及」的話。

    「此事急不得。」李燾在許彪遞上的文稿上一邊簽字一邊說道:「就讓撫台大人委屈幾日,部隊要南下廣西,也得把黑龍江、吉林巡撫的問題解決了才行!許彪,電請增祺大人來錦晤面。」

    許彪的腳後跟清脆地碰撞了一下,快步離開客廳。

    「沒辦法啊,身在官場就得應對這樣的事兒,就得有應對這種事情的法子,否則,東三省也不會是如今的東三省,無異於往日暮暮之地!」李燾轉向蔡、蔣二人,略略解釋了自己的立場處境之後,又道:「二位先生,權力還沒有真正地來源於人民之前,還在極少數人的掌握之中時,李燾就不得不緊緊抓住,以其為民族崛起的未來發揮最大化的作用。」

    不通權謀的二位先生頻頻點頭。有權力就是好啊,至少在關外是這樣!正因為李燾掌握了權力,他可以推行遠比關內、比南方更激烈的新政,他可以建立起一個初步形成體系的教育系統,甚至有先見之明地提倡軍國民概念、鼓吹民族意識和遂行社會實用化教育。這些,在目前的上海都是難以想像的;這些,也只有緊握在李燾手中的槍桿子和權力才能保障推行;這些,遠比依靠社會性的逐漸轉變來得直接有效,結果也會來得更快一些!

    劉冠雄則是另外一副心思,他的思維焦點在李燾要求如今沒了欽差大臣銜頭的增祺來錦州會面一事上。

    朝廷設立東三省總督,那吉林、黑龍江將軍就徹底地沒了存在下去的根據,宣慰關外、便宜行事的欽差大臣增祺,自然也就該收拾行裝回京城待著去了。不過,總督之下還有三省巡撫的職分兒,朝廷和李燾之間在這三個位置上的爭鬥,恐怕就是李經羲被奪職的因由之一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李燾看來是要對朝廷任命的三位巡撫下刀子了。

    果不其然,李燾在跟蔡元培說道推廣遼西教育模式時露了一句口風,讓老海軍不得不佩服這位跋扈將軍的跋扈——「三省之內,一力並行,但有阻礙,堅決清除之!」

    朝廷殺雞儆猴,李燾也要殺雞儆猴了!只不過李燾還留了一著後手而已……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