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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基業 204 檣傾楫摧 文 / 仙人掌

    204檣傾楫摧

    就在大清國稍有國事知覺的人們在震驚於李鴻章故去的時節裡,還是有人抱持著不同的心態,等待著一切突然生出的變故結束,期盼著世事走入正常的軌道,也在為著不同的事兒奔忙。那就是待嫁天津聶家的聶紅衣了。

    那日李燾途徑天津的短暫到可謂瞬間的停留,聶紅衣實際上是在人群之中,只能遠遠地看上一眼。李燾在廊坊的逗留,著實讓人家女孩子在內心爭鬥了好久,到底要不要去廊坊看他?要不是聶家大姐,嫁入河南布政使鍾家的鍾聶氏以婚前的禮數拉著,興許她就真的去廊坊探營了。

    儘管這樣,聶紅衣還是幸福得要命。曾經堆積在心裡的擔憂煙消雲散,對嫁入李家的渴望日復一日,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愈發熾烈。簡直有些坐臥不安了,看得特意從河南夫家趕回的鍾聶氏暗笑不已,卻也理解女兒家待嫁的心態。

    這一日,鍾聶氏陪著聶紅衣又去街上扯了一些布料,買了一些首飾,兩個人剛在提督府門口下得馬車,就聽有人脆生生又帶著一些不確定的意味地叫了一聲:「二姐!」

    尚沉浸在對未來幸福無盡幻想中的聶紅衣,也就是三妮子江菊如如遭雷擊,那聲音她這一輩都忘不了,就算有些變化了,可是那種特有的,打小就熟悉的語調和聲音裡本來就帶著的,能夠波動心弦的能量,讓她流著淚轉頭去看。

    聶家大哥聶汝魁笑盈盈地拉著一個大約十五、六歲青衣少年的手,身邊還伴著一位年近四旬的漢子。那,不是自家的親弟弟江玉麒和二叔江仲顯是誰?!

    驚喜交集的,撕心裂肺的,讓旁邊的鍾聶氏也禁不住陪著掉淚的一聲:「弟啊!」把這個戰亂中流離的親情演繹得無以復加。好端端的一個小富人家毀於二毛子之手,年紀輕輕的女子要不是跟隨義和團從山東到直隸,指不定就跟這個世界上大多相同遭遇的女子一樣,被人買進窯子,淪落風塵了。

    聶紅衣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

    「傻丫頭,哭啥呢?咱不能丟了聶家老大人的臉。」江仲顯在聶汝魁面前不能不假意喝斥一下侄女,卻在心裡讚歎女大十八變,後悔當初沒有把兩個侄女也一併帶走。不過轉念一想,真要那樣,菊如這丫頭就不會進入聶家這個大帥之門,也不會準備著嫁入盛京將軍府了。總之,江家的未來就繫在這個侄女兒身上了!

    聶汝魁向姐姐使了個眼色,笑著勸了抱著弟弟抽噎不止的聶紅衣一句:「妹子別哭了,還不把二叔和小弟接進府去?」

    鍾聶氏上前扶了聶紅衣一下,卻對江玉麒讚道:「姐姐長得好看,弟弟也是玉樹臨風一般,臨清果真是好地方,想必是山水養人呢。呵呵,那李燾又多了一個舅哥兒咧!」

    「姐,我要投軍!」江玉麒似乎被鍾聶氏的話提醒了,臉上還掛著淚水就朗聲說出要投軍這門子有些不合時宜的話來。

    天津戰場上的屍山血海聶紅衣是見識過的,她也成天地為指揮著武毅新軍在關外打老毛子的李燾擔心。此時,失去聯繫快兩年的弟弟剛一見面就要投軍,嗯,就算她對武毅軍、武毅新軍有莫大的感情,心裡還是被硌了一下。

    「投軍作甚?!」江仲顯拉了侄兒一把,責道:「今後跟著二姐好生唸書,也讀出個人樣兒來,那才是正理!」

    「江家叔父,請內裡說話。」聶汝魁對江仲顯的話有些不高興,卻依然保持著熱情請客人進府。當著一個行伍出身聶大帥的長子說「投軍作甚」的話,還是在站著軍漢的提督府門口,真是比那小伙子的話還不合時宜。

    天津總兵姚良才一臉死灰地帶著一群軍兵快馬馳來,恰好在門口見到聶家人,人沒下馬就喊道:「汝魁啊!快去馬廠!大帥……」

    聶士成自廊坊離開李燾之後就在直隸各軍之間檢視,籌備整編之事,昨天正好在馬廠巡閱騎兵!知曉此中情況的聶汝魁臉色一變,看著說不話來的姚良才,想想北京傳來的恩相老大人故去的消息,他頓時覺得不妙,急忙跨到馬前追問:「姚鎮台,我爹怎麼了?為何要我去馬廠?」

    姚良才有些橫肉的臉痙攣了幾下,嚥了一口唾沫後顫聲道:「大帥聞聽恩相噩耗,正要整裝趕去京師,卻突然中風,馬廠呂本元傳報,診治兩日,軍醫局束手無策,大帥已經是、是人事不知,只怕凶多吉少!快跟我走吧,老大!」

    聶汝魁臉色一青,他知道去年老爹在北倉嘔血之事。愣了片刻功夫,他就轉頭對已經有些六神無主的鍾聶氏道:「大姐,請客人進府吧,小妹好生照顧江家叔父和小弟。另外,莫給奶奶說起此事,樹屏(聶家老三,此時尚在天津學堂就讀)那裡暫時也莫要提起。凡事有我和憲藩!姚鎮台,我們走!」

    剛才還是歡歡喜喜的,轉眼間就是無盡的擔心……

    北京城太尉胡同盛京將軍府。

    門口站著當今大清國最精銳也最洋氣的衛兵,讓人們不用抬頭看府門口的匾額就知道這是誰人的府邸。二進的院落裡也是荷槍實彈的衛兵在遊走,將一個偌大的廳堂與整個府邸、整個北京城隔離開來,可謂連蒼蠅都飛不進去,(唉,是冬天沒有蒼蠅)甚至李家的兩位老大人也不能來此。因為,李燾、周馥、唐紹儀、伍銘樞、聶憲藩、張佩綸、朱其琛、常淦,以及衛隊長黃毓英等人正在裡面商議軍國大事。

    「武毅新軍戰略目標的達成需要一個積極新政的環境,國力需要調集,以應將來東北匡復之戰所需,以建設一個不斷強壯的基礎工業體系。增強國力是當今大清政治的必要,也應該是唯一標準,否則,六十年之後,我們要還挨打,一代武毅新軍將士故去之後,大清國依然落後於西方列強!改良政治,從增強國力這個唯一標準出發,我不管什麼滿漢,對增強國力有利,我就支持,我不管誰來當直隸總督或者山東巡撫又或者將來的東三省總督,他們能增強國力,能洗卻國恥就行!一句話撂在這裡,國家是四萬萬五千萬人的國家,不是少數人的國家,老百姓可以尊崇一個皇家,但是這個皇家必須要能帶領老百姓增強國力。否則,就以軍事力量為支撐,立憲!」

    「大帥!為何不一次達成立憲?總之要調兵南下,總之要把武毅新軍推倒大清國革新政治,推行新政的前台,不如直接要求立憲!」

    說這話的是伍銘樞,受英國政治方式熏染的港島法政專家。

    李燾瞟了周馥一眼,略微示意。

    周馥接口道:「朝廷目前雖然在拖延時日,但是並未表示出任何不行新政或者虛應形式的作為來。咱們兵諫要求立憲必須師出有名才能得到百姓官紳的支持,貿然地要求立憲,無疑會被百姓看成亂臣賊子。這麼說吧,如今朝廷中那些把持權柄的守舊派與我們之間,正在進行一場博弈,犯錯誤就會給對方機會。銘樞啊,你問問在座的軍人們,他們能夠保證部下的絕對忠誠嗎?理,這個理字咱們得站穩了才能動刀兵。」

    「朝廷不會輕易地將東三省交給大帥,扶持袁世凱抗衡盛京,以武衛右軍平衡武毅新軍,這是朝廷在兩宮迴鑾之後必然採取的行動。為何淮練各軍統領的折子遞上去也是遲遲沒有回應?朝廷等待著適當時機,讓袁世凱的武衛右軍開到直隸地界上之後再宣佈直隸總督任命,再行整編直隸淮練各軍之事。其結果,是武衛右軍的擴大而非我武毅新軍。」常淦說到這裡略作停頓,向聶憲藩微微點頭致意後道:「李相故去之後,聶老帥能否坐穩直隸提督,還未可知吶!一旦老帥調離直隸,淮練各軍無疑是一盤散沙,任人魚肉。」

    「有道理,袁世凱坐穩了直隸總督,與大帥達成的密約就會失效。因此,咱們是拖不得啊!可是要對朝廷形成言事的力量,單憑遠在廊坊甚至關外部隊不行,而就算請調禁衛軍入衛,估計朝廷還得拖延著,等待武衛右軍進直隸。大帥,得另外找個理由急速調兵入關才行。我看,尚在昌黎一帶活動的義和團餘部可以利用,朝廷……」

    李燾抬手阻住了聶憲藩的話,他已經明白了話意。只要聶士成對義和團餘部動手,那麼完全可以找兵力不足的理由請調武毅新軍進關助剿。就形成了對朝廷的軍事壓力,就將促成這場權利爭奪的形勢逐漸明朗化。

    局面會如何變化呢?李燾不相信慈禧會放權,會真正地推行新政。新政在這位老佛爺手中,大半還是為了攏權!那麼,是等慈禧犯錯還是促成慈禧犯錯呢?顯然促成的法子更快捷一些。

    「江楚三折乃是新政綱領,然而國民對此不甚了了,我看,首先將江楚三折和國家推行新政的目的、前景公之於眾,讓民間對新政產生渴望,造成足夠的民氣之後,我們的主動性將大大增強。德梁,這個事兒你馬上就辦。」

    此時,不僅僅是伍銘樞點頭應承,連張佩綸和周馥也頻頻點頭。

    「少川先生,最近您要忙一些了。替我擬定一個會見各國使節的時間表,先德國,次日俄,再英美。張翁,湖廣總督代表請您代為接待,擇日我再與這位趙先生面談。周翁,北洋舊屬請您代為聯絡,老大人留下的基業,我李燾絕對不會等閒視之,一應幹才,將在盛京將軍府各領其職。憲藩,待會兒給父帥發份電報,收攏、整備淮練各軍之事暫且緩行。」

    眾人紛紛應答後,周馥道:「必要的許諾是應當的,大帥主事東三省之後,對各方如何?大帥強力推行憲政,給各方的條件如何?甚至於萬一兵諫之後組建憲政暫時內閣,成員如何?這些個事兒得有個計較,暗中可以透露一些風聲。手握實權之人,他們看重的還是實際的好處,清理政治,還得在穩定完成政局轉變之後才行!之前,他們的態度很重要,分裂的憲政中國,不是大帥您願意看到的吧?」

    李燾心中其實早有計較,只是覺得這些事是在自己會見各方代表時提及,並不適合在此時攤開來講。

    「報告!馬廠急電!」

    黃毓英一愣,什麼事情這麼緊急,部下在三令五申無要事不得打擾會議之後還來送電報?他大步走到門口,拉開一道門縫接過電報,匆匆一看,臉色頓時沉凝下來,迅速地看了聶憲藩一眼,語氣沉重地道:「聶老帥突發中風,軍醫局傾力診治無效,於今晨故去。」

    聶憲藩呆住了,李燾也呆住了,眾人都呆住了。

    「維誠,維誠,你立即去馬廠,不,我跟你一起,唉,還是你去接回老帥遺體,待我將老大人後事交代之後,即請旨前往天津。媽的,這些個鬼規矩真他娘的煩!走哪裡都要請旨!」

    聶憲藩盡量地保持著表面上的鎮靜,用一個武毅新軍後勤司令應該有的儀態快速出門。

    周馥看著聶憲藩出門之後,忍不住情緒的激盪大聲嗟歎道:「檣傾楫摧啊!老天,大清國剛失中庭樑柱,再失門戶鎮將,這新政、這新政不行,還有天理乎!?大清還能中興強國乎!?」

    變了,又變了!

    聶士成一去,李燾要整編直隸淮練軍架空袁世凱的計劃就加大了難度;聶士成一去,北洋一系的言事力量就大為遜色;聶士成一去,武毅軍的歸屬問題必然將在已經相當激烈的權力爭奪戰中再掀狂瀾!聶士成一去,滿清朝廷在失去門戶鎮將的時候,會否考慮李燾的重新任命,以至於影響東北方略的實行呢?!

    李鴻章、聶士成先後故去,真的如周馥哀歎那般,檣傾楫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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