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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基業 205 無形圈禁 文 / 仙人掌

    205無形圈禁

    慈禧帶著大清國有名無實的皇上,還有自家葉赫那拉氏侄女兒的皇后以及瑾妃、已然失寵的大阿哥溥俊,用遠比當初被李鴻章連哄帶嚇逼出京城時浩蕩的儀仗聲勢,一路黃旗漫卷地從宣化府直奔懷來縣。

    顯示皇家的威儀等於強調皇權的至尊無上,以至於那些護衛的馬福祥騎兵們,也個個無戰功而輕得一身黃馬褂,對著那些跪伏道旁的大清國百姓,自然是趾高氣揚、橫眉冷對。

    慈禧的心情卻是大為不同,縱然有醇親王載灃兄弟倆在德國表現出色,很是得體地維護了大清國尊嚴,以至於德國皇室對二人的評價頗高,以本國親王例接待二人,以至於駐德使臣接連發來電報,對二人大加讚賞,也沖頂不了李鴻章和聶士成故去帶來的影響。

    新政,在遼西李燾模式和江楚三折基礎上的新政,經過慈禧化的「改良」後,是要推行了,是不能不推行的!那麼,在推行新政的同時要維護老佛爺的絕對權位,要收權於中央,該由何人擔綱主持新政呢?李鴻章是不二人選!他的故去,就讓慈禧不能不擔心,接下來主持新政的誰誰誰,還能像李鴻章那樣維護老佛爺,能夠像他那樣在與列強的和約中把老佛爺的干係撇清嗎?

    狡猾的張之洞、劉坤一隻提出練新軍、整軍制,卻沒有說如何的練法?練成的軍隊該由誰來統領?那麼掌握著各地轄地財權的地方督撫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練新軍,強地方了,朝廷中央在這個問題將一無所得!此時聶士成的故去,打破了慈禧的一個如意算盤,那就是統合直隸淮練軍之後,高昇聶士成,將統合後的軍隊指揮權連帶著武毅軍轉移給袁世凱。聶士成死了,宋慶老邁到實在不能理事了,直隸淮練軍現今是一盤散沙,那馬玉昆能夠擔當地統合之重任嗎?慈禧對此沒有半分的把握,任命馬玉昆接任直隸提督的聖旨也遲遲不能下達。

    再說關外的事兒,禁衛軍的事兒,更是煩心!

    在朝廷眼裡,李燾的二愣子形象已經被囂張跋扈的形象所取代,可這傢伙偏生能將自己的所作所為說解成對大清國的忠心,加之手握重兵,擔著收復祖宗地面兒的重責,奈何?這個人必須要用,可是不能放任其坐大不能制,又要防。招其來京迎駕,乃是出於一石三鳥的考慮,也是出於在攤牌之後視情況將其軟禁京師的考慮。

    推行新政,關外這個國防要衝之地肯定是側重於練兵。李燾的軍權在如今已經大到沒邊兒的基礎上,還將擴大不少。對此,朝廷頗有些無計可施之感。

    寬大的鳳輦上,慈禧有些心煩地撩起繡簾看了看道旁有些蕭索的田野,突然道:「令鐵良火速率軍回京。」

    思來想去之後,還是要把前番有些不爭氣坐了冷板凳的鐵良拎出來捶打一番後大用才行。否則,放眼朝廷上下,真的沒有人能夠在軍事上制衡李燾了!

    老佛爺的聖意剛發出,就有從京城來的快馬傳報到達。這次是禮親王喝停了浩蕩的隊伍,來到慈禧的鳳輦前跪伏請安後,稟道:「老佛爺,盛京將軍李燾上了折子,要舉家赴天津為聶士成辦理後事。」

    這李燾,如今儼然成後事處理專門大臣了。

    「說說你的看法,軍機們怎麼看?起來說話。」

    當下有人端來一個繡墩子,主僕倆就隔著鳳輦的簾子相對而坐。

    禮親王恭聲道:「謝老佛爺恩典,奴才以為,切不可放虎歸山,武毅新軍一日不歸朝廷控制,李燾就得在京城享受繁華。此番他要舉家去天津,名為治喪弔唁,實為暗度陳倉,企圖金蟬脫殼!一旦他人到廊坊,朝廷再不制也!再則,聶士成治喪之時,正是直隸淮練各軍將領齊集之時,李燾若到天津,各軍必然如前折所奏那般,統合於李燾了!」

    「直隸諸軍敢無旨奉盛京將軍的軍令?!」

    慈禧說得嚴厲,心中卻湧起無限的擔心。都是淮系,直隸諸軍只需在達成統合之意後,聯名上折,朝廷將不敢不允!否則,京城以西乃至整個直隸的軍隊將無法控制!袁世凱入直隸,恐怕是一場直隸軍隊與山東軍隊的火並!世鐸之語絕非危言聳聽。

    「老佛爺,奴才有個法子」

    「快說!」

    「各軍先行南北對調以去其隱患,以練新軍盡裁舊軍,朝廷設新軍編練衙門,督練、統管天下新軍。並輔以新政之法納地方財權於中央,必然能軍權、財權並收。」

    慈禧隱隱覺得世鐸的法子有些不妥,又一時說不出是哪裡出了問題,只得問道:「這法子軍機們議過?」

    「奴才一時想起,尚未議過。」

    慈禧威嚴地嗯了一聲道:「還是先說說李燾那個請走天津的折子吧。從情理上來看,他如今在京候駕,也在辦理李爵相的喪事,又是聶士成的女婿名分,說來朝廷不能用鎮邊大將不得擅離之詞以對,允其一人赴津又徒然招惹話柄,引得他對朝廷生出不滿之心來。此事著實難辦!」

    「老佛爺,不如恩賞之,羈留之,籠絡之。賞旗抬籍賜號,也算正了盛京將軍一職的祖制名分,再則,目前京城步軍統領一職尚無人接任,不如由其入籍之後暫代步軍統領,那職責所繫,他就不得離京半步!」

    慈禧點頭微笑道:「這也是個不錯的法子,准了。賞漢軍正白旗籍,追及上三代,賜號武毅巴圖魯兼署步軍統領,再加賞其父四品功名吧!就看他李燾能否如李鴻章一樣,對朝廷忠心耿耿了。聶士成的治喪,由兵部尚書裕德主持其事,該怎麼辦,他要心中有數,不得忽怠!」

    世鐸點頭應承後,又道:「老佛爺,您看聖駕是否駐蹕懷來,看看情形再走?」

    慈禧又挑起簾子看了看周圍的田野,似乎想從景物中判斷自己的具體所在,當然她是一無所獲的。

    「就駐蹕懷來吧。」

    ……

    聖駕停在懷來不走了,說的是老佛爺一路辛勞亟需休息,實在情形卻瞞不過那些略微知道風聲,又能揣測時局之人。其中,袁世凱是最為敏感的,消息一傳到北京,他第一反應就是登門拜會李燾,當然,名目就是恭賀李燾又得重任新賞。

    袁世凱很小心地以下官見上官的禮節跟著李燾到得堂上,卻見堂上有一錦帽蟒袍的青年端坐品茶,驚異間仔細一看,卻是貝勒載振。

    「袁世凱給貝勒爺請安。」

    載振作態完畢,見袁世凱如此識趣有禮,當然是馬上起身離座,挽著袁世凱的胳膊肘道:「袁撫台眼看得就要榮任直隸,該當是載振給您請安才是,往後,還請制台大人賞載振一個好差使啊。」

    老子奕劻是和李鴻章、榮祿的稀泥,載振則是觀時局變化,把和稀泥的目標暫時定位於李燾、袁世凱之間,等載灃回來真正大用了,很可能就是和李燾、載灃之間的稀泥了。和稀泥的人是兩邊都不會得罪,兩邊都會交好的。

    袁世凱哪裡會把載振的這話當真,就算是得了聖旨接任了直隸總督之職也不會,他忙道:「貝勒爺言重了,下官還不是替愛新覺羅家做事盡忠嗎?」

    李燾在一旁故意苦著臉道:「唉……」

    載振忙道:「看,喧賓奪主了。袁大人來此必有要事與李大帥相商,載振迴避告退,告退!」

    李袁二人同聲道:「貝勒爺多心了。」

    載振一副要走不走的模樣凝滯片刻,最終屁股還是落到椅子上,笑道:「那,就權當載振不在此地。」

    「袁大人,您可是朝廷恩旨下來後第一個來恭喜我李燾的。唉,世態炎涼啊!」李燾歎息著說完,搖搖頭,一副喪氣的模樣。

    京城百官個個精得很!除卻正在辦喪事的李家和淮系本不好在此時還賀喜之外,其他該來的統統沒來,為何?誰都知道,朝廷這道聖旨一下,明著風光無比的李燾要倒霉了,這叫不是圈禁的圈禁!在京城裡的李燾是沒牙的老虎,連奔准岳丈聶士成的喪朝廷都不允,前途之黯淡與豐厚的恩賞恰成對比,誰還來巴結這行將倒霉的人啊?

    如果李鴻章、聶士成還在,或者李燾在廊坊、錦州,那麼誰都不相信朝廷會動李燾。可是兩個老傢伙剛去,李燾又在北京城裡,身邊只有百來號武毅新軍,那朝廷加恩羈留之意,聯繫前番李燾賴在廊坊不動和今兒老佛爺在懷來不走,理解為最終要動李燾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兒了!這個猜測,很快被朝廷急召鐵良南下回京的旨意證實了!盛京將軍府前門庭冷落,正常之極啊!

    可是並非所有人都這麼想。真正瞭解李燾實力的載振不這麼想,袁世凱也不這麼想。

    袁世凱從袖筒子裡取出一份大紅禮單,雙手遞向李燾道:「恭賀李大帥行將大用!等著吧,那群勢利小人很快就會踏破盛京將軍府的門檻,不過,大帥是不會稀罕的。」

    李燾沒有馬上伸手去接禮單,還是苦著臉反問:「何解?」

    「鐵良率軍南下,那大帥您請調禁衛軍入衛之意不是已然達成?大帥治軍,袁世凱只得一面之緣,卻已經歎為觀止了。聞禁衛軍乃滿漢分旅,禁衛軍調度也全聽大帥指令而行,想必此次隨鐵良入衛者,必然也是滿漢各半吧?」

    這傢伙真他娘的鬼!他會否已經將此話轉告朝廷呢?

    「袁大人吶,您這話是越發陷李燾於不忠不義之境地啊!」

    「只在此處說說,絕不外傳。」袁世凱來的目的不是要揭露李燾,而是要跟李燾好好商議直隸各軍之事。新入幕中的楊士驤,小站舊人徐世昌屢次提醒於袁世凱——軍事上莫要與李燾爭鋒!真要鬧翻了,惹急了,他李燾啥事也幹得出來,打仗,放眼天下無人敢攖其鋒!朝廷都在籠絡之,設法慢慢將武毅新軍收歸朝廷,此時的李燾,遠沒有到倒霉的時節!

    李燾長出一口氣道:「唉,李燾一心報國卻……不說也罷,喪氣啊!」

    「大帥,您就別消遣袁某了。」袁世凱做出有些不悅的樣子,將手中的禮單放在桌上,提聲道:「明人不做暗事,袁某也不繞彎子說白話了,此來,是為淮練諸軍之事請大帥的意思。直隸淮練各軍,袁某絕不染指,山東淮軍姜桂提、夏辛酉、江南淮軍馬隊陳興登、江北武衛軍先鋒隊……」

    「李燾絕不染指!」

    瓜分完畢,兩人相視半晌,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側邊的載振跟著笑了幾聲,抱拳道:「兩位就當如此啊!」

    滿清朝廷打著扶持袁世凱制衡李燾的主意,然而在武毅新軍的軍威之下,在李燾無心要挾朝廷只想去酬聶士成提拔大恩的請假電報之後,袁世凱反而更清醒地看到李燾勢大的真相,乃不敢接收那些本來就無法消化的直隸淮練軍,順便作了個順水人情。原本還是假意與李燾合作的他,現在反而走出了實質性的一步。

    「直隸軍事,因聶大帥過世而無人統轄,萬一出一點事兒就麻煩了。李燾覺得,朝廷應當盡早地宣旨指定直隸總督,以防有變。」

    袁世凱當然知道,這是李燾在表達會設法催促朝廷任命自己為直隸總督的意思。畢竟現在直隸無主,李燾尚且算是半個主人,他搞事自己得利,好啊!如何回報呢?

    「山東巡撫一職也不能忽怠,德軍在膠州有四千軍馬,義和團餘孽尚在四處流竄,袁某思之再三,迎駕之後當立即返任山東。」

    「遼東、山東,環衛渤海,拱衛京津,如此要地,朝廷實在不該放任吶!貝勒爺,慶王爺的意思呢?」李燾得了袁世凱的回應,知道他的意思不是真要回任山東,而是催促朝廷早日確定周馥出任山東巡撫一事。

    載振乾脆得很,一拱手就道:「軍略之事,唯大帥馬首是瞻。」

    奕劻、載振父子倆想得很明白,要在今後的朝廷裡起作用,繼續紅下去,那麼扶持讓朝廷不得不讓中間人出面的強力人物,就是保障自身利益的關鍵。此時什麼漢人肥、滿人危的警語在慶王父子眼裡純粹是放他娘的狗屁!

    失勢了、倒霉了,誰會可憐你這曾經的紅王爺、紅貝勒?天下還是你的天下?說到底,權位最他娘的重要!沒本事搞洋務新政,沒本事領軍打仗,老子有本事和稀泥加賣官撈錢!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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