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決議突圍
丁一下手可夠狠的,馬龍潭的後腦勺處竟然滲出一絲鮮血來。唉,誰叫馬龍潭練過把式,平時丁一想砸他也砸不到呢?這次為了一次見效,勁兒是使得大了一些。
喚來衛兵,將馬龍潭托付給他們後,丁一集合起全體連以上軍官,就在小小的山頭上開了一個現場軍事會議。
「……二縱隊的行動不用想都知道,在江左支隊率先突圍後,對岸俄軍緊緊追趕,此時必然在爭奪樺樹甸子。二縱隊上來,只能分兵一部協助樺樹甸子的防禦,這麼一來,能夠用於山口方向的兵力不足,難以撕開俄軍防線,接應我縱隊突圍!情況就是這樣,大家看怎麼辦?老輩人有句話,靠天不如靠己,活路還得咱們自己來找!」
參謀官話一講過,場面反而冷清下來,渾然不是平常軍事會議那般的七嘴八舌、紛紛建言的熱鬧勁兒。
黑夜裡,丁一看不清楚眾軍官的神色表情,卻能清楚地感受到一些東西。二團在一個下午的戰鬥中折損了一半人馬,團長魯仲良、五營長楊萬魁以及六名營連主官陣亡,連續三次向南的突圍戰鬥失利,可以說在這個夜裡,一縱隊二團的士氣正處於絕對的低谷之中。
「突圍!只能突圍,坐地等死的不是無疑新軍!」丁一跨前一步,更靠近了軍官們道:「兄弟們,別忘記我們的身份,別忘記大帥還在遼西等著我們的消息!二團白天的戰鬥是失利了,可是我們還有一千人馬,還有機會找回丟了的臉面!誰要他娘的灰心喪氣,誰就把臉揣進褲襠裡裝孫子,乾脆投降老毛子去!」
「不!」齊家芳失聲喊了出來,參謀官的話太惡毒了,居然讓人去投降老毛子?!
「不?那你給老子想個辦法出來,生路在哪裡?」丁一斜眼看著齊家芳。
「突圍!」齊家芳撿了丁一剛才說得話。
「哪個方向啊?」
「主峰!」齊家芳指著北面的西老爺嶺山,回答得有些沒底氣卻還是聲音洪亮。
丁一暗想,馬龍潭和齊家芳都認為主峰是首選突圍方向,看來不是偶然的啊!嗯,他們都是存了整體突圍不成就化整為零打游擊的心思,那麼一來,似乎總能突出去一些兄弟?不,不對,此時的情況跟以往的經驗並不重合!
四營長熊成語氣平淡地道:「參謀官,不能向主峰突圍。」
「說出理由。」
「今日作戰,俄軍指揮調度得當,傳令及時,火炮反應很快,原因何在?敵軍指揮部發揮了作用,協調了步炮部隊的行動。縱觀戰場,能夠俯覽全局的地方只有主峰,那麼俄軍指揮所在主峰的可能性極大!試想,目前俄軍在兵力絕對優勢的條件下,會否加強主峰方向防禦,一確保指揮官安全,二阻擋我軍進入老爺嶺群山游擊呢?肯定會!因此向主峰突圍等於……」熊成打住了話頭,後面那幾個字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嗯,確實是自尋死路!」丁一點點頭,將熊成沒說的話補上後,沉思片刻又道:「我們必須考慮二縱隊增援接應的因素,必須考慮地形和我部戰法特性的因素。從目前來看,主峰方向去不得;山口方向敵軍佔據絕對地利,且有火炮直射支持,依靠輕步兵攻擊,很難成功!松花江方向難以逾越,只有回頭,拚命打出一條血路,才有可能突出重圍。現在,我們要計議、嘗試一個武毅新軍主力在奉天沒有使出的一個戰法——滾動突擊!」
丁一向山頭南面走去,軍官們也自覺地跟著。
「河灘上地勢平坦,俄軍擁有火炮,肯定會想不到我縱隊會放棄山地再下河灘。而黑夜裡,直射火力很難奏效,其實看起來危險的河灘在此時反而安全。最重要的是,河灘可以供我們擺開隊列,實施滾動突擊作戰。作戰面不要大,咱們只有一千人馬,就擺出兩百米左右的作戰面,以三個主攻梯次、兩個助攻梯次,集中全力向老毛子陣線的一個點上狠砸,老子就不相信老毛子會是鐵打的?!奉天城內,周鶴鳴的巡警隊是輕步兵,他們能夠破開城門送出老百姓,咱們游擊軍在這野戰條件下,難道砸不開一個突破口?你們說,咱們能不能?!」
「能!」有了現實辦法突圍的眾人頓時勇氣倍增。
丁一凝視黑沉沉的南面山坳和河灘地一陣子,轉身面對軍官們道:「那麼,現在咱們恰好還有五個營連軍官、一千號人。在原建制基礎上整合為五個突擊梯隊,一個梯隊兩百號人!子夜時分各部整理完畢,向我報告!執行!」
齊家芳跟著其他人應答一聲,卻在走了幾步後轉身接近丁一,壓低聲音道:「參謀官,三連、七連今天向南突擊了兩次,地形最熟,第一梯次就用咱們,行不?」
丁一默默地點頭,在主動爭搶首輪突擊任務的齊家芳身上,他能看到士氣已經在營連軍官們身上恢復,只要戰鬥編組工作一開始,主官們一交代戰鬥目的和任務,相信所有兄弟都能恢復鬥志!
他拉過齊家芳,低聲道:「七連長,你的任務不是這個,來,我跟你說……」
黑夜中,緊張的戰鬥序列編組工作有條不紊地悄悄展開。
西老爺嶺山腰處的俄軍指揮部內,鮑羅克涅夫少將悠閒地吃著遲到的晚餐,時不時地與蘇鮑齊上校說笑兩句,氣氛輕鬆得有些不像話。
「……寬城子是個好地方,我認為比吉林城更好一些,當然,南邊的奉天城會更加理想。能夠在旅順和寬城子擁有一處合意的住宅,我想,在滿洲的生活會比在西伯利亞舒服得多!」
蘇鮑齊上校見少將的心情不錯,忙逢迎道:「將軍,清國還有蒙古,還有長城以南更好的地方呢。」
「唉,這一次外交官們恐怕是得不到理想的結果了。我們的戰鬥對象是忠義軍不是武毅新軍,如果我們能打敗武毅新軍的話,想來此時的清國政府會恭順的像一條可愛的小狗。可惜,事實並非如此!」
鮑羅克涅夫喝了一小口酒,露出期待的神情道:「但願消滅忠義軍之後,我能指揮一場對武毅新軍的戰役。」
「將軍,將軍閣下。」庫坎奇中尉出現在指揮部門口,等少將的目光在自己的臉上梭巡時,連聲道:「將軍閣下,忠義軍一支兵力大約為兩千人的援軍正向老爺嶺急進!」
鮑羅克涅夫少將略微皺著眉頭,轉頭看著蘇鮑齊上校道:「你看,是否需要增強南山坳的守備力量?如果忠義軍裡應外合的話,一個團的力量很難應付兩面的進攻。」
蘇鮑齊走到一邊的地圖桌前,俯身看了看,微笑道:「將軍,如果抽調兵力增援南山坳,只能抽調主峰附近的兵力,就算這樣,我們也只能抽出不過一個營而已。我想,被我優勢炮火轟擊半天的忠義軍,只能通過狹窄的山路進攻,對防禦者來說,對付這樣的進攻並不需要太多的兵力。相反地,過多的兵力反而會擁擠在南山坳狹小的地域,造成指揮上的難度。將軍,我認為,一個團的兵力足夠了。況且,被圍的忠義軍並不知道援軍到達,未必會適時配合援軍的行動。」
「你是這麼認為的?」鮑羅克涅夫少將踱到地圖桌邊認真地看著蘇鮑齊。
「我認為,被圍的清國匪軍最好的出路是進攻主峰,然後遁入老爺嶺深處。您看,松花江右岸河灘被山口和南山坳夾在中間,處於我炮兵的直射範圍之內,忠義軍要向南山坳突圍就首先需要展開進攻隊形,在這樣的地形條件下,只需要大炮三輪速射,他們殘餘的部隊立即就會崩潰!」蘇鮑齊說著搖搖頭,又道:「沒有一個指揮官會選擇這個方向上實施進攻。」
鮑羅克涅夫被上校說服了,他轉頭道:「中尉,命令部隊加強警戒,這個夜晚之後,這些清國的忠義軍將被全部消滅!」
「啪啪」的槍聲突然響起,就在主峰的山腳處,那是俄軍哨兵發現了隱蔽接近主峰的忠義軍部隊。
黑沉沉的森林中不時爆綻出一朵朵火花,同時射出一顆顆奪命的子彈,拉著紅亮的彈道飛射而來。
「兄弟們,以班組為單位,各自為戰,拖住敵人就是勝利!記住,我們是武毅新軍!」齊家芳沉聲說著,提著步槍就向閃著槍口火光的俄軍警戒陣地衝去。
百餘名七連、三連的戰士默默地散開,拉出以班組作戰為主的分散的陣線,沉著地依托一顆顆蒼松古柏,射擊,向前,再射擊,再向前。他們都知道自己的使命——為主力突圍吸引敵軍的注意力,造成敵軍指揮官判斷上的失誤,甚至於迫使敵人從南山坳抽調兵力來援!
在黑夜中的森林裡戰鬥,最有效的手段不是射擊,而是近身白刃戰甚至是捨棄了武器的搏殺。因此,毛瑟步槍或者金鉤步槍被背在背上,戰士們手中只有刺刀!
俄軍的排子槍打得越來越綿密,卻是效果甚微,完全不能阻止齊家芳部隊的前進,直到俄軍士兵發現眼前的大樹後閃出黑影時,還來不及調轉槍口或者做好白刃戰拼刺準備,就被一把冰冷的刺刀狠狠地扎進了身體。
俄軍陣地騷動起來,越來越多的人朝槍聲響起的地段湧來,同時,幾乎整個山腳的南坡都燃點起了火把,橘黃色的光線穿過密密匝匝的枝葉,將一個個跑動中的人影拉得老長。
齊家芳猛地撲倒一名俄軍,順勢將手中的刺刀扎進對方的肚子,橫著一拉,金鉤步槍的刺刀在敵人的脊柱上卡住了,他不得不稍微起身,從敵人肚子裡抽出刺刀。溫熱的血液飛濺到他手上,粘粘的、滑滑的,幾乎讓他不能牢牢地掌握刺刀刀柄。他將刺刀扎進泥土中,俯下身體,用敵軍屍體上的衣服擦拭雙手。
「通通通……」
俄軍打響了馬克辛機槍,子彈帶著尖嘯拉著紅色的軌跡,像一顆顆快速飛竄的流星一般,形成一場彈雨,無差別地打進扭打在一起的人群。
游擊軍戰士倒下了,俄軍士兵倒下了,一群群戰鬥中的人們擁抱著倒下了。
幾發子彈擦著齊家芳的頭皮飛過,「噗噗」地打進不遠處的松樹樹幹。他略微抬起頭來一看,附近已經沒有一個站著的人!
「一排!」
沒有人回答這位連長。
他向後縮縮了身體,敵人的子彈並沒有跟隨他的動作飛來。齊家芳一個橫滾躲到一顆樹幹後,又叫:「二排!」
左側遠處有了動靜,他連忙順了順背上的步槍,提著刺刀貓腰小跑,不幾步,俄軍的機槍子彈又在連竄的「通通」聲中跟了過來。
「連長,老毛子狗日的不是東西!」
二排一名班長邊吼邊躍起將齊家芳撲倒,一竄子彈從兩人身邊飛過。
「你們還有多少人?」齊家芳左右看了看,只能看到附近幾個趴在地上的黑影。
「十六個!」
齊家芳用左手拍了拍那班長的肩膀道:「好,跟我向左翼運動,繞過敵人的機槍,咱們再幹他娘的一把!」
十七條黑影在俄軍火把光線和子彈的縫隙中,稍微後退脫離敵軍機槍火力威脅後,向左側的山鞍部迂迴。在齊家芳的心裡,他和他的弟兄們不是要殺多少老毛子,而是要將戰鬥盡量地拖延下去,拖得越久越好,當然,同時能給老毛子造成一定的威脅更好!
迂迴達成後從山鞍橫掃主峰南坡的山腰部位!那裡,很可能是俄軍的指揮部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