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裝備之爭
遼西開發銀行總辦朱其琛夾著公文包,帶著滿肚子的心思匆匆來到盛京將軍行營李燾的辦公室外,聽到裡面幾個人爽朗的笑聲,立時明白大帥和他的兄弟們難得地聚在一起了。
他猶豫了片刻,正打算轉身去汪聲玲的辦公室,門口的大帥親衛梁黑虎卻扯著嗓子吼道:「朱總辦到!」
唉,打擾人家兄弟們的聚會,罪過,罪過!
聶憲藩搶步出門招呼道:「朱先生,來得正好,快請進。」說著就拉了朱其琛的手入內。
「請坐,重宇兄。」李燾招呼了朱其琛一句,又轉頭對葉長生道:「鎮東營事件得到這樣的結果,實是出乎意料之外,從昨天接到電報到現在,我都恍恍惚惚地覺得老天爺真的丟餡餅兒砸我腦門子上了,哈哈!」
朱其琛見李燾、葉長生一慣板著的軍人臉上都是淡淡的微笑,所談之事也頗為輕鬆,立時放下「罪過」的包袱,打開公文包拿出一疊文件道:「大帥,這是遼西開發銀行上月的報表和本月的工作計劃,總體來看,資金籌募、周轉運作相當順利……」
李燾頗驚訝地看了朱其琛一眼,抬手道:「哎,重宇兄,此事由汪總辦負責……」他話沒說完,眼見朱其琛神情有些尷尬,心裡一動,定是朱其琛借這個事兒的由頭要說別的事兒吧?忙轉口道:「這裡都是自己人,重宇兄有事直說就行。」
朱其琛看了看其他人,心想自己確實有些莽撞了,這事兒本應該先找葉參謀官說過以後,再捅到大帥面前的。不過事已至此,只能直說了。
「大帥,其琛北上投軍時,在上海吳淞碼頭結識東渡口木求學軍事的朋友。他現已通過口木國陸軍士官學校的考試,即將入學,想通過盛京將軍府的門路,謀個官費生的待遇。」
口木士官學校,官費生。滿腦子都是東北戰略架構、建軍、發展經濟、朝廷權力鬥爭的李燾實在沒有多少時間來想這個問題。
「可以,完全可以補官費!不過我有個條件,畢業後必須要到武毅新軍中服務。」
朱其琛見事情如此輕鬆地就辦妥當了,不由笑道:「要他去別的軍,他還不肯呢!如今學軍事的,誰不指望著進武毅新軍呢?」
李燾抬手捶捶自己的額頭道:「也是,這個條件可就白提了,盛京將軍衙門有些吃虧呢!那就換個條件吧?噢,對了!重宇兄,能夠勞動您的大駕推薦說情的,必非常人吶!可否見告您這位朋友的高姓大名?」
朱其琛也是一臉恍然的模樣,連聲道:「大帥見諒,其琛實在不慣於此道,心裡一緊張,連他的名字都忘記報上了。他姓蔡名艮寅,湖廣人氏。」
李燾搜腸刮肚地想了想,歷史上這個姓蔡恐怕是籍籍無名之輩吧?可惜他不是蔡大將軍!要是蔡鍔能來,老子還不手把手地調教出一員大將來?!
朱其琛見李燾明顯再打肚皮官司,生怕這位大帥反悔,忙道:「這位蔡兄是梁啟超先生的學生,庚子國變剛起,就投筆從戎,近日改名為鍔……」
你娘的朱其琛竟敢耍老子!?
李燾忍住大笑大罵的衝動,板著臉道:「噢,目前盛京陸軍軍官學校已經正式開課,不如請這位蔡鍔回國學習如何?當然,我能保證他來錦州會比在口木學到的更多!」
朱其琛詫異地看了看李燾認真的神情,心道:莫不是盛京將軍大人不想給蔡鍔補官費、出現大洋吧?看來,大帥是真的反悔了!
「大帥?!」
葉長生察言觀色,知道兩人之間的溝通出了問題。朱其琛是來求補官費陸士生的,李燾卻是要人家回國學習,這麼一來不產生誤會才是怪事哩!他忙笑著插話道:「朱總辦,長生也覺得如果這位蔡鍔確實是可栽培之人,那放到口木不如拉回錦州。您不是軍人,可能不理解我武毅新軍連戰連捷的竅要,但是您可以看到,口木第五師團不是敗在我們手裡了嗎?他留在口木學成歸國,還得經過重新培養才能當大用!」
盛京官校?口木陸士?
此時,朱其琛不知道自己是否應當為只有一面之緣卻書信不斷的朋友抉擇?
高連山見朱其琛猶豫的神色,頗不耐煩地吼道:「我說朱先生,你猶豫個屁啊!說白了,盛京官校現在是沒名氣,等老子的畢業生們進部隊打上幾仗後,這天下學軍事的青年人得把老子的官校門檻踩斷!想一想庚子六月間,那時的光翰如果要建武毅新軍,我和雲樵多半是不會理睬的,現在還不都是屁顛屁顛、馬前馬後地跑?你不用跟你那蔡什麼的朋友說太多,就說一句話——咱盛京大帥是盛京官校的校長!」
李燾不動聲色地端坐一旁,心思早就飛到了蔡鍔身上。
隨著歷史的些許改變,李鴻章、聶士成、宋慶以及自己身邊兄弟們的命運已經改變了,這一次改變的將是蔡鍔!在不同的歷史潮流中,他還是那位曾經無奈於中國現狀的軍事戰略大家嗎?!他和蔣百里、張孝准的命運還是混合在封建軍閥割據和內戰不休的大洪流中嗎?他們的成長還會按照歷史軌跡來走嗎?
肯定不會!
這些立志從軍而學習軍事的青年,已經具備了基礎的素質,需要的是更新的軍事專業教練和戰略、戰術思想熏陶,需要的是在原本就夠新、夠強的武毅新軍中去實踐,從而實現他們的國防之夢!無疑,盛京官校是目前他們最好的選擇,無論對他們的人生會產生何種影響,這些影響都將是正面的、積極的!口木的環境比不上遼西的環境,身處異國哪裡有身在武毅新軍蓬勃的洪流之中更令他們振奮?何況,老子還要親自提點他們吶!
看看自己的手下,能夠拎出來獨擋一面的大將實在不多!高連山已經逐漸成熟,在遼河之戰中展露出相當的軍事謀略,可用!葉長生有領導參謀部工作的統籌協調能力,可用!除此之外,段祺瑞軍事思想比較保守,對武毅新軍貫徹的新戰法認識不太充分,需要進一步的磨合;吳佩孚能沖敢打、屢有奇謀,奈何軍事底子比較差,還得回爐鍛煉後才能擔當大任;聶憲藩能夠把後勤這個攤子理順就謝天謝地,著實地為他四哥分了最重、最頭疼的擔子,去一線打仗拚殺?省了吧!范振仙打小仗不錯,可要經營一場稍具規模的戰役就不行了,還得培養培養在看;秦鐵錘這個出身草莽的漢子勇武過人,能夠忠實地執行既定的命令,只是文化素質不夠,很難栽培成為戰略上的幹才……
扳著指頭算來算去,還得把目光投注到盛京官校的產生中去!
「光翰,光翰!」劉大印等朱其琛納悶地走遠了,才出聲叫醒李燾道:「怎麼了?太累?走神了?唉,你不是說政務、財務都交出去了嘛!?」
李燾回過神來才發現人家朱其琛已經告辭走人了。
「大哥,我沒事兒,剛才想官校的問題想出了神。十五萬主力大軍,加上團練、游擊軍等部隊,需要多少軍官、多少統兵大將吶?朱重宇提起蔡鍔,也就提起了這個事兒讓我破費思量。」
聶憲藩見縫就插針,急道:「四哥,我不想幹後勤了,陸震天干後勤軍需這些事兒比我拿手!要不我去官校蹲一蹲,過後您考核任用,如何?」
沒等李燾拒絕聶憲藩的要求,其他三人就同聲喝道:「不行!」
「陸驚雷暫時調去官校任輜重教官,後勤這攤子離不開人你就沒別人能負責了。維城,你就再忍耐……不,是幫我們幾個哥哥看好這個大攤子!」李燾伸手按在聶憲藩的肩頭,又道:「那個沈從蘅最近表現如何?」
聶憲藩沒有察覺李燾在故意轉換話題,忙回答道:「那個口木狼崽子在朝陽看著老毛子的戰俘開礦呢!給他的部隊也是團練人馬,哼,想要從我們這裡看到虛實,口木作春秋大夢呢!?」
「三旅授旗儀式上,我倒是希望他能在現場。」李燾說著擠出個鬼笑,看了看幾位兄弟後又道:「什麼東西都不給人家看,那就擺明了跟口木人說,你他娘的派的探子早被老子發現了!這麼一來,沈家的生意受影響倒是其次,咱們要利用這個黑山做文章也難了!三旅授旗後,把這傢伙趕到巡警隊當軍法巡查官去!哼哼,口木陸軍大學的高材生,正要借此機會在遼東搞一場徹底的參謀旅行嘛!」
黑山對遼東的偵察越詳盡,對武毅新軍的「真實戰力」越瞭解,口木人就越能放開手腳去對付老毛子了!葉長生偏頭看了看一臉純真微笑的李燾,正想說話揭露他的本質,卻聽高連山粗聲粗氣地道:「便宜他狗日的了!媽的沈家那些王八蛋腦子裡不曉得裝了啥豆渣,連口木人也敢往遼西引?」
經歷過甲午戰爭,又在北倉大戰中痛失苟來順的高連山,口木人有著刻骨仇恨,連帶著沈家也被他一股腦地罵上了。如果因為這些就把高連山定性為粗人,那就是大錯特錯!此時,這位出身武毅軍的旅長在藉機打壓沈家可能冒出來的某些苗頭,也把某人可能有的某個心思給摁了下去。
這不,明顯是有些不講道理,不講政治根源的話沒有被其他人喝止,倒是引來劉大印、葉長生和聶憲藩的微微點頭。
李燾癟癟嘴,唉了一聲道:「三哥,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大帥,你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高連山硬邦邦地回敬了一句。
「好了,好了,這個事兒不說了!」劉大印趕緊圓場道:「光翰吶,這和談什麼時候能成吶?我那裡可是等著機器、等著美國、德國的技師呢!」
「對啊,有個事兒得扯清楚,趁著光翰在,葉老二,咱們來掰一掰那大炮的事兒,看誰他娘的有理!?」高連山見李燾神情不悅,立馬就換了話頭,將戰爭引向葉長生道:「光翰、大哥、老五,老二非要跟我掰扯咱們武毅新軍今後火炮裝備上的事兒,他說今後的炮廠應該大量生產法國人的75管退炮!」
「啊,咋啦?」聶憲藩疑惑地看看高連山,又看看葉長生。
高連山哼聲道:「哼哼,咱們從八里台開始當老鼠挖戰壕,從天津挖到奉天,老毛子的眼睛瞎了嗎?列強的將軍們眼睛也瞎了?速射霰彈炮在戰壕系統面前純粹是擺設,沒用!今後的戰爭中,洋鬼子肯定會學咱們挖戰壕!這個想都不用想!那,葉老二,你的75速射霰彈炮打誰去?」
李燾抱著膀子看向葉長生。
葉長生白了高連山一眼,對這傢伙的不倫不類的稱呼是深惡痛絕,嘴裡卻淡淡地道:「高幼常,虧你還指揮了突擊集群向奉天的運動作戰!光翰用兵不是擺開陣線進行主力決戰,而是集中優勢兵力突破一點,擊敵要害!運動戰將是未來我軍依靠東北的闊大縱深消滅敵軍的主要戰術,運動戰帶來更大幾率的遭遇戰、無地形依托的倉促野戰!遭遇敵軍時,你有多少時間用來挖戰壕?有多少時間可以在東北大平原上良好地掩蔽起來?總之,有這時間,我手裡掌握的輕便的、高射速的火炮就能用榴霰彈把你打個半死!呵呵,那時候咱們再擺開架勢白刃一把?」
高連山下巴一揚,提聲道:「一旅早就想著這個事兒了,范振仙在佟家坊吃了不小的虧,現在憋出一個辦法來!」
李燾忍不住插嘴問道:「啥辦法?」
「一旅司令部為每個步兵連增加了兩樣標準裝備,小鋤頭和炸藥塊!保證三十分鐘之內,每個單兵都能構築出掩體!葉老二,你處於行軍狀態中的火炮三十分鐘之內能打響?反正,在奉天城下張雲松和吳佩孚是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做好準備的!」
高連山說完,伸手作了一個請的手勢,繼續挑逗葉長生爭論。
葉長生搖頭笑道:「幼常啊,你僅僅考慮了我們的情況。目前我軍有迫擊炮敵軍沒有,這是事實!不過你能保證下一次大戰中敵軍沒有迫擊炮,還用沉重的臼炮來對付咱們?迫擊炮首先破壞你的作戰準備,令你難以構築工事,然後,榴霰彈就要你的命!」
「吔,這也是一個戰術呢!」高連山被提醒了,按照葉長生這個思路,下次作戰中迫擊炮和野戰炮也能打出配合來!不過目前不是深想這個戰術的時候,駁倒葉長生才是正事!
「嘿嘿,我還沒說我要求裝備的火炮呢!就你有炮,咱沒有?不成吶!大哥和光翰正在考慮改進105毫米炮,聽克虜伯的代表說,德軍也裝備105的榴彈炮,論射程,榴彈炮比你75野炮大,論對工事體系的打擊能力,榴彈炮加迫擊炮,啥工事砸不開?無非……」
葉長生打斷高連山的話道:「又是工事,咱們設定的是野戰,倉促的野戰!」
「那,我就用榴彈炮幹掉你的迫擊炮!目前官校的學生都要學炮兵觀察,今後連級主官都有能力為炮兵指引目標,一個旗號下來,你的迫擊炮就完蛋了!哦,還有你的野戰炮!完全沒有預定的戰場,也就不存在預先測繪的炮兵地圖,你的炮放在前沿後面幾千米遠,咋打?推進配置,我就吃你的射程便宜!」
李燾見葉長生又要反駁高連山,忙擺手笑道:「這個事情爭論不清楚的!誰說對方都不會服氣,還是等待以後的實兵演練來檢驗這個爭論吧!在野戰炮兵編成內,榴彈炮為主還是野戰速射炮為主?合理的、符合當前需要的配置比例是多少?連帶著的部隊編制保障問題如何解決?嗯,是應該盡早地解決這些難題。」
李燾心裡有數卻不好直接說出來,畢竟爭論中的葉長生、高連山在爭論中進步,各人的論據都有道理。只是未來炮兵的發展演變,他們還無法去預測,這些,只能通過實兵演練擺出問題來,才能得到最圓滿的解決!
葉、高二人洩了氣,互相看著笑了笑,高連山搶先道:「老二,咱們這麼一爭,爭來個實兵演練,哈哈!實兵演練後就是洋鬼子倒霉了!」
葉長生淡淡地笑了笑,想伸手去拉高連山的手,卻又看到那空蕩蕩的袖筒子,心中一酸,忙轉向李燾道:「光翰,和談之事拖得越久越好啊!」
李燾注意到劉大印的不解神情,默默地點點頭。
矛盾啊!自己需要老大人拖延和談達成的時間來加強權位,以對付內部的敵人;可是外部的環境卻在催促著遼西開發加快進程,越早得到洋人的技術支持越好,歸根到底是為了更好地對付洋人的威脅。
內和外,這個度該如何去把握呢?唐紹儀那封帶著個人意氣的電報該如何處理呢?此時的盛京將軍在唐紹儀心裡,恐怕已經成了美帝國主義的走狗了!至少有這麼一個重大的嫌疑。
1901年滿清中國精英人士們的主流思想還是立憲!看來,是時候通過朱其琛與蔡鍔的渠道聯絡梁啟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