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德國元帥
在北京的和平談判遲遲沒有簽約，駐紮在天津海河東岸的八國聯軍也遲遲沒有決定下一步的行動。各國在政治上和軍事上的不同訴求，讓聯軍總司令瓦德西元帥左右為難。
作為新興的強國和被駐華公使被殺害的「最大受害國」，德國希望能夠在遠東這個滿清帝國的賠償中得到足夠的金錢，以支撐起大海軍計劃的實施。普法戰爭的勝利讓德國人打開了世界性的眼界，自此他們知道自己也有實力參與到世界殖民地的爭奪大戰中來，只是在英國強大的艦隊威脅下，這種參與變得曲折與小心翼翼起來。
實際上，支持荷蘭後裔布爾人與英國的戰爭就是德國並不高明的參與世界大國博弈的方式之一！畢竟要將強大的陸軍投入到海外作戰，德國就必須建立一支強大的海軍，以期能夠與英國皇家海軍對抗。平衡才能帶來和平，這一點不僅僅是舊腦筋的、愚昧的清國官員們知道，洋人們同樣洞悉其中的道理。
因此，德國元帥瓦德西的態度是強硬的，他一直支持著聯軍中「進軍派」將領們。不過，在政治家和外交官的眼裡，他的支持顯然晚了一些，如果1900年九月以前瓦德西元帥能夠帶領強大的「東亞遠征軍」到達天津，那麼口木第五師團就不用孤軍作戰，從而招致毀滅性打擊，那麼北京城就會踏在八國聯軍的腳下！當然，這僅僅是單純軍事上的考慮，連信奉克勞塞維茨的元帥本人也不得不承認：在俄軍愚蠢地佔領滿洲引發英美日聯合抵制俄國，提出停止軍事行動，為清國保留一絲元氣。由此，八國聯軍實際上已經瓦解，剩下的就是用訛詐手段在大清帝國敲敲竹槓了。
既然遠征軍只是來為外交官們的訛詐充場面的，那麼軍人的日子就過得無比的輕鬆愜意了？不！絕對不是這樣！清國那個年輕的將軍在戰場上一次又一次地創造出奇跡來，已經引起了各**方的關注，軍人們在努力地試圖解析這些奇跡！
此時，長期擔任李鴻章軍事副官、天津武備學堂總教官，戰爭爆發後被重新徵召回德意志帝國陸軍的退役大尉法根漢，就帶著他的分析報告求見前參謀總長、現遠征軍司令、八國聯軍總司令瓦德西元帥。
瓦德西是純粹的容克貴族，有著路德維希家族的血統，有著從百年前就延續下來的家庭軍人傳統。他在德國皇帝威廉二世上台之後，就被立即解除了參謀總長的職務，讓位於更有進攻戰略才能的史裡芬伯爵將軍。德軍的這個人事更迭，於十多年後才被全世界的軍事戰略家和政治們認識到——這代表著德**國化的腳步加速了！
元帥帶著夾鼻眼鏡認真地看過法根漢大尉的報告，從紙張後面瞟了一眼顯得有些誠惶誠恐的老大尉，然後取下眼鏡，抖動著手中的報告道：「我本人不認為您的報告是一份合格的軍事觀察分析報告，大尉，您離開德**隊太久了，新的戰術準則已經難以貫徹到您的大腦中，當然也不能反應到您的報告上。不過，您提出的一點的看法很有價值，正如您所言，中國遠古的兵學思想與當前軍事技術結合起來，能夠煥發出巨大的戰鬥力！」
元帥的話在批評大尉落伍了，卻也讚揚了大尉的獨特視角和最後的分析。
法根漢對元帥是尊敬的，早在普法戰爭期間，阿爾弗雷德.馮.瓦德西就是普魯士國王的副官了。他忙不迭地點頭接受元帥對自己嘔心瀝血寫出的這份報告的評價，這也是標準的德國式軍人的評價方式——先批評，後讚揚。
「從目前能夠收集到的情報資料來看，清國武毅新軍對火炮的使用思想與我軍很相似，但是在技術細節上有很大的不同。元帥閣下，清國天津武備學堂的炮科畢業生和測繪學堂畢業生們，在數學上已經達到了微積分的水平，這與帝國軍隊培訓低級軍官的方式有些不同，帝國注重戰術思想養成，往往是先戰術後技術，原本這是一個非常正確的軍官養成辦法。可是，在清國出現李燾這個人之後，事情就發生了改變。一群精通炮兵射擊技術卻沒有得到聶士成、宋慶等人正確戰術指導，沒有得到軍事體制賦予的發揮空間，此時的他們是無可奈何的，在戰爭中無法發揮他們的專長，起到決定性的作用。這個局面被李燾改變了！這個年輕將軍成立了龐大的參謀部，用帝國陸軍組織構架改革了武毅新軍的指揮系統，最緊要的是，這位年輕將軍擁有迄今為止最靈活的戰術思想和最大膽的戰爭衝動！」
瓦德西饒有興致地放下手中的報告，在桌上撥拉出一份地圖上，那是參謀人員根據各方面的消息，描繪出的並不準確的大凌河戰役地圖。
「您認為，武毅新軍在戰術思想上已經超過了帝國陸軍？」
法根漢大尉猶豫了片刻，還是擔著小心大聲回答道：「是！」
瓦德西的眼光在瞟了一眼大尉後，就專注在地圖上，良久才道：「可以這麼理解！從一場五千對一萬的殲滅戰中，我本人也得到了這樣一個答案，不過，過分的誇大武毅新軍和李燾的戰術準則是不對的！如果愚蠢的俄國人擯棄陳舊的戰術，在三路進擊部隊之間能夠保持有力的配合、協調，大凌河埋葬的不是俄軍而是武毅新軍。」
法根漢只能默默點頭，元帥的假設根本就不存在，如果俄軍能擁有上述的軍事素養，那武毅新軍的戰術會不會改變呢？事實就是事實，俄軍被劣勢的清國武毅新軍全殲了！
「閣下，我認為在大凌河之戰中，起決定性因素的是兩個思想。第一，野戰炮兵思想；第二，集中兵力各個殲滅敵軍的戰術思想。」
瓦德西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漂亮的仁丹胡，喃喃道：「野戰炮兵，野戰炮兵，六個炮連組成的野戰炮兵。」
法根漢趁機闡述自己的看法：「清國炮兵軍官的優秀數學水平和野戰炮兵的組成形式，以及李燾不遺餘力地加強炮兵的機動性，幾乎將能夠調用的所有騾馬、炮車、人力統統配屬給野戰炮兵這個主力單位，因此，俄軍阿克什特火槍團被很快地殲滅，輕武器對火炮的戰鬥本來就不應該存在懸念。」
「大尉，我更關注的是，這個年輕人往往能有效地將炮彈送到步兵需要的地方，這個能力，目前帝國陸軍才剛剛具備。他，究竟用什麼辦法讓一支成軍不過半年時間的部隊擁有如此素質的？嗯……看來，我不得不考慮商務代表哈特先生的意見了。大尉，您是否有興趣利用您和李鴻章親密的私人關係，帶著一個小小的德**事顧問團前往錦州呢？但願您能答應，希望您能解開這個謎團，這對於帝國陸軍保持優勢相當的重要！」
法根漢相當乾脆地回答道：「是，元帥閣下。」不過在他心裡卻是清楚地知道一個事實，老大尉在德軍中的發展前途並不會因為這次任務而改善！和約一旦達成，自己的身份還將是李鴻章高薪供養的軍事幕僚，而非德軍沒有前途的大尉參謀軍官！
瓦德西從桌子後面站起來，邊向大尉走去邊說道：「您要考察的是武毅新軍的編制體制，炮兵的構成，步兵的攻防戰術訓練和高司參謀作業的特點。由此，我們也許能夠看到一支連戰連捷軍隊背後的秘密。」
大尉領命告辭，瓦德西元帥目送漢納根遠去後，重新拿起了那份報告，與桌上的地圖對照著研讀。在他的案頭，還有一份材料，那是翻譯們生硬地將中國的《孫子兵法》翻譯成德文，卻因為語言上的巨大障礙，並沒有給元帥帶來多少參考價值。
也許，研讀大尉的報告、研究武毅新軍的戰績，有助於瞭解中國古代軍事思想吧？
就在德國職業軍人想從武毅新軍得到需要的東西時，唐紹儀在美國駐華公使館參贊拉西默的安排下，坐著簾布緊閉的轎子，直入公使館的大廳才下轎露面。
美國公使柔克義擠出友善的笑臉，帶著二等武官帕克將唐紹儀迎進小客廳，盛京將軍與美國的實質性合作，此時才正式拉開帷幕。
一番客套寒暄是免不了的，畢竟唐紹儀受過很深的美式教育，與在華美國外交人員的私交也頗為深厚。
「公使閣下，盛京將軍囑咐本人首先就美國主動降低要求的賠款數額一事，向閣下和美國政府表示最誠摯的敬意。大帥在軍政會議上公開宣稱，美國政府的這一舉措證明了合作的誠意，美國是中國真正的朋友。」
唐紹儀隱瞞了李燾後面的說話——「列強在中國的勢力範圍已經瓜分完畢，作為晚到者的美國，只有用合作來打進中國市場！當然，在他們的政策中，這叫門戶開放、利益共享。」
柔克義笑意不減，親熱地傾身靠攏唐紹儀道：「美國政府還打算將大清帝國的賠款，除去公使館修繕和補償遇害美國僑民的部分外，全部作為遼西開發的投資，嗯，是以無息貸款的形式轉撥給盛京將軍府。」
唐紹儀當然知道投桃報李了，他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柔克義，笑道：「閣下，這是《遼西美國資本管理章程》，請您過目。」
「不是全部盛京地區？」柔克義拿過文件還沒看，就提出了疑問。
「遼河東岸包括奉天城，將作為日俄爭霸的戰場，公使閣下，您會在必然爆發戰爭的地區投資嗎？美國在遼東的投資不如花費在武裝口木軍隊的項目上。我想，閣下和美國政府是非常瞭解這一點的。」唐紹儀用平淡地語氣說著陰謀的事情，眼裡卻透出「在這個問題，中美是一家人」的神光。
柔克義將手中的文件遞給拉西默，經濟合作上的事宜還得拉西默看過以後才能提出建議。公使的責任是打開遼西的門戶，讓遼西成為美國在太平洋西岸的專屬勢力範圍！只有這樣，才能以遼西向列強開放作為條件，換取列強控制的其他地區向美國開放。
結好李燾的好處不僅僅在於門戶開放的收穫，還在於對俄國擴張的遏制，在於讓口木能夠得到一支比較有力的同盟軍，共同對付龐大的沙俄蒸汽壓路機！在於分享武毅新軍在戰爭中展示出來的那部分軍事成果。
口木人的野心與擔心是共存的，美國駐華公使當然有責任通過與盛京將軍的合作，來打消口木人的顧慮。
「唐先生，您的將軍大人具有獨到的戰略眼光，他提出日俄戰爭後，口木將成為新的擴張中心的看法，已經引起了美國政府的高度重視。擁有遠東最強海上力量的口木，在攫取滿洲的土地和資源後，確實有被戰爭慣性驅使的可能。可以想見，好戰的口木軍人通過必然爆發的日俄戰爭會得到強大的政治權利，影響口木當前政策的執行。在此種情況下，美國政府與您的將軍合作，將不可避免地附帶著幾個要求。」
唐紹儀禮貌地作了一個請繼續的手勢。
柔克義看著唐紹儀的眼睛道：「美國政府將在目前支持遼西的建設，也會支持口木擴軍備戰，更會在日俄戰爭後全力支持盛京將軍閣下收復滿洲。不過，支持僅僅限於收復滿洲的軍事行動。於此對應的是，李燾將軍必須以文本的形式保證滿洲對美國的開放。當然，將軍閣下能夠保證開放的地區更多一些，美國政府會更加歡迎。」
唐紹儀神色微動，他從柔克義後面的一句話中聽出一些味道來。難道美國真的想利用李燾推翻滿清，建立一個開放的中國政權？！這個政權無疑會成為美國的代理人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