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凌晨五時
初春的天色在凌晨五時就有了一線魚肚白,依靠這一絲亮光,高連山在望遠鏡裡看到先遣隊的那條船靠上河東,十多名官兵跳下船踩著淺水和淤泥衝上堤壩。隨即,一名軍官揮動起黃色的小旗。
河西的沉寂頓時被打破,上百名官兵扛著兩條鐵皮木船首先下水,奮力地邊向前劃邊抵抗著河水的衝力,以期保證登陸點的準確。接著,更多的官兵們乘坐的無數條木船,在兩條鐵皮船擠開浮冰後的兩條航道上迅速東移。船頭,有馬克辛重機槍警戒;船身兩側,有手持長篙的戰士不時地挑開危險的浮冰;船尾,軍官們緊張地看著船隻的航向,不時向船老大們下達命令;更多的官兵攜帶著全套的裝備,緊攥著手裡的鋼槍,等待著登陸的那一刻。
「司令,河東見!」第一團團長、第一梯隊指揮官范振仙走到高連山面前一個立正致禮。
高連山沉著臉回禮道:「不,奉天見!」
范振仙微微一笑,整整背上的背囊,按著腰間的槍套轉身跑下河堤。他知道司令的意思,渡河之後北上卷擊敵軍側翼是整個戰役中最艱險的任務!
高連山目送手下的第一悍將跳上木船漸漸東去,快要看清楚人了,才舉起唯一的右手向范振仙揮別。
槍聲就在這一刻突然響起,幾顆興許沒有目標的流彈劃出淡淡的紅線在晨色中轉瞬即逝,幾乎於此同時,河東警戒的官兵們啪啪地打出一陣排槍,之後再也沒有槍聲響起。
高連山微微吁了一口長氣,走向待命的二團……
繞陽河西灘頭。
率領衛隊連潛進到俄軍陣地前不過三十多米處的黃毓英突然停止了前進動作,他轉頭看了看身後和左右的兄弟們,得到一個攻擊陣列完好,班組序列嚴整的結果後,舉起了手中的左輪,毫不猶豫地摳動扳機。
「啪」的一聲脆響打破了黎明的沉靜,引來了連續的「轟轟」巨響!俄軍據守的二線陣地上,閃光乍現、大地震顫、飛沙走石,一個個土柱沖天而起,一團團硝煙裹著俄軍的殘肢斷臂迸發出來。
工兵營雷電連戰果輝煌!
黃毓英一揮手槍,衛隊連官兵們立即起身,以低姿快速前進。他們都是一手馬槍一手短槍,在腰間揣著四個手榴彈,更有人夾著炸藥包,以應不時之需。
突如其來的爆炸將俄軍從昏昏欲睡的狀態中驚醒又炸懵,無數人在傻愣愣地看著陣地上騰起無數道閃光,自己的夥伴被撕碎時毫無動作,直到自己腳下的裝藥也被引爆,才在臨死那一刻明白了一點。更多的人則是本能地丟棄一切累贅,掉頭就向河灘方向跑去。
在啪啪的手槍射擊聲中,衛隊連迅速控制了一段寬兩百餘米的陣地,此時的陣地上,俄軍血肉模糊的屍體隨處可見,裝藥爆發的點上,泥土還嘶嘶地冒著白氣,濃重的硝煙味和血腥味讓人不得不打起精神對抗腹中的翻江倒海。
補充後的三營沿著被衛隊連控制的交通壕迅速地進入陣地,黃毓英向立足未穩的陳良輔點點頭後,揮動手槍指指陣地右邊,在陳良輔會意點頭後,他沉聲道:「衛隊連,跟我上!」
此時,兩翼的俄軍也沿著塹壕向突破點湧來。
黃毓英採用一路突擊,單向擴展的戰法,可以避免塹壕爭奪戰中的誤傷。
一顆手榴彈炸響,幾名俄軍嚎叫著倒下,硝煙中,一名衛隊連戰士衝上前去用手槍啪啪打了幾響,後續的戰士緊跟著投出手榴彈,在新的爆炸聲中用手槍擊敵。連續的手榴彈爆炸聲和手槍擊發聲,成為觀察衛隊連戰鬥線推進的最佳標示。
一群群俄軍衝上來又潰退下去。他們零星的、胡亂的步槍射擊很少有效,在狹窄的戰壕中,長達一米六一的莫辛步槍運轉不便,往往磕磕撞撞下還沒來得及瞄準,藍衣軍人就衝到近前,手槍打響了,手榴彈飛來了!
衛隊連飛快地恢復著武毅新軍六團對二線陣地的控制,一營、二營也隨即湧進二線,一邊警戒河灘一邊修砌陣地。
驚慌失措的俄軍終於在大段陣地失守時清醒過來,馬克辛吭吭地嚎叫開來。火流在塹壕中亂竄,動能強大的機槍子彈打得塹壕崖壁泥土紛飛,大塊的泥土嘩嘩掉落。
「啾」的一聲嘯叫,一發跳彈在黃毓英的膀子上咬了一口。
感覺到右膀上的灼痛,黃毓英不禁低聲罵道:「狗日的!」然後一轉頭道:「叫迫擊炮上來,給老子端了那狗日的機槍!」
一個炮班迅速在塹壕中架好迫擊炮,略略瞄準後,炮手們接二連三地將炮彈「蓬蓬」地打向目標,眨眼功夫,六發炮彈就覆蓋了敵軍重機槍陣地。
「衝!」
黃毓英剛下命令就覺得自己有些婆婆媽媽的多話了,兩名戰士一前一後地投出手榴彈後,在轟轟兩聲爆響中已經衝了出去。
「隊長!撈到個大魚!」驚喜的喊聲庚即傳來。
黃毓英一喜,伸頭看了看陣地上的情況後,快步向前,一名戰士拿著繃帶邊跟著小跑邊幫他包紮。
「死不了,不用包,咬了一點皮而已。」
輪式重機槍旁橫七豎八地躺了十多具穿著黃軍裝的屍體,其中一人肩膀上赫然扛著有流蘇裝飾的上校肩章。確實是大魚!
「不要停,不要停!」黃毓英一腳將那上校的屍體踹開,轉頭喝令自己的部下繼續攻擊,隨即蹲下身子檢查那挺重機槍。可惜,機槍的護套被擊破了,冷卻水瀝瀝的滴落成線。
又是一陣爆炸聲和清脆的手槍射擊聲過後,兩團火堆在晨色中標示出衛隊連突擊的成果。
六團指揮部,林坤轉頭看了看側邊行軍床上「酣睡」的總統官,拿起聯通重炮連的電話:「我是林坤!黃智,按照預定射擊方案,可著勁兒地打!」
沉默多時的六門105毫米重炮立即開火。按照地圖發射的重炮在距離河灘三里的陣地中掀起一陣塵霧,六發炮彈落在河灘上驚慌而密集的俄軍群中,迸飛的鉛子、彈片和強力的衝擊波肆意地收割俄軍的生命。
同時,各營裝備的迫擊炮也集中發射,將四散飛逃的俄軍一片片地打到在地,直到俄軍全部趴在地上不敢動彈為止。
河東俄軍指揮部裡,臉色煞白的薩維林少將默默地將望遠鏡放下,坐到一個x型馬扎上抱頭沉思。他原本以為,當面的清**隊沒有火炮,更沒有重炮,可事實證明,他錯了!儘管他無法觀察到躲在塹壕中發射炮彈的迫擊炮群,可是他能看到己方陣地上出現的炸點,能夠從炸點的大小上分辨小口徑炮和重炮炮彈。
六門重炮很準確地將炮彈砸在人群中,那是近乎抵近直射才能達到的效果!清軍的炮兵陣地在哪裡呢?他騰地站起來,又舉起望遠鏡觀察河西戰況,好不容易才意識到,自己現在不是要揪出清軍重炮,而是要保證河西象螞蟻群一樣集結的部隊撤回河東!要保證河灘陣地的安全!
「快!命令船隻接應河西炮兵回來,命令尼古拉中校,立即發起對清軍陣地的轟擊!」
隆隆的炮聲響起,俄軍尚且留在河東的四個75炮連次第開火。
「轟轟」的爆炸聲中,躺在六團指揮部行軍床上的李燾猛地翻身站起道:「老毛子的炮兵動了?」
「是,總統官!」雙眼通紅的寧德樞趕緊回答。
李燾抬手搓了搓眼皮,又整整身上發皺的軍服,轉頭從觀察口看到東邊天空的一片白光後,點頭道:「好,保持對河面的觀察,不能放老毛子一門炮回河東!噢,林子建呢?」
「巡視各營陣地去了。」
「哼!還不是閒不住,看我們的重炮打擊效果去了吧?」李燾板著臉說著,見寧德樞的神色尷尬,又摸出懷表瞄了一眼笑道:「換作我,也去了。看看也好,今天,你們團絕不能後退半步!」
「是!」寧德樞挺著胸膛一併腳跟。他清楚的知道,對南路部隊來說,真正的血戰考驗從此時才開始!被重炮截斷歸途的、困獸猶斗的俄軍必然會更加瘋狂、更加亡命!
李燾又打開懷表的金蓋子看了看,皺眉道:「傳令下去,禁衛軍騎兵旅選鋒一部,從鎮安一線自主選擇渡河點,必須於十八點以前渡過繞陽河上游,隱蔽向盤蛇官馬廳開進,相機襲擾渡口但不得佔領之!」
寧德樞心領神會地點頭記錄。沒有任何時候能夠如此時一般看到精打細算的總統官了!六團堅守二線陣地,只要保證俄軍無法寸進就行!而騎兵們迂迴出擊敵軍後方,勢必造成俄軍上下的恐慌心理,後路被斷就意味著沒有補給,在當前這種烈度的戰鬥中,沒有補給的俄軍堅持不了多久!因此,騎兵出現在俄軍後方,薩維林支隊在河東的部隊必然後撤,那連鎖反應的是,河西俄軍將失去困獸之鬥的勇氣,很可能會絕望地向六團投降。這是一著降低六團傷亡而贏得勝利的妙棋!
「聶司令到!」梁黑虎在掩蔽部外高聲傳報。
李燾看了一眼寧德樞的記錄點點頭,轉向門口走去,正好迎上匆匆進來的聶憲藩。
「報告總統官,聶憲藩帶輜重一營前來增援!」
聶憲藩瘦了,苦苦地支撐著整個戰役的後勤體系,在武毅新軍不多的庫存和關內補給中,保證前線的需要,這位後勤司令為此付出的努力不言自明!當然,年方二十一的聶憲藩佈滿血絲的眼球也能說明問題。
李燾拍了拍聶憲藩的肩膀後,順手拉著他的胳膊走到地圖桌邊,示座後抱怨道:「維城,你來增援一線,突擊集群那邊怎麼辦?誰在負責?有沒有保證所需補給的全部到位?」
聶憲藩要起身立正,卻被李燾按住了肩膀,只得微微躬身道:「軍需處幫辦陸驚雷率二營、三營負責中路突擊集群的供給,所有物資抵達戰地後,輜重營即自動轉為戰鬥步兵營。」
「除去民夫,一個輜重營不過三百來個戰鬥力,相當於俄軍一個連多一點。」李燾喃喃地說著,突然站起來提高音量道:「梁黑虎,叫張作霖來這裡見我!」
「維城,我把你的輜重營補充成戰鬥營,作為總預備隊的主力使用,你看如何?」
聶憲藩眨巴一下眼睛,嘿嘿一笑道:「是!」
「你可有夾帶私貨?」李燾從聶憲藩的神情中看出一點問題來。
「沒,只是……」聶憲藩也站起來,瞟了六團參謀官一眼後,才笑嘻嘻地道:「只是這次輜重一營多帶了兩挺馬克辛和幾門迫擊炮而已,都是大哥他們趕造趕修出來的!」
李燾默然半晌,歎道:「這樣多好,這樣多好!」
「轟」的一聲,俄軍一發炮彈落在掩蔽部前方不遠處,打斷了兩人的說話,硝煙未散,林坤急步走進報告道:「總統官,聶司令,俄軍的炮火延伸了,估計馬上就會有大規模的攻擊行動。」
「你能估計他們的主攻方向嗎?」李燾俯身地圖桌問道。
對陣地瞭然於胸的林坤應聲回答:「能!還是三營正面,這裡距離敵人最近,工事破壞最嚴重,應當是俄軍反撲的首選!」
李燾拿起圓規和尺子,在地圖上量了量,厲聲道:「給重炮連黃智下令,戰區三號炮圖,丙作戰面,中央瞄準線左右兩個密位,各炮五發自由射擊!」
寧德樞趕緊拿起電話叫通重炮連,依葫蘆畫瓢地下達了炮擊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