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劍指奉天
一排排黃色的身影挺著雪亮的刺刀,成集團衝鋒陣列,密密匝匝地向六團陣地湧來。夕陽已經西沉,只有殘留在天邊血紅的晚霞依然燦爛,將一個個俄軍拉出長長的投影,血紅和土黃色的混合,在這個黃昏成為藍衣軍人們最深刻的記憶。
機槍、步槍、迫擊炮合奏著死亡的旋律,在槍口、炮口噴吐出橘黃色的火花時,一排排的俄軍象兔子一樣被打翻,無數的人在痛苦中逐漸地失去生命力。然而,更多的俄軍從後面蜂擁而上,衝擊的潮頭一浪高過一浪。在血腥味和硝煙味主宰戰場的時候,人的生命已經變得比螻蟻還低賤。
團長林坤蹲在一挺馬克辛重機槍的旁邊,此時的他不想下達任何命令,因為此時任何的命令都顯得多餘!作為團長,看到兩股強大的力量漸漸地接近,他在內心裡甚至產生出一種的強烈的期待——碰撞的瞬間,將會是什麼的景象呢?
槍聲,炮聲,中彈的俄軍瀕臨死亡前的哀號聲,武毅新軍軍官們一次次的「開火」聲,成為繞陽河西岸的主宰。
重機槍、迫擊炮、步槍構成的火網無法組織兩千餘俄軍對三營陣地的衝鋒。在兩輪手榴彈的爆炸聲和閃光過後,幾百名俄軍到了三營陣地前不過十五米的地方。
機槍巢裡,林坤屏住了呼吸,兩隻手無意識地攥緊了,支撐著整個身體的重量杵在塹壕的胸牆上。
三營陣地上,陳良輔拔出手槍,啪的打翻一名俄軍士兵後,跳出戰壕,他的部下們挺著刺刀紛紛跳出戰壕,在衝向俄軍的同時發出一聲喊——「殺!」
「啪啪」地打光左輪手槍中的子彈,陳良輔迅速地加入到刺刀陣中,大聲喊著「保持隊列,前進,殺!」
體格高大的俄軍士兵在整齊的刺刀陣前無法發揮力量上的優勢,被手榴彈炸得七零八落的陣型也無法為可憐的俄國農民提供左右鄰的保證。
槍支的撞擊聲,刺刀入體的「噗噗」聲,偶爾響起的槍聲和中刀者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補上,上,前進,殺!」
陳良輔狀貌幾近瘋狂,挺槍捅死一名俄軍後大聲吼叫著奮勇向前,三營官兵們以密集對疏散,往往一名俄軍將遭遇兩把或者更多的刺刀攻擊。
白刃戰並不是一比一的交換比,白刃戰依靠的也不僅僅是個人的體力、意志和刺殺技術,在集體的力量的面前,任何超人都是軟弱的。在足足比對方矮了一個頭的情況下,武毅新軍六團三營硬是用堅強的意志、強烈的榮譽感和團體意識,在嚴格訓練後的嫻熟技巧與俄軍對抗。每每前排兄弟倒下的瞬間就有後排的替補上來,在一次次整齊的出槍刺殺中,給俄軍帶去更重的傷害!
更多的俄軍湧上來,在被側擊的迫擊炮連續殺傷之後,加入了白刃戰團。
跨步、突刺!
武毅新軍官兵們重複的動作毫無花巧可言,卻是最有效的殺敵手段。千萬次的刺殺訓練使得戰士們全身的肌肉能夠在突刺的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讓俄軍那些被匆忙徵集入伍的農夫們無法抵擋。當技術與力量集合在一起時,單純的蠻力無法成為對手。
「卡嗒」一聲,陳良輔在從敵人身上拔出刺刀的瞬間,發現刺刀已經斷成兩截。匆忙間他擺槍一檔,格開刺來的一把三稜刺刀,順勢猛地跨前一步,調轉槍托砸中當面俄軍的胸口,隨即抬起腳使勁一踹,那名高大的敵人立時倒地,抱著小腹在地上打滾哀號。
「啪啪」的槍聲響起,一營從三營右翼發起了側擊。震天的喊殺聲中,早已失去進攻銳氣的俄軍稀里嘩啦地紛紛敗退。
陳良輔趁著最後一絲天光,掄起槍托在那名倒地的俄軍頭上使勁地一砸,槍托崩裂了,敵人的頭顱也同時崩裂開來,黃色的、白色的、紅色的腦漿流了一地。
他彎腰撿起敵人的步槍,朝著猛衝向敵人的戰士們吼道:「撤!帶上掛綵的兄弟,全部撤回陣地!」
就在三營和一營掉頭回轉時,對岸俄軍的火炮再度打響!
陳良輔猛力跳進戰壕,剛站穩就被一個人抓住胳膊,定睛一看,原來是團長林坤。他來不及招呼團長,轉身就著炮彈爆炸的火光看了看陣地,嘶吼一聲:「各連!隱蔽!報數!」
轟隆隆的爆炸聲中,強大的衝擊波將各連報數的聲音撕扯得變了調。
「七連,六十三!」
「九連,一百零二!」
「機炮連,八十七!」
「八連,五十一!」
聽到一聲聲的報告,團長林坤的臉變得煞白,猛地爆喝著一拳打向三營長陳良輔的胸膛:「你狗日的咋指揮的!?」
陳良輔默默地承受了這一拳,他能夠理解團長的心痛,他自己比團長更心痛啊!
林坤在瞬間恢復理智,一把拉住陳良輔卻說不出話來。三營六百人殺退前後兩千餘名敵人的白刃戰,能夠打成這種水平,已經很不錯了。好不容易,他平息了翻湧的情緒,沉聲道:「你們下去,由新二營接防陣地。」
「憑啥!?憑啥讓那些新兵接替三營?!團長,給我補充!」
炮彈的閃光中,渾身染血的陳良輔的神情顯得格外猙獰卻掩飾不住苦戰後的疲憊,身上軍裝千瘡百孔,爆綻出的一團團棉花也被染成紅色。
「這是命令,立即退到三線!我會給你補充,下半夜,你得給老子打回來!」林坤作出嚴厲的神情大聲喝令後,又一轉身,指著河東道:「俄軍還在增兵河西,新二營上來不過是適應一下戰場,很快就會撤回三線,你給我聽清楚了,總統官要的是在河西殲滅俄軍最大限度的有生力量!執行命令!」
此時,新二營的官兵們順著交通壕魚貫進入陣地。
陳良輔兩腿一併應是後,又扯起大嗓門吼道:「七、八、九連,撤到三線待命!機炮連長立即向新二營長官報到!」
黑夜中,俄軍的火炮不住轟響,河面上的船隻來來往往,將更多的士兵從河東擺渡到河西,投入戰鬥。
林坤向新二營交代任何之後匆匆地趕回團部,也不理會抱著掩蔽部門口的梁黑虎,喊了一聲「報告」衝進去立定在李燾面前道:「總統官,三營傷亡過半,俄軍繼續增兵河西,按照他們的運力,最多再有三小時,河西俄軍的總數就能達到一萬左右!請調重炮連開火攔截吧總統官!」
李燾轉眼看了看地圖桌上的戰況報告,上面顯示出在白天的戰鬥中,六團最少已經消滅了兩千俄軍,這個數字加上剛才的戰果和三個小時以後俄軍在河西總兵力,顯然夠份量了!
他微微搖頭道:「那就三個小時後再說,工兵雷電連有沒有跟隨新二營進入陣地?」
「有!」林坤有些擔心地回答,也不理會參謀官寧德樞在一旁遞來的眼色。
李燾騰地站起來走到林坤面前,厲聲道:「傷亡肯定會有!三營戰損一般卻沒有崩潰,反而打退了俄軍優勢兵力的白刃進攻,我看吶,你這個團長真應該下三營去當戰士!一萬俄軍怎麼了?咱們武毅新軍不是去年十月的武毅新軍!你給我算算,三個小時後在河西俄軍河灘陣地上,一個平方米會有多少個老毛子兵!?現在有多少!?重炮,應該用在能夠產生最大戰果的時候,那時,敵人的鬥志會在屍山血海中徹底崩潰!」
「總統官,林團長的意思是要求補充三營,順便炮擊河心的俄軍渡船。」寧德樞小心翼翼地幫林坤圓場。
林坤也是委屈地抬眼看了看李燾,卻不敢說話。
「你手裡有五個營,你身後有一千團練、兩千淮軍和三千滿蒙騎兵!告訴你林子建,就算你的隊伍拼光了,這仗我還要打下去,直到這一萬俄軍投降或者全滅為止!說吧,有沒有信心指揮下去?不行,我換人。」
氣血一股股地衝到林坤的腦門上,讓他的臉色一下就漲得通紅。
「有!」這個有可比先前那個有洪亮了不止十倍。
李燾緩和顏色擺擺,三營打得不錯,這個陳良輔指揮得當,撤退及時,避免更大的傷亡。當然,你們兩位團主官也很稱職。你們看,俄軍在沒有奪取我二線陣地之前,無法運送火炮過河放列,而隔河炮擊無非是隔靴搔癢。因此,像方纔那般的集團衝鋒還會有第兩次、第三次,直到他們佔領二線陣地為止。那時候,你就是請俄軍來攻擊三線陣地他都沒力氣。防禦者疲勞,進攻者更疲勞,現在三營的任務是抓緊時間休息整補,在……」李燾說著掏出懷表看了看,又繼續道:「在我軍退出二線之後,俄軍炮兵必然會渡河,我們的出擊時機就在俄軍火炮運抵河西卻沒有分散放列之際!炮兵過河轉移陣地需要的時間遠遠超過步兵,我估計凌晨五時之前,敵57炮能夠過河就算不錯的了。現在我把衛隊交給你們指揮,怎麼打?你們和黃毓英商量著辦。」
凌晨五時,戰役計劃中,五時正是突擊集群向遼河東岸發起進攻的時刻!
林坤和寧德樞對視了一眼,同時立正答道:「保證完成任務!」
此時,俄軍的炮擊停止了,掩蔽部外一片漆黑。
李燾伸個懶腰後朝門外吼道:「梁黑虎,鋪床!」
兩位六團主官聞聲愣住了。總統官在這裡休息是什麼意思呢?看著利索地拉開行軍床的梁黑虎,兩個人再次無聲地向李燾行了軍禮……
遼河西岸,小金檯子村。
武毅新軍一旅、炮旅、二旅五團二營、新建騎兵營等部營級以上軍官齊集指揮部。
「……二旅四團在段副司令的親自指揮下,鞏固了金家店的防禦陣地;南路,總統官已經親往一線指揮,二旅六團打得相當出色,完全咬住了敵薩維林支隊。總攻的時機已經成熟,現在我宣讀高司令官擬就的戰役命令!」
吳佩孚說著,從參謀手中接過一張紙快速地看了一眼,拿起一根指揮棒走到地圖牆前,鏗鏘有力地說道:「總攻時間不變,凌晨五時正,以范振仙團長率領一團一營、二營、炮二團50迫擊炮連為第一梯隊率先渡河,佔領橋頭堡陣地;五時四十分,以一團三營、炮二團40炮連、工兵二營為第二梯隊渡河,接替陣地後,第一梯隊立即沿河向北挺進。六時,集群司令部和張紹曾團長率二團為第三梯隊渡河後,立即向前當堡方向開路前進;七時,第三團、炮二團渡河;張雲松旅長率後續部隊,必須在十二時以前,完成全軍渡河任務。」
「在當前的敵情條件下,渡河本身並不困難,難在隊伍的建制保持和渡河秩序的保證上。因此,集群司令部強調,各部必須嚴守渡河紀律,渡河之後立即整理建制,按照既定戰役計劃行動!各部指揮官應該在總體戰役計劃的基礎上,獨立判斷、獨立指揮,及時與司令部聯繫,以攻取前當堡為戰役第一階段之首要任務!」
「是!」一個個隨著參謀官點名而站起來的主官們齊聲應答。
高連山走到台前,凌厲的目光掃視會場之後,提聲道:「在你們沒有累得吐血趴下之前,必須保證滾動突擊的速度和力度!明日十八時,我要看到奉天城牆,要聽到火車的汽笛聲。記住,我們的總統官已經上到了繞陽河阻擊一線,你們打得越快越狠,總統官在繞陽河就越安全,奉天城裡的弟兄們也就越安全!在我武毅新軍的刀鋒之下,奉天必克!」
「奉天必克!」
喊聲中,一屋子的年輕軍人們神情激昂,一種即將再次創造戰爭奇跡的自豪感充盈在他們心間……